第十章

第十章

尹安然奉命赶圣诞节前的场,往几家大商场拍摄亮灯仪式的采排。

“如今真是出尽百宝搏宣传啊,对我们态度也好了不少。”坐在回杂志社的车上,王晓芬说道。

“有什么办法,市面差嘛。”李娟接口。

尹安然低着头,在看相机内的照片。

王晓芬凑近李娟,悄声道:“听说,男明星都出来伴游了。”

李娟咕咕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一行也不容易,不管赚多赚少,行头少不了,排场一定要大,开销这样多,片酬再高也会花光光。他们又不是投资专业人才。”

后面的话似乎是被李胜平听到,他开口问:“安然,你哥哥,还好吧。”

尹安然抬头,“嗯,很好。”

“我是问他工作?”

“他很好,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尹安然这才像是明白了过来,忙说道:“他并不受影响,这一次的风暴好像是没给他的身家带来什么损失。”

“他是这样说的吗?”王晓芬问。

“是啊,我感觉不出他有什么不同,只是私人时间多了一些而己。”

“那他的房子、车子啊什么的……”李娟说。

“早就买下来了,他现在又不出售,没什么的。”

王晓芬掩饰不住的羡慕口吻,“看来周明义绝非浪得虚名,他在投资上的确有一套。”

“客户仍然很信任他,若干位听从他劝告的客户在风暴来临之前已经收手,损失都比较小。”尹安然说。

“厉害啊。”

***

回到家,尹安然发现,周明义同一群人在书房内开会,不由心中纳闷,还有什么事非得周末时分在自己家里开会。

这一次的会议似有不同,隔着墙,尹安然仍能听到阵阵笑声。

似乎市内上的风雨与这间大宅无关。

书房内,每个人脸上都是踌躇满志的表情。

李彦楠说道:“我们会提前备齐资料,再重新估算市值。”

周明义看着赵奇,“你和万凯的李品谦比较熟,你来同他接触吧。”

赵奇点头。

“我希望在二个星期内解决收购前期的全部事宜,农历年之后,就可以公开发布消息了。”周明义的语气不容有失般。

“这个没问题,我们早有准备。”金则泰咧着嘴笑。

“你多年宿愿达成亦。”岑正笑看着周明义。

“等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我进万凯已经超过十年了。”周明义语气十分感慨,“当初我就同自己说,为一个机构服务超过十年,这个机构如果还不是我的,那我太失败了。事实证明,我的确高估自己,我用了十三年的时间。”

金则泰拍了周明义一下,“行了行了,不必吹了,十三年不假,但是你得了两个,是两个,万凯和万东。”

周明义微笑。

金则泰打了老同学一拳,“春风得意哎。”

周明义脸上的笑容加深。

大家都笑起来。

金则泰凑近周明义,故意地大声说道:“事业、爱情,可是要两得意啊,打算向哪个幸运的女子表白。”

周明义眉心微皱,摇头,“没有。”

“怎么会,现在,你只要吹声口哨,或是勾勾手指,大批女子涌过来,让你应接不暇。”

周明义眨眨眼睛,“不必了,我想我暂时不会考虑。”

“家庭稳定下来,才更有心力在事业上打拼,过了年你也三十二了,考虑一下吧。”鲁佑安语气关切地说。

王振宏用肩撞撞鲁佑安,“知道你老婆那儿有不少待嫁的姐妹淘,可也用不着这么急着推销吧。”

“说什么你,我也是关心明义。”

周明义笑而不语,避开了话题。

在座的几位都是他经年的老友兼伙伴,了解周明义的个性,周明义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抛开工作不谈,生活中他有自己的一套,不会轻易改变脚步。

结束了会谈,几个大男人嘻嘻哈哈地走出来。

尹安然穿着围裙,正同机械人家务助理一起,在厨房为冰箱除霜。

看着摊在流理台上的东西,李彦楠问:“这是做什么呢?”

