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是没呆了几天，就又转走了，跟开巡回演唱会似的。

一个人买了一个新作业本，如果掀开本子的第一页发现是白纸，无外乎三种处理方法：一、撕掉它；二、掀过去；三、在上面用直尺打上一摸一样的格子。紫苏对于校园里的“时事要闻”便采取第二种做俯卧撑、打酱油的态度。

又到课间十分钟，教室里的同学少年，就好比是那半筐子的喜鹊，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东方，你说昨天篮球场上那个女孩怎么样？”班级后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叫西门贾的男生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用手翻着上一期的篮球先锋报。

“哪个女生啊，球场上这么多女生！”他捧着本杂志埋着头苦读着。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站在最前排的那个啦啦队队长—”还没等西门绘声绘色地说完，就给东方扼杀了。

“哦，我想起了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能和人家‘抱着茶壶喝水’啊？”西门连做梦都想和人家嘴对嘴地拍拖，只可惜他还没这么好的福气，运气也差。俗话说，倒霉就像“曹操背时遇蒋干，胡豆背时混稀饭”，他是抱着香炉时打了喷嚏，碰了一鼻子灰。其实，西门就是坐轿闷得慌，骑马嫌摇晃，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妄做齐人之福，到了黄山盼泰山，有了西施想貂蝉，女朋友换得比日本首相换得还快。嵇康说，“穰岁多病，饥年少疾”，西门就是患了好色之疾。《孟子—梁惠王下》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东方见这一壶水不开，就没敢再提，转移话题询问他的“辩论社”，投资创办后运行得如何，谁知这一壶水也没开。他那辩论社，八字刚见了一撇，这会员就全跟菜篮子里的泥鳅似的，走的走，溜的溜了，他这董事长的位子还没捂热乎呢！西门曾扬言在高中时代就开法拉利、穿普拉达，真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论语—阳货》）。“当人生的目标是花最少的力气赚最多的钱之时候，人的道德就变得不可救药了！”（法国作家，斯特凡纳—本森的长篇小说《核混乱》如是说）其实，西门这样学生时代的奸商，也是时代的特有产物，“马太效应”和“二八定律”都在阐述这个社会的两极分化。

西门一想这包子熟了揭不开锅，多窝气啊！又鲜又嫩，吃不着也就算了，还让他跛子唱戏，下不了台。可怜他这戏还没唱完。《孟子—离娄上》说：“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东方听了他的“遭遇”，只恨自己不是那个女孩的亲爹亲妈，否则一准去攀龙附凤，就劝说：“有些女孩的豆腐是粪堆上的蘑菇，好看不那么好吃。”不过说实话，西门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东方的嘴上像是挂了副托盘天平，说话如绘画“意到笔不到”，让他听不出半点冷嘲热讽的意思。“怎么你们这些好蛤蟆都出家当和尚了，还不让我这青蛙王子后来居上，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孟子—尽心下》说：“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厚颜无耻的西门可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在中国登徒浪子排行榜上，可是头名状元级别的，不过，他最大的成就就是胸怀先秦诸子主张，如《论语—子罕》“吾未见有好德如好色者也”，《孟子—告子上》“食，色，性也”，《礼记—礼运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最后是墨子的“兼爱”主张，总是吃着眼里看着锅里，不知“一壶难装两样酒，一树难开两种花”的道理，一马非要配二鞍，一脚非要踏两只船，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一如是澳大利亚繁殖能力特强的袋鼠，一只雄鼠一年就可以与几十只雌鼠杂交。喜新厌旧在他这里，一如家庭便饭习以为常，像是在一盘录音带中录上新的音乐，而原来的内容就自然而然被替换掉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杜甫《佳人》）可世上“周瑜打黄盖”的事屡见不鲜，有些女孩总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节，喜欢被他“泡”着，也许是这些女孩的嘴唇都比较厚，都喜欢他桌兜里的那一堆零食，周国平先生在《风中的纸屑》一书中一句话尤为经典，“他常常用一些小零食去讨好女人，而女人也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些小零食罢了”。女性天生喜欢珠宝，他的手链也经常换得像是电子产品更新换代般迅速，那手链“白的像白玛瑙，红的像红宝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璞玉”，花花绿绿能不惹人眼球、扯人眼袋。记得有一次，老师让他背刘禹锡的《石头城》，他先背“铜雀春深锁二乔”，师生皆以为倒背如流，谁知他后面三句还是“铜雀春深锁二乔”。

