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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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临绝境柳兰代作主求安康双红转入院

越是难熬的时候越是过的慢。田婆守在床边,并不知双红噩梦连连,不一会看一下外面的天,仍是乌黑一片,怕老根一个人在西屋等着放不下心,到床前说了声“老头子,你就安稳睡着吧,双红服了药有一会了,我在旁边看着,到天亮双红的烧退了,她就能给小根喂奶了”,只等老根应了一声“知道”,便忙又回里屋去了。

双红服药半个时辰,谁料症状复发,烧刚退一会又起来了,且比刚才更厉害,似又从梦中惊醒,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了。田婆在床边看着双红,伸手又试了热,竟烧得那么快,忙叫:“树根,快来看双红怎么又重起来了,连说话也不能了,脸色像是也变了。”树根忙凑到床前,见双红越发沉迷,面色也变得黄里发白,竟站着不知所措。田婆到底还是经过多的,忙乱片刻又静下来,又命树根“快倒水冷着,让双红再服药,仔细别惊着小根,你快去请医生过来吊水,不能等了。”树根不及应声,忙倒了水,又把双红托起来,说:“妈,快把药拿出来,这就能喝了。”田婆忙拆了一小包片药,又怕双红昏迷服不下药片,又拿了一个盐水瓶将药片研碎,一手端起杯子,手试了温度,在汤匙里和了药面,说:“快扶好,这就能服了。”树根把双红扶得正些。田婆一手拿着汤匙,一手端着杯子,叫树根掰开双红的嘴,把药汁倒了进去,又舀了一勺水冲了下去。她看双红咽尽了,说:“树根,放她躺了,看天不早了,去把医生请家来,再是撑不住就到镇上去,快去呀!”

树根放双红躺稳,俯身提上鞋,向外看看,离天亮还有一会,可事那么紧,顾不得天黑路坡了,从床头拿过外褂子说:“妈,我就去了。”一句话未完,快步出了里屋。

老根在西屋也没睡着,听见院里有脚步声,便知是树根的,忙提了神问:“树根,这么早要去做什么?双红的病又重了?”树根到门口住了脚,答道:“爸,你睡吧,也没什么大事,双红又起烧了。我妈怕她难退叫我请医生回来。”老根又问:“家里的钱还够吗?树根只答:“该是够的。”老根没再问。树根飞快跑出了院子。

树根去后天就渐亮了,田婆一人守在床前,筹划着家里的花消吃用,竟要倾家荡底了,不知不觉间也就泪满了眼。双红仍在床上昏睡着,小根偏巧也没醒,屋里屋外都静得很。

不知过了多大会,日头这几天来少有的爬上了山坡。田婆看外面天色明亮,便擦了泪眼,忽听门吱的一响,树根带着医生已经进了屋。田婆如得了命一般,不等医生回过神来,忙说:“医生,快给看看吧,自从夜里服了药,还没醒过几回呢”,又叫树根,“到院里给牛添了草吧。”树根应声又出了里屋。医生却不急答田婆的话,放了药箱,给双红把了脉,又看了面色,这才问:“夜里什么时候服的药?”田婆忙答:“头一回的都有几个钟头了,头一回服了病又犯了,又服了第二回,到这会也没见醒,烧也没大起。”医生听了,又说:“这么着病是只重难轻了。我原说要是往复不轻就要尽快转到镇上,不然拖出大事来,可就来不及了。”田婆听说得这样重大,只不知该怎么答话。

医生来过数次,症状几乎无异,这次比前几次都重,依然没太好的办法。他给双红配了药,挂起药水便与田婆聊起了双红夜里病发前后。田婆这时自然不敢隐含半句,说时都带泣声了。医生知道她家的情况,不过说几句常理大话,又催她赶快把双红转到镇上要紧。

不一会,树根给牛拌了草料又进来,田婆忙说:“快给医生倒水”。树根忙又倒水。等医生喝了水,吊水已滴了大半,又趁空嘱咐说:“等拔了针,可能就要醒了,醒后给她吃点开胃清淡的东西,尽量不要让她给孩子喂奶了,病重间不同平常,要是再染上,事可就大了,等到好转了,再作打算。”田婆连声应“是”,又叫树根“快去请三民媳妇过来给小根喂奶,就要醒了。”树根应声忙又出了屋。