尹安然解释着:“冰箱里的霜太厚了,我把它清一清,很快就好。”

金则泰笑了,“哈,安然这么会做家事,不像某些人哦。”

没等周明义开口,尹安然应道:“我在家都是这样的,我妈需要在医院当更,这些家事当然我要学会。”

听到这个,周明义垂下睫毛。

“一起吃饭吧。”王振宏一面帮手把残冰处理掉,一面问尹安然。

“不了,我想在家。”

“一起一起,最近市面这样差,我们正是要多多捧场才是。”金则泰伸手来拉尹安然。

“那这个……”

“有助理呢。”

尹安然还是被带走了。

坐在回程的汽车上,尹安然问周明义:“他们今天好像非常高兴,一个个喝得那个样子。”

周明义微笑,“有值得高兴的事才会这样高兴的。”

回到家,坐在客厅沙发上,尹安然递给周明义一杯水,他知道周明义一向是喝水的,他并不太喝咖啡,或茶,他喜欢喝白开水。

自己喝着汽水,尹安然问道:“最近,你是不是有好消息?”

“什么?”

“我记得金律师说过,他们都是给你打工的人,你的伙计这样高兴,一定是老板有好消息了。”

周明义笑了,仰起头靠在沙发上,“好消息,算是吧。”

“是什么?”

周明义抬起眼帘看向尹安然,“怎么,又想挖独家?”

尹安然撇嘴,“你?切。”眉毛一挑。

周明义又笑,“你和我父亲倒是气味相投。”

“怎么说,伯父怎么了?”

“我们家书香世家,家族中几乎所有人都不是教师,就是政府公务员,单单我就在钱眼里钻进钻出,我父亲对此十分不满,现在仍不时游说我放弃证券行工作,改考公务员或往大学谋一教师席位,家族中其他成员对于我的工作倒没有偏见,但是,同样的,对于我的成功,他们也视而不见,不论我赚多少钱,得多少名,他们全然不为所动,在他们眼中,我也不过就是周明义罢了。你呢,你也是这样。”

尹安然咬着嘴唇,“你家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和你风马牛不相及,你有多少钱跟我没关系,你有多拉风多成功也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你是周伯伯儿子,你对我妈很好,这就够了。”

周明义伸手揉乱尹安然黑色的发丝,“所以我会觉得你是特别的。”

尹安然不满地挡开他的手,“我有什么特别。”

“如果你真是我弟弟就好了,我的童年就不至于那样寂寞。”周明义的声音低落下来。

尹安然挨着周明义坐过来,“没有人陪你玩吗?总有小同学啊。”

喝下杯中最后的水,周明义握着杯子低下头,“在学校的时候还好。我成绩一流,小中大学都拿奖学金,我父亲省下大笔教育经费。因成绩好,老师同学都亲近我,可是回到家,唉,这落差太大。”

尹安然看着周明义,“那个,你妈妈呢?”

周明义垂下头,“她,她一早就离开我们父子。”

“为什么?”

“她,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母亲。她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她不满于做公务员的父亲,她认为我父亲不懂得生活和享受,并且收入十分有限。”

尹安然呵一声。

周明义苦笑,“当初我父亲在大学任教时,收入不错,但是我父亲有自己的想法,他自幼便离开故乡宁波,来香岛读书,他对香岛有很深厚的感情,他见证了这个都会的繁荣,了解它的兴衰历史,他十分喜欢这个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都会,一心希望可以做公务员服务社会。这是他的梦想,可是我母亲不理解,我父亲有几分头巾气,于是两个人结婚不久便开始冷战,我两岁那年,他们分居。”

尹安然默默地听着周明义的叙述。

“父亲当年被美丽的母亲吸引,结婚后才发现她是一个空有美貌,毫无内涵的女人,且我母亲个性泼辣,两人常常为了小事而争执。分居后,我母亲另有情人,但是就是不愿离婚。”

尹安然忍不住问:“为什么?明明已经不再相爱。”

“她需要那样一个头衔,我想也许那人也不愿与她结婚吧,她需要还有所保障。”

“分居满三年即可协议离婚的。”

周明义笑着摇头,“我说过我母亲个性泼辣,她闹着不同意,我父亲毫无办法,我父亲当时已经教育司的公务员了,闹这种事出去,不好听,所以一直隐忍,而且由于已婚的身份,他想再觅伴侣也不可能,那些年他相当苦闷。”

尹安然咬着唇,原来周伯伯还有这样的经历。

“他们分居二十二年,这才结束这段婚姻。”

“你母亲最后同意离婚?”

“是,她找到了自认为更好的伴侣,且对方肯同她结婚,于是她放开我父亲。”

“然后呢?”

