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愿乡(五)

100 愿乡(五)

有缘更新。篇幅短就短吧。吻戏什么的挪到下章吧。

黑化秦二哥,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洗白过。

愿乡(五)

酒足饭饱,秦玉凌执意告别了孟修,自行家去。

虽与孟修交谈甚欢,奈何那仇若云眼中带刀,刺得秦玉凌浑身不自在。和小女人争风吃醋非是什么有趣之事,便急急识趣告退。

这一走出,方发觉不识家在何处。他也不着急,东逛逛西瞧瞧,只待天色晚了,问路归家便是。横竖褚府石府这样大户,总不至于没人知晓在哪。

说到底是不识归途,还是不愿归去呢……不知那两人今日进展如何,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愿面对答案。没来由一阵心烦。

夕阳渐沉,该是归家时候。秦玉凌也不问人,只先凭着记忆往北城走。

约莫行了二三里路,便见街衢空寂,人烟稀少,只剩残阳疏影,歪歪斜斜投在静立墙垣上。

秦玉凌四顾茫然,敢情自己记错了?便想找个人来问问。

甫一回头,猛地见一人影,吓得秦玉凌跳将起来。

“嘻嘻。”

竟是那仇若云,正以袖掩嘴,一双眸子精光灼灼,似笑非笑地望着秦玉凌。

“仇姑娘?”她不是与孟修在一起吗,怎地在此处。“你不是约了孟修去府上吃荸荠糕?”

仇若云道:“孟郎今晚要与叔父他们吃酒去,荸荠糕只得改日再吃了。”

“哦……”秦玉凌上下打量了仇若云一番,眼光定定停在了她的头顶上。

仇若云拢了拢发髻,笑道:“石妹妹看什么呢,”轻飘飘瞟了一眼秦玉凌簪在头上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意有所指道:“我可没有妹妹那般好看的簪子呵……”

秦玉凌转开话头:“仇姑娘,我怕是走错了道,你能告诉我褚府该往何处去吗?”

“呀,竟是迷路了呀……”仇若云微微讶然,一只藕白的手臂伸过来,竟牵起了秦玉凌的手,紧紧攥着,和颜悦色道:“来,随我来罢,我送妹妹回去……”

天色愈暗,余霞散尽,虫鸣渐起,倦鸟停飞。两个女子携手,步步徐行。

手心紧握,却一路无话,两人都沉默不语。秦玉凌时常盯着仇若云的头顶,若有所思。

又行了二三里,周遭已再无人迹,更无灯火,只借着一点月光,看着些断壁残垣,破砖烂瓦,荒芜蔓草。

“这是……回褚府的路?怎地越走越荒凉。”秦玉凌疑惑道。

“莫急呀,”仇若云柔声劝慰,将秦玉凌攥得更紧:“……这是近路,穿过这条旧街,便是了。”

“旧街?”

“是呀。原是前朝的街坊,到了本朝,宫殿与市集都往南边移了,这里渐渐就抛荒了。”她虽声如娇莺,却冷冷清清,涣散在凉凉夜色里。

正说着,石子路到了尽头。面前荒草遮了泥途,坍倒墙瓦碎了一地。风吹草木,萧萧簌簌,鬼影幢幢。

仇若云忽而停了脚步,她的面容隐在沉沉夜雾之中,看不真切。

她手心冰凉,朱唇轻启,冷冰冰吐出几个字来:

“石妹妹,你真傻……”

她转过脸,明暗不定,面色森然,突然一手捏住了秦玉凌下巴,凑近了,阴恻恻道:

“……到你的死地了……”

却见语声未定,秦玉凌猛地反手一甩,果断挣脱仇若云的束缚,紧接着往旁一蹿,再用劲一推!

“啊——”

仇若云踉跄半步,一脚踩空,大声惨叫,登时从浅草堆上坠了下去!

只听“砰”地一声重响,伴着仇若云的闷哼,秦玉凌嘴角浮起个讽笑。

慢悠悠拨开了那堆荒草,果然见了一个夷平了的枯井口。秦玉凌往下张望,黑洞洞也不知有几丈深。

那仇若云想是受了伤,在那井底下喊痛连连。

秦玉凌嘲弄道:“自作自受啊,仇姑娘。”

“石银姗!你个贱人!我要你死!我要你死!”那仇若云尖着嗓子咒骂道。

秦玉凌笑道:“咦,明明要害我的是你,怎么反倒先骂起我来。嗯……这里荒无人烟,若是把我推到井里,便是我再如何叫唤,也不会有人救我……啧啧,仇姑娘,你是真要我死啊。”

