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贰 苏怿
妖姬选秀，依例母亲是去不得的，此时我虽是抱着伶儿登上了轿辇，但伴随着身后母亲的声音逐渐远去，我依旧满是担心。母亲虽然提前跟我说我因为是祭司之女的缘故，是此次妖姬选秀的内定名额，但是未来这样陡然的横亘在我面前，我一时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只是静静的沉默着。手中捋着伶儿的毛，伶儿卧在我腿上，长长的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在我抚在它身上的手，弄得我痒痒的。伶儿不出声，我便也不说话，就这样在沉默中感受着轿子的颠簸，一路静寂无声。许久，耳畔响起伶儿“呼噜呼噜”的打鼾声，听久了，也觉得困倦，便悠悠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轿外一声大喝：“到了——”我倏地惊醒，腿上却无伶儿的温暖，不由大急，忙唤伶儿，却听一声清脆：“下来啦，半里！”
伶儿的声音似乎在轿外。我摸索着门框，小心翼翼地下了轿。京城许是刚下了雨，空气清新得很，夹着泥土熟悉的清香。我理了理衣衫，徐徐吐出一口气，向伶儿道：“可别耽搁了，赶路要紧。我眼睛不行，可比不上他人脚步麻利。”
伶儿很不情愿的哼哼着，把一条细绳塞到我手里。细绳一紧，伶儿便带着我慢悠悠地走起来。途中耳边偶有一阵疾风刮过，我低低的叹了一声，许是那些其他的妖姬正御风而行呢。可怜我连法力也不会，现下便是连花儿也用不了的了。
是如此的无助呵！
“站住！”耳边忽来一声厉喝，我抬了抬头，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错，是人类的气息。我轻轻的开口：“对不起，是在叫我么？”
“对。”那声音缓和了许多，接着问道，“是来参加妖姬选秀的么？”
“是啊！”伶儿抢先说。
“那麻烦小姐展示下法力吧。”
“这……”我有些犯难，“恐怕不行。”
“不行？难道……”他顿了顿，声音也高了几度，“你是冒充的？”
“大胆！”伶儿似是看不下去了，大声说，“这乃是狐族未翎祭司家的小姐半里未翎，怎容你诬陷？！”
“原来是未翎祭司的千金……恕我得罪。可是若是无法证明身份，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入内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伶儿。”伶儿会意，立刻把她的领域释放出来。在这个领域内，内外界相隔，互不干扰。而外界的人定不会听到看到领域内的事物。我略一沉吟，把狐耳和狐尾释放出来，轻声问，“这样可好？”
对方似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九尾？好……好……小姐定是怕法力外泄殃及无辜才没有展现法力。我知道了。”
“慢着。”我打断他，“别叫太多人知晓。后果……你应该知道。”
“嗯？你倒是心细。只是我再提醒一句，进入宫中千万要隐藏这些。为避免伤及龙体，宫中是不允许妖姬泄露法力之类。今天我看到的我不会告诉圣上。就是啊，你以后别这样莽撞了。”
“我不用你提醒。”我冷冷地说。
“……顺便说下，这个猫，你不能带进去。”
“可是……”
“你的眼睛吗？”他轻描淡写的说。
“……”
他似乎会意，“我带你进去吧。”
我正想拒绝，手中细绳一震，旋即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这样可好？”
我脸上一片炙热，伶儿在下面挠着我的外裙，轻唤：“半里……这……不好吧……人类不可信！他会不会害你还未可知，更何况如果你被选上了妖姬，叫人拿来说嘴，你就危险了！在人类世界可不比妖界，在妖界你是祭司大人的女儿，在人类界你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人类尚可自相残杀，谁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万事小心为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伶儿总是有一种抗拒人类的感觉，她对人类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恨意似的，那火焰在人类世界更是来得猛烈，尽管我能感觉出来伶儿在极力克制，但是此刻仇恨的味道还是那么浓烈，呛得我难受的很，心中顿觉烦腻，又是恨！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好似我从前极其恨某件事情，无法得偿，于是恨意又被逐渐加深。似乎被背叛、被抛弃、无助、悲哀、痛苦、耻辱……各种负面情绪融合补充，转换为滔天仇恨未雪的无尽无奈，对复仇的厌倦。但是那复仇对象又似乎无法战胜。那样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却又渴望复仇的感觉来得真实，挑起了我无边无际的反感，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反驳道：“伶儿，够了！这位不过是好心，这样也不行么？倒是你，就这样，恐怕拿来说嘴的是你吧！真的是够了。”
伶儿动作一僵，布料紧绷传来的重量顿时消失，紧接着，伶儿冰冷的声音传来：“真想不到半里你会这么想我。”
这时那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典礼要开始了。希望圣上别责怪罢。”
“走吧。”我冷了语气。
随着我渐渐走远，伶儿的气息也逐渐消失在身后的时空里。心中渐生出一丝歉然，却又无法开口。忽然“噗嗤”一声闯入我的耳朵，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为何要笑？”我挑眉。
“呃？哈，我只是觉得我们手中的红色细绳，想不想月老的姻缘红线？”
“你——”我一定如同是从天边揪下一袭火烧云贴到脸上一般窘迫，却又不知说什么。
“哈哈……没想到你们妖也会脸红？”
“妖和人有何不同？就是妖没有心脏而已。心脏有何用？人类如此只会让我觉得你们是如此脆弱，有弱点可击，而且一击即破。”我不屑道。
“你们妖没有心脏？”他语气是那么惊奇。
“呃……”我噎住了，竟不知道如何做下文。那段话我脱口而出，说完反而我也觉得惊奇，要知道，我事先并不知道这些……难道是潜意识里的？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却竟然如此熟悉！
“算啦，我也不多问了。”
我松了一口气，却听他又说：“唉，前面是台阶。能走吗？”
我有些为难，不确定的说：“我试试……”说罢，试探性的迈出一脚，却够不着一个台阶，不由大急，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台阶绊住了脚，重心一失，险些跌倒，还好我摇晃了几下，站稳了脚。
“我拉你。”他倒回答得干脆。
“不行。伶儿说的我就算不同意，却不得不顾忌。何况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虽是人妖有别，但是我现在毕竟身处你们人类世界，那么就要遵守你们人类世界的规则。”我毫不犹豫地说。
“呃……还真是个难办的姑娘呢……这样心直口快，小心在后宫中吃亏。”
“麻烦阁下了。不过，我在后宫如何，就不用阁下操心了。”我语气略带冷意。
“好。”然后他似乎冲远处喊了一声，“唉——你！过来。”
“参见平迎王。”一道女声轻灵。
“你是王爷？”我惊愕，浅浅施礼，“王爷万安。”
“不用。”他轻声打断，“叫我苏怿即可。”
“苏怿？”我颌首，轻声答应，“好。”
注：“怿”（yi）：欢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