“我想她第二段婚姻并不幸福,因为只维持不到一年。”

“你怎么知道?”

“她回来了。”周明义看看尹安然,“她自国外返来,如果同对方做比翼鸟,怎么还用得着回来。”

“然后呢?”

“然后,我给她一笔钱,请她永远不要在我们父子面前出现。”周明义闭上眼睛,仰起头叹息。

尹安然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周明义,你怎么能这么做,她是你妈妈。”

周明义转脸看向尹安然,“那么你认为她回来是为了和我父亲破镜重圆?”

尹安然一愣。

周明义的唇边闪过一丝冷笑,既而转为苦笑,“她跟本就没有与我们父子见面,只是通过中间人,让我把钱存入指定户口。”

“啊。”尹安然不禁失声叫道。

“那时,我已是万凯生力军,要找出我很容易。”

“那样啊。”尹安然喃喃地道。

“我用五百万,结束这段关系,我们父子回复自由身,很值得。如果不,我父亲现在仍无法同你母亲在一起。”周明义撩一下额前的头发,无奈地说。

尹安然沉默着。

“我很羡慕你呢,芸姨是那样温柔的女人,你小的时候,她一定很疼爱你,常常抱你。”周明义的语气有些凄酸,“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从来没有抱过我,从来都没有。为了逃避,父亲埋首于工作,常常加班、出差,家里总是我一个人。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但是那时,他也痛苦,而且,我长得跟我母亲很像,真糟糕。小的时候我不明白和理解,长大后慢慢懂得了,我父亲这么多年,他也很不容易。”

听着周明义的叙述,尹安然沉默良久,然后他慢慢直起身,靠近周明义,伸出手臂,将周明义揽进自己怀中,抱着周明义的肩,把脸贴在周明义的头发上。

周明义眯起眼睛,靠在尹安然怀中,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安然突然说道:“周明义,你身边的女人,一定个个都是大胸部女郎。”

周明义一动,“为什么?”

“因为你缺乏母爱啊。”

停了片刻,周明义突然反手抓住尹安然的手臂,一拉一按,将他治住,困在自己的手臂和沙发扶手之间,深褐色的明亮眼眸直视着尹安然,“喂,你凭什么这样说?”

“本来嘛。”尹安然缩起身子,白了周明义一眼。

“本来什么,真是个坏小孩,不教训一下可不行。”周明义盯着尹安然不放。

尹安然把手臂举在胸前防备着,两个人对桎中。

被周明义的深邃眼神盯的十分不安的尹安然,扭动一下身体,“算了吧,你不要这样小气嘛。”

周明义慢慢退后,身体放松下来。

尹安然正打算起身,突然地,周明义抬手紧紧捏住尹安然的下巴,然后吻了过去。

“唔唔。”尹安然徒劳地挣扎着,双唇被夺去,用力的吮吸舔拭,并被忽轻忽重的咬着,仿佛在挑逗着感官一般,尹安然觉得周明义仿佛是要吃掉他的唇一样的在吻他。

直到几乎无法呼吸,尹安然用力打周明义的背,拉他的头发,周明义这才放开。

尹安然靠在沙发扶手上,喘息不止。

周明义望着尹安然湿润的唇,尹安然有着形状极美的嘴唇,下唇略厚,看起来像花瓣一般的美丽唇形,此时湿润着,有一种特殊的娇艳的味道。

尹安然抬起手,用力用手背擦着嘴唇,瞪着周明义,喘得说不出话来。

周明义脸上的微笑中,带着危险的味道,“坏小孩,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开我玩笑。”

尹安然板起脸,瞪大眼睛怒视着对方,“周明义你去死吧,下次,下次我一定踢你下海!”

周明义停一下,突然用一种极为低沉性感的声音问道:“刚才我给你的感觉不好吗?”

