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琴响幽篁
听竹宫乃是宫中风水最好的一座宫殿，宫内紫竹成片，殿堂隐于修竹茂林之中，显得颇为神秘。由于枝繁叶茂的缘故，听竹宫中的光线较别处要柔和一些。此时虽已是初夏，这里却依旧一片阴凉，带着说不出的恬淡安谧。在宫殿的正门处，盛开着成片的花草，叫的出名的，叫不出名的，都由着它们在阳光下默默地生长，一如它们的主人一般，宁静而闲适。
清歌抬手拨开垂于身前的竹枝，缓缓走近那座看似清雅的宫殿。炙热的阳光透过疏离枝叶洒落在她的面上，她抬手挡住艳阳，清澈的眼眸微微眯起。
她从来不知道，生活在太阳下，不用杀人，不用昼伏夜出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刚拐过一道门，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便迎了上来。清歌方才听擎雪说过，这妇女是摄政王的乳母林姑姑，看着摄政王从小长到大，摄政王的性子虽然冷血残酷，但对这位林姑姑还是极为尊敬的，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不会下令处置她。
“姑姑好。”
清歌随着擎雪恭顺地问了好，肩上的青丝如同断崖之水般垂落于身前。
“好，果真是个标致的孩子，随着我来吧。”
林姑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在这宫里，她算是最和善的一个，对着谁都是笑脸。清歌一语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而擎雪在行完礼后便离开了。
有着林姑姑在前领路，清歌也不必再自己摸索着走，一番七拐八弯后，二人很快便到了摄政王所在的一处院落。
院子里除了成片的紫竹，还栽了不少大株梨花兼芭蕉。一条卵石小道浮于松软的泥土之上，显得愈发清幽。一人独坐于芭蕉树下，膝上放着一把紫檀琴，纤长骨感的手指在弦上抚动着，激起一串平和而悠远的乐音。
在空旷的院落中，这样的琴音虽难免有些寂渺落寞，但却宛如一柱亦实亦虚的紫檀香一般，能使人真正地体会到何为象外之致。
铮！
君弦骤响，一曲终了。抚琴之人缓缓抬头，正是摄政王凌尘。
林姑姑领着清歌走上前去，笑道：“王，奴婢把清歌姑娘带来了。”
她之所以在凌尘面前不行礼，是因为凌尘允许。而清歌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民女见过摄政王。”
清歌不慌不忙地行了礼，心里寻思着摄政王命她来正殿的缘由。她才不相信这个危险的男子会对她一见钟情。
凌尘冷冷地应了一声，深邃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林姑姑。林姑姑立刻会意，扭身悄悄地退下了。
一阵清风拂过，院中二人相对无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凌尘才缓缓地叹了口气，抱着紫檀琴站起身来，朝着殿后的紫竹林走去。他今日穿着一身玄青长衫，袖口处绣有灵动剔透的雪花纹，在这般暑热难消的日子里，他的周身却散发着令人清爽无比的凉意。
清歌踌躇了半晌，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在她的身后，一道道黑影如同暗夜鬼魅一般移动着，留下无数残影。那是凌尘派来监视她的杀手。
在紫竹林的深处，有着数块平滑的青石，凌尘将紫檀琴轻轻放在石边，自己则飞身坐在了其中一块青石上。清歌依旧站在距青石五步之处，一声不响。
“坐下吧。”
凌尘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块青石，清歌顺从地走过去，坐下，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她懂得如何杀掉一个人，可她不懂得如何像只猫咪一般去讨好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对自己有杀意的人。摄政王派出的人将她盯得太紧，她根本见不到凌晔一面，更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的她，只能像一个木偶一样，随着凌尘摆布，从而保住自己的命。
尽管她并不怕死，可她此次若是失败了，小舞一定会受到极大的牵连。
“你家中可有一个叫小舞的姑娘？”
清歌刚坐稳不久，凌尘就慢条斯理地来了这么一句，惊得她差点从青石上跌下去。
他居然知道了小舞的存在？
她诧异地看向凌尘，目光瞬间变得警觉起来，她并不记得自己曾与摄政王说过什么。小舞是她唯一的软肋，万一落入以冷血闻名天下的摄政王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有，还是没有？一番纠结之后，她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摄政王会这样问她，定然是因为掌握了清舞的所有行踪，她若是再矢口否认，岂不是蠢上了天。
“有，小舞正是民女的胞妹，只不过，是个痴儿。”
清歌的目光与凌尘幽深的眼瞳如蜻蜓点水般交汇了一刻，那暗藏锋芒的凤目使她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来自帝王的威压感，太过于沉重。
果然是这样。
凌尘收回凌厉的目光，眼底的神情如同鸿蒙般令人难以琢磨。他低头沉吟着，五官在黑衣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即使不穿白衣，他也依旧是这样一副清俊雅逸的谪仙模样。
“那……小晔可有用她威胁你入宫？”
清歌的呼吸微微一滞，但她掩饰得很好，冰雕玉琢的面容上不露一丝慌乱。她敢肯定，这个摄政王在试探她。凌晔威胁她时，他们正处在荒郊野外，连个打柴的樵夫都没有，摄政王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她入宫的缘由。
她镇定自若地瞧着自己的手指，缓缓道：“民女只不过是被送给三皇子殿下的小妾而已，殿下让民女入宫，民女感激还来不及呢，又何来威胁之说？”
凌尘在她的面上打量了许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恰恰相反，她很冷静，冷静得有些不正常。他淡淡地笑了，探手取过石边的紫檀琴，随意撩出一段山泉般泠泠清澈的琴音。
“听孤弹一曲吧。”
清歌低头看了看他指下闪闪发亮的蚕丝弦，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据她所知，江湖上有人可以用带着内力的琴音杀人，可和这位摄政王坐了这么久，她根本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什么内力，连身子骨似乎都比一般人要差上一些。
难道他只是想弹首曲子而已？
作为一个不通五音六律的杀手，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