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禘第一次看见长乐时，她正站在宫庙中，丝衣羽冠，着的是女祭的盛装。殿内烟雾袅袅，而她站在这烟雾中，面容平静淡然，似遗世独立的残影，不可亲近，不可亵渎。

她担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禘想。但他不喜欢这种美，这是一种禁欲的宗教美，美得不染一丝烟火，只能让人匍匐，却不能被驯服。但不能被驯服，这本身就是一种挑战。禘打量着长乐，开始思考如何驯服这个猎物，这个美丽的猎物。

禘打量着长乐时，长乐也看着禘，这个属火德的国家，培养出这样骄傲张扬的一个男人。如果他不是畟国王子，她或许会好奇开口，怎样的环境才能孕育这样桀骜不驯的气质，完全自信的，近乎自负的气质。可他是害死父王的凶手，长乐淡淡的看了禘一眼便开口，不知畟国王子来此有何贵干？

禘听这女祭开口，勾出一个笑容，为见天下第一美人，长乐。

红颜枯骨，王子谬赞。现在见到了，王子可以离开了吗？长乐双手交叠，广袖叠于身前，慢慢走向殿外，有多久了，有多久不曾踏出这个宫门了？长乐踏出殿门，看见莺啼草浅，看见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宫庙的屋檐上，勾勒出一层金色的圣洁。而殿外，降臣们的毳衣像多年前她正式成为女祭那天一样——密实的覆盖了宫庙之外的每一寸土地，只是这一次，这纷扬了几千年的落雪沉寂的，只是挽歌。长乐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她几乎要错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还是那个十六岁的王女，今日她要正式入主宫庙，那时父王还没有死，淇国还没有亡。

禘看着走向殿外的长乐，笑了笑也跟了上去，我见长乐，一见倾心，不知可否求娶？

殿外有人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看向长乐。是轸，长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他不必愤怒。王子说笑了，长乐是淇国女祭，终身不得婚嫁，今日就算淇国亡了，我淇国女祭，仍不可受此造次之辱。况长乐身为王族，已自恨女儿身不能沙场杀敌保国安泰，如今国亡，我又岂可嫁与敌国王子？长乐没有波澜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沉沉落在轸的心中，阿姐，他的阿姐，从出生就把自己奉献给淇国的阿姐。

淇国亡，长乐亡，这才是，王族的尊严与信仰。轸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长乐，却看见长乐的笑容和手中刺向心脏的妆刀。

阿姐——轸猛的站起来想要拦下利器，有一个人却更快的抓住了长乐的手腕。禘握紧长乐的手腕，长乐便失了力，妆刀掉在地上，清脆的回响。

王子认为你能阻止一个想寻死的人？长乐并不挣扎，只漠然的出声询问。

不，美人儿，你不会死，你还要嫁给我呢。禘看着怀中毫无动作的女子，意识到这个小姑娘的性子有多烈。如果想要驯服她，先得把她的自尊一寸寸碾碎。还真是舍不得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禘看着怀里的长乐，扬声道，把淇国的王族赶出来。

长乐听着，猛地抬头看向禘，禘从她眼中，成功的看到了惊慌。禘盯着长乐的眼睛，语气温柔的近乎呓语，杀。

禘一错不错的盯着长乐的瞳孔，清楚的看见她眼中渐渐弥漫的惊慌。长乐想要挣开钳制去救她的亲族，却被困在禘的怀中不得动弹。禘扳正长乐的身子，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他在她耳边温柔说道，你什么时候说嫁给我，我就什么时候喊停，决定权在你手上，你生，他们生，你死，不过多了几个人为你陪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