尹安然扭歪了脸,抓起沙发靠垫打过去,然后跑回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

周明义坐在沙发上,露出微笑。

***

圣诞节的长假来临,董芸和周仲翰双双飞往澳大利亚。

“啊,好羡慕,我也想放假呢。”倒在家里的沙发上,尹安然心有不甘地说。

“你可以一起去啊。”周明义一面看报纸,一面说。

“这么大颗电灯泡?你脑袋坏掉了。”

把沙发靠垫抱在怀里,尹安然说道:“我就算想去,也不好去,现在正是还有些工作的时候,正好多跑跑赚点钱,等过了年如果市面还不好,只怕是更惨。”

“怎么你缺钱用吗?”周明义问。

“不。”

尹安然有他的计划,自从听过了周明义的话之后,尹安然也觉得,似乎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光是当狗仔也不是一辈子的事,他打算过年之后读报一个摄影课程。学费并不是太贵,但是好一点的摄影器材,以及冲洗像片和购买胶卷,都要花钱,必须要有所积蓄才可以。

尹安然悄悄地想:我是比不过周明义的,但是,我也想要有我自己的路。

圣诞节期间,香岛市风和日丽,这是个地处北回归线上的都市。

“如果没有工作的话,跟我一起出去好吗?”一个晚上,周明义问尹安然。

“唔,明天没有安排,你要带我做什么?”一面拿着摇控器按来按去选看电视节目,尹安然一面问。

“我租了船,想出海。”

“好啊。”尹安然跳起来,“还有谁?”

“没有了。”

“你不带你那班兄弟?人家一出去都是一船人呢。”尹安然奇怪。

周明义微笑,“不,这一次不。如果你没有时间,我会一个人出海。”

尹安然嘟嘟嘴,“好奇怪,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回头看看周明义,只见到他脸上淡淡笑容。

***

一只十二米长的大船,直从维多利亚港,驶向大海。

尹安然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大的一艘船,很是惊讶,并且船有自动导航系统和自动架驶系统,提前设定好可以不必操控。

周明义准备了全套的渔具,坐在甲板上,开始钓鱼。

“你不游泳?”尹安然换上沙滩裤,赤裸着上身,爬在甲板上晒太阳。

“不。”

“钓鱼多没意思,那是老头子的玩意儿了。”

周明义坐在甲板上支好的太阳伞下,将鱼线甩入海中。

架上墨镜,尹安然静静地躺着。

阳光十分好,并不灼人,海风徐徐吹过,耳畔不时有海鸥的叫声,望着蓝天,尹安然觉得身心突然都放得很轻松很轻松,怪不得很多人都愿意在假期里出海,的确令人心旷神宜,忘却平常工作中的烦恼。

不一会,有鱼上钓,周明义收上渔线,用尺子量一下鱼的大小,又把它丢回海里。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尹安然看见了说。

周明义出奇地安静,只是一次次甩出渔线。

察觉出周明义似乎很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尹安然不再开口,他躺到甲板上太阳伞下的沙滩椅上,戴上耳机听起音乐。

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突然之间醒来,尹安然竟不知今夕何夕,住的地方也能看到海,他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缓一会才想起来同周明义出海来玩。

尹安然急忙起身寻找周明义的身影,发现他就躺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枕在脑后,静静望着蓝天上的浮云,似乎在想着什么。

尹安然正想开口,周明义已经察觉到他醒了,转过脸问:“你饿不饿?”

尹安然想一想,点点头。

周明义起身,过了一会,推过来小小餐车。

尹安然探头过去看,除了白面包之外,其他都是切好或备好的水果,有哈密瓜、葡萄、橙、荔枝、芒果、香蕉、菠萝、椰肉、猕猴桃,草莓和黄桃都是用奶油拌好的。

“哗,这样丰富。”尹安然惊叹之余,忙大嚼起来,一面大叫好吃,一面点头。

周明义自餐车下面,取出冰桶,手势熟练地“啪”地一声打开了一瓶香槟,倒入两个杯中,递一杯给尹安然。

尹安然喝一口,冰爽的液体自喉咙滑下,香味自下而上散出,说不出的好味。

“这香槟和我以前喝过的不一样。”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尹安然问周明义。

周明义笑笑,“一般说来,只有在法国大小香槟省出产的葡萄汽酒,在法律上才能被称为香槟。比较有名的牌子是克鲁格。”

尹安然点点头,又喝一杯。

周明义只是慢慢品味着杯中的酒。

像是想到了什么,尹安然问:“为什么要喝香槟,有什么要庆祝的吗?一般都是要庆祝成功才会开香槟。”他采访过不少庆功会,见过明星开香槟倒在叠起的酒杯里的情形。

周明义侧着头想一想,“庆祝吗?庆祝,庆祝活着。”

尹安然笑起来,随即收敛了笑容,“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并不是一个不知足的人。”

尹安然侧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周明义,“你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周明义的声音很平静。

尹安然嘟嘟嘴,“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说拉倒。”

周明义改换话题,“不知芸姨和我父亲现在走到哪里了,也许也像我们一样在看海。”

“像我们一样看太平洋吗?”