“色盛者骄，力盛者奋，未可以语道也。”（《列子—说符》）

东方说他不过，也只好唯唯诺诺。如此这般，他更是不可一世，仿佛那有点“大腹便便”的肚子里吞得全是笔杆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那女孩就是他兜里的钱、锅里的肉，跑步了，即便是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跑了庙，也跑不了他如来佛一样的手掌心。他不知从什么地方买来的自信，宣称自己这一招是欲擒故纵，自诩是“闭着眼睛哼曲子”，心里有谱。东方唯恐他是“闭着眼睛跳舞”，盲目乐观。谁让他追女孩如郑人买履，老是讲一些陈谷子烂芝麻，长袍马褂瓜皮帽，可惜都是老一套。老生常谈的东西，稍微知书达礼，正点一点的女孩都会对这类不会变异的病毒产生抗体的。她们都认为，“浅人好夸富，贫人好哭穷”，“中浅外易者，不足以当大事”（清—魏源《默觚—治篇》）。如此看来，西门可是板凳上睡觉，难翻身了。两人口中的她就是隔壁班的梦君，昨天下午，她在篮球场上当拉拉队，只不过是和西门这位组织后卫的对手呐喊助威而已。于是乎，他创造了这个赛季的失误吉尼斯纪录。咸鱼翻不了身，鲤鱼难打挺，西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方想起了《诗经—小雅—鹤鸣》里一句，“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转而向东方移樽就教。

东方晦卖起了关子，大摆起了龙门阵说道：“依我看，女生如衣服，就像百货大楼里的西装，一套又一套，就看你是要杂牌，还是名牌；是国产还是进口了。不过，你不觉得半夜里穿衣服，为时过早吗？”

“八月十五蒸年糕，还是趁枣得好，生活不可以太单调，如果饭里全是生姜就不辣，全是花椒就不麻，那还有什么滋味呢？”东方劝说他大学里再谈情说爱，可他却说，大学里的恋爱像是演出：演出场次不低，演出场地随机，演出节目唯一。东方无可奈何，只好用缓兵之计，说这样的终身大事非同小可，要从长计议，谨记《北史》“审而后发，犹未为晚”，要长线放风筝，慢慢来，还学水镜先生司马徽再荐名士，其实他自己在恋爱上就是一草包饭桶鱼腩菜鸟，害怕为外人道也，故说：“刘紫苏回来了知道吗？”西门一听犹如罪犯看见了警车，“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又不是康熙皇帝微服私访，三个代表下乡。”东方见其骄兵必败，言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又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以为紫苏在大城市定然是耳闻目睹了不少风花雪月，说起这还不是庖丁解牛，嘴上戴口罩，肯定有一套。《魏书》里讲：“耕则问田奴，绢则问织婢。”这就是所谓的，好吃甜的找卖糖的，好吃酸的找卖醋的，想学打柴问樵夫，想学驶船问艄公。可西门吝啬钱财，恐怕打水漂，气得东方直骂，《围炉夜话—卷三》说“见小利，不能立大功。存私心，不能谋公事”，觉得说得有些夸张，《淮南子—缪称》“察一曲者，不可与言化；审一时者，不可与言大”，用词如对方下药，忽觉药是有点重，忙改口说，“富而好礼，孔子所诲；为富不仁，孟子所戒”。西门有点军心动摇，还是孔孟的话有威信。在东方眼里，他就是去印度拜佛求经的唐三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失恋了九九八十一次，久病成医了。西门说了“为之奈何”四个字后，又说了四个字“言之有理”，可他总觉得追女生这事宁做蚂蚁的腿，不去做麻雀的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总害怕他是马谡用兵，言过其实，而他又好以谋者自居，《鬼谷子—谋第十》说：“可知者，可用也；不可知者，谋者所不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