哪怕看不清,也能感觉到井底那要将他撕碎了的目光。

秦玉凌无奈摇摇头,蹲下身来,心下又狠了几分,眼色如冰,映着点冷月的寒光,冷冷地往下睥睨,声无起伏,确是前所未有地深沉与威严:

“我官拜御史中丞,阴谋诡计尔虞我诈里摸爬滚打出身,圣上尚且高看我三分,区区一介无知小女,也敢到我面前玩弄雕虫小技。”

“你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仇若云显然听不明白,更气急败坏喊道。

秦玉凌索性坐在那枯井边,慢慢道:“我本不愿与女子一般见识。你又何苦把自己往我眼前送。”

又道:“你好歹是有头有脸的正经人家小姐,出行却无车马;你对孟修热络偏执,怎可能轻易放弃与他相处的机会;你对我厌恶至极,怎会好心送我归家?想来是等一个我落单的机会,等了许久了罢?”

仇若云似被说中了心事,一时无语争辩。

秦玉凌继续道:“你一直牵着我,无非是怕我逃走。而此地虽是荒街旧园,但独独此处有个浅草堆,岂不奇怪。而你突然在草堆边停下,就更显见那草堆掩盖的是个洞了。”

“贱人!”仇若云厉声怒骂:“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呵呵,”秦玉凌冷笑:“冷静点,我若是你,就该换个口吻,好好求我救你出来。不然你猜猜,我敢不敢让你死在这里?”

仇若云登时噤声,怕是才想明白,现今能救她的只有秦玉凌。

秦玉凌满意地点头:“……嗯,其实你这般仇视我,无非是因为孟修罢?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提起孟修,仇若云心神恍然,语声微颤:“你……对孟郎无意?”

“是,”秦玉凌斩钉截铁道:“我对他毫无半分男女之情。不过,我不介意让你死在这里,若你不死,我也不介意去唆使孟家来和我家提亲……”

他又坏笑道:“你说,孟家是愿意与我石家联姻,还是娶你这般家道中落的媳妇?……更别提,孟修心上的人,是我。”

“你!”

“别急。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不单可以去叫人救你出来,还可以答应你,我绝不会与孟修有任何瓜葛。”

“什么条件?”仇若云警惕道。

“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秦玉凌居高临下,不容置喙道:“我是在要求你,而非在询问你。”

秦玉凌再度看向井底,好似在和仇若云说话,又好似自言自语:

“为了孟修你什么都愿意做,是吧?”

……

“我问的是你,答应了吗?”

……

……

秦玉凌得到了答案,诡谲一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

“我去寻人救你,两个时辰内保准让你出来。这点路,还真难不倒我,也亏你相信我竟半点路也不识。”

井底下仇若云浑身颤栗,秦玉凌方才说的话如毒蛇,沿着血脉游贯了她的全身,狠狠一口咬在了心脏上……

——“仇姑娘,你还没发觉吗?我与你头上的怨灵,都已经相互注视许久了……”

——“今日你上到酒楼,它就化作黑烟盘旋在你周围……”

——“日暮时你找到我,你一来,我便看到它了……”

——“它趴在你的头顶,张着血盘大口,瞪着要掉下的眼珠子,咬牙切齿地威胁我‘离开孟修否则就杀了你’……”

——“那鬼面就在你头上附着,你扭头,它便扭头;你转身,它便转身。这一路你对我笑,它便对我凶;你与我温声细语,它便对我恶言恶语……”

——“你对孟修的执念与对我的怨恨,已经成了灵,牢牢附在你身上了啊……”

“让这怨念的生灵,答应我吧,答应我去做……”

仇若云抱着头顶,像在使劲躲避压在身上的怨灵,状若疯癫:“走开!走开!”

嫉妒之心,的确能将人变成鬼啊……

不多时,秦玉凌便走回了主城,花了些碎银子,托人到处散布消息,说孟家的亲眷在前朝旧园落了井。若说仇若云怕是无人识得,但若说是与孟家沾亲带故,怕是许多人都要争抢这个人情了。

秦玉凌正志得意满想要寻路回家,一匹高头大马已经横在了面前——

马上的“褚希言”不由分说,直接拦腰一把捞起他,稳当当地坐在身前。也无多话,一扬鞭,直接策马而去。

……他在寻我吗?他在担心我吗?他寻了我多久?

秦玉凌有些自嘲,是否用了这女人的身子,所思所想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上一刻还阴险狠辣,可对上了这个人,满腔情绪就都化作了绕指柔。

隐隐感觉到未靡的怒意,秦玉凌小心翼翼问:

“……怎地不开心?可是那韩知玉?”