“不,我们现在在南海,外国人称之为南中国海。”

“现在的话,感觉有钱真是好。”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周明义语气奇怪。

尹安然倒在沙滩椅上,头往后仰起,“有钱当然好,有钱,我妈才能出国旅行,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你如果想出去,我可以……”

尹安然打断周明义的话,“喂,你别误会,我只是说我妈。我如果要去自己会想办法。”

周明义为自己添上一杯酒。

尹安然又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你那样照顾我妈,那样贴心地为她想。”

“我很喜欢芸姨,老实讲,我见惯了职场上风风火火,一脸峥嵘的女性,看到芸姨这样温婉的女子,我很喜欢她,我父亲有眼光,芸姨真是他的良伴。”

尹安然叹息,语调苦涩,“但是我爸没有珍惜过她。”

“怎么讲?”

“他们真的是因为了解而分手的,”尹安然呼出长长一口气,“我爸和我妈没有共同语言,个性跟本不合适,他们相恋结婚,纯是一场误会。可是在这场误会里,我妈是最大受害者。”

周明义不由转脸看着尹安然。

尹安然抬起手,挡在眼睛上方,“小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看见我爸妈争吵,我爸脾气很不好,又好喝两口,说说就动手。我看见我爸一巴掌接一巴掌那样的狠狠打在我妈脸上,我那时才五岁,可是记忆竟是如此的鲜明,怎么样都忘不了。”尹安然痛苦地摇着头。

“所以我发誓,无论如何,我不打女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手打女人。”

“后来,他们分开了?”周明义问。

“是,我妈的伤被同事发现,他们帮着我们两母子搬离,然后起诉离婚。我妈那时很不容易,带着我,她收入又不很好,吃了不少的苦头。”尹安然自嘲地笑,“我没本事,全靠我妈养,从小功课就不好,考不上学,打份小工。你就不同了,你和我天差地别,我很羡慕你,你有本事有能力,伯父最起码生活无忧,他的车子房子都有你一份,可是我,我办不到,原来的房子还是以我妈的名义,才申请租住的。我妈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可是她一嫁进你家,哗,马上不一样。”

尹安然转脸看看周明义,“喂,我说这个你不会觉得我俗?”

“俗?谁不俗。”周明义笑。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我妈现在多好,伯父和你对她都那么好,什么都不愁,老有所养,出有车食有鱼,你送她那么名贵的首饰,常常让她同伯父出国旅行。如果我妈的旧朋友知道她嫁的周伯伯有你这样的儿子,一定吓一跳。”

“我有力量照顾家人一点,就照顾一点。你也一样啊,你也做了你能做的事。”

“也许他们不觉得,但是别人觉得,社会觉得。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怎么这么没自信。”周明义用带着责怪的口吻说道。

“这跟自信没关系,这是能力问题。努力是一回事,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周明义笑了,把头枕在手臂上,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尹安然。

被那双清澈而深邃地褐色眼眸注视着,尹安然觉得自己已被周明义看透。

周明义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尹安然,很长时间。

“喂,你看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尹安然喝问,脸红起来,有些羞恼。

“你挺好看的。”

尹安然白了周明义一眼,“少来,我觉得你才好看。”

“我长的像我母亲,我并不觉得我好看。”

“你不是说过你妈是美人嘛,像她的话当然好看了,不知有多少人说你长的比明星还要英俊呢,你足以当模特了,个子又高,身段又好。”

周明义笑出来,“我说过我不认为你这样的话算是恭维。“

“我真是这样感觉,很多名模特不过是衣架子,毫无思想见地,你不同,你是社会的栋梁。”

周明义笑意更深,“从没听人这样形容过我。”

摸摸脸,尹安然说:“我长得也是像我妈。”

周明义点头,“是,眼睛尤其像,又黑又亮。你的嘴唇像花瓣一样。”

尹安然突然露出戒备的神色,看着周明义,然后背转身去。

周明义笑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尹安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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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巴士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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