未靡没有接话。

秦玉凌思忖片刻,斗胆问道:“莫非……是因我没告知你便走了?”

仰头瞧见未靡眼波一动,竟是猜对了。便连忙解释道:

“当时孟修突然出现了,我恐他坏了你今日之约,便赶紧支走了他,因而没来得及同你说。”

未靡脸色稍霁,方道:“……此地到底是异境,你我不过是生人过客,我胸中无数,未必能保你周全。”

秦玉凌愣了半晌,才在心里默默替他说完了下半句话:

“……因此,你不要离我太远。”

……我的仙君啊……

这些深深浅浅的关怀,总藏在冷若冰霜的只言片语中。可这偶尔一点不经意的温柔,却是我喉头一点蜜,就着咽下命运的苦痛,也甘之如饴。

马蹄啊,再颠簸些吧……秦玉凌不惯依靠别人,却就势靠在他的臂弯。久一些,再久一些罢……

回到褚府,秦玉凌向那流惠清芽问了今日景况,便去了未靡的小苑。

二人秉烛,相对而坐,秦玉凌看门见山问:“今日与那韩知玉相谈如何?”

未靡半天憋出了俩字:“……尚可。”

“那他瞧见那些莲盏中的诗笺,有何话说?”

“赞叹,道谢。”

秦玉凌翻了个白眼,不死心,继续问道:“那神情呢?是什么样的?”

未靡皱眉,犯难道:“学不来。”

秦玉凌都要给他气笑了,问了半天竟问不出一点进展。

没得法,只好下任务道:“从明日起,你日日去寻他,我替你想每日里约他做什么。你务必留心记住他所说的话,他所作的事,他的声色表情。你可以不必知晓他的心情,但必须记住了,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我,我才好分析定夺。”怕自己说得强势惹未靡反感,又用石银姗的语气补了一句:“表哥,你我出不出得去,便全靠你了。我知屈了表哥身份,就烦劳表哥忍耐忍耐罢。”

明眸扑闪,睫似蝶羽,烛火中女孩痴痴望着,面庞温软可亲。

未靡轻轻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了声“行吧”。

……

“今日与韩知玉上山采药。虽是凡人,他几乎无药不识。白浮生之前曾说过的那些花草入药的偏方,我捡了一些同他说,他一直称奇。”

……

“今日韩知玉让我一道栽种兰花,而后展卷挥笔,边写边吟‘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

“今日有人将个病重的婴孩丢弃在百里杏林前,韩知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不治而亡。他落泪了……我与他用崭新的襁褓裹着那个婴孩,他还给那孩子买了一个糖人,将婴孩尸体带到一处鸟语花香地,埋葬了……”

……

“今日有人抬棺大闹百里杏林,骂韩知玉是庸医,治死了他的老父。还掀起药炉就往韩知玉头上砸,被我挡下来了。韩知玉查看后深觉痛心,说是那家人虐待病患致死,然后才来讹人。此事惊动了韩家,韩家人立刻出面摆平了。”

……

“今日韩知玉约我在城郊相见,说是韩家人那日发现他与我关系甚密,勒令他与我断绝往来。他称自己左右为难,让我近段时间先勿要寻他。”

……

“今日韩知玉约我在城郊相见,称每日收到我关切的信件,心中感激,又十分愧疚。他说与自己家中父兄起了争执,正在僵持,还可能会被禁足。然后给了我几副药,说他近日无暇分身,让我替他带去给东郊的孙二嫂,嘱咐她按时吃药……”

……

“今日韩知玉又约我在城郊相见。他似乎受伤了,脸肿起一块,嘴角破了皮……他问我,究竟是怎么想;问我这颗心,究竟对他是何感觉;问我之前所说的话之前对他的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还是消磨时光的儿戏?他说已经不愿再与我纠缠,要我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哦?那你如何回答的?”

“我不知道。”

秦玉凌沉默了。

良久才问:“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让我考虑三日,三日后藤花渡相见。他要我一个答案。”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未靡的神色有些茫然与不耐:“……我根本不知他是何意,又何谈答案。”

秦玉凌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扭头向窗外,月明星稀,几点晚春的萤火,幽然可爱。

思深忧远,看穿了一切,却心乱如麻。秦玉凌苦笑。

脑中蹦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

“你我今夜溜出去罢,到郊野去看流萤。”

未靡也未料到他会突然如此,有些困惑。

秦玉凌却执意要去,拉起了未靡,故作神秘道:

“去了,我便告诉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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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志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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