树根得了田婆的话,竟不知该怎么请?又怕遭人笑话,又怕请不来,可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拖得久?细想小根的头奶就是桂花去给喂的,便定下主意向村西来。这种事终非常事,且他家常年求不到人办事的,思忖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脚步也慢了。

树根边走边想,不觉间路了柳兰家的篱笆门外。柳兰这时正扫院子,猛见树根无精打采的走着,放下扫帚,快两步开了院门,迎上便问:“树根,你这么早这么走着做什么,双红的病可轻些了?”树根很吃一惊,好一会才明白过来答道:“嫂子,双红的病没轻又重了,夜里起的烧,昏过去两回,奶不能给小根吃了,我妈叫我请一个喂奶的去,说三民媳妇的奶水多,能喂,就过来看看。”柳兰笑说:“她的奶水也是好用的?赶不巧村里根跟双红同时生养的少,我跟你说大金子这几天正打算给孩子断奶呢,正好孩子不用喂,奶水还有的,叫她过来就好。”树根说:“听说是给孩子断奶的,只当断掉了。”柳兰笑说:“还没有,还能喂几天,这两天都是丢了的。”树根说:“那样更好,赶的巧,燕子刚来我家的那会就是吃了几回她的奶。”柳兰忙又问:“双红这会可醒过来了?请医生来打针抓药了吗?”树根如实答道:“我一大早就请医生给她吊了水抓了药了,到这会还没醒过来。”柳兰听了,脚下如踩空了梯,猛地又顿过神来,惊叫一声:“我的天哪,那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再拖下去,要出了人命不成?医生说了双红可有救不?”树根照实答道:“医生上回来就说让转到镇上,没想两天就转重了。”柳兰忙又说:“你先回吧,这事交给我,你在家准备点用的东西,赶快让双红转到镇上,再晚可就来不及了。”树根畏畏缩缩的应了,转身回了家。

柳兰这时也不顾早上家务繁杂,忙回屋给柱子穿好衣服,连大民一起带到后院,对田文氏说:“妈,今儿叫柱子和他爸在你这儿吃顿早饭。双红那里病倒出了大事,我得去看看,早饭就顾不得做了。”田文氏少见柳兰有这样的事,可还是应了,说:“你有急事就去看看吧,不要再借给她家钱,穷得叮当响,拿什么去还?谁家大小不花钱,借给她还不如给孩子买点吃穿呢。”柳兰笑应:“妈,我都知道了。”田文氏听了,又说:“柱子交给我就好了,你忙去吧。”柳兰又嘱咐大民只了饭好好带柱子去玩,便去了。

柳兰抱着燕子带着大金子到了树根家时,医生已拔了针去了,双红还没醒过来。田婆抱着小根,怕他饿得哭闹,不住地轻摇轻晃。树根想着柳兰的话,仍不知如何是好,与来看双红的村里婆子站在旁边。

柳兰进了屋,看此情景,轻声对大金子说:“双红还没醒,手脚轻点就好。”大金子应了声:“好的。”树根见柳兰进来,忙说:“嫂子来了,坐一会吧。”屋里人都为柳兰让了空。田婆见她们过来,忙一手擦了泪,说:“快坐吧”,说着就要让凳子。柳兰忙应:“大妈,你坐吧,别惊着小根。我坐在床边。”田婆还是离了凳子,对大金子说:“你来的正好,快坐吧,小根刚要闹醒。”大金子接了小根坐下喂了。在旁的几个婆子都说:“还是先把小的喂好,才能放心的。”

柳兰坐在床边,看双红还没醒,便问田婆夜间双红的病情前后等。田婆只得忍了泪说了个清楚,想及家里的见了底,只没提医生让转到镇上的事。柳兰又问:“大妈,医生来说双红的病可有的治吗?她这么病着,可是会有三长两短的呀!这一家老小,能离得了她吗?”田婆几乎含着泪说:“谁说不是的呀,眼看都昏了快一个时辰了。要不是医生来的及吊了水,怕是连气都弱了。医生说他只能进到这一步了,要转到镇上才有的治,可家里——”她没说完,却难再出声了。在旁的几个婆子都叹呼不已,连正给小根喂奶的大金子听了田婆的话都有了泪。柳兰片刻又说:“这么拖着怎么能是办法,拖出个好歹来,叫谁叫担负去?家里缺钱能不治病了吗?钱欠了还能再挣,人死了还向谁要,这么着还能撑吗?何家湾那边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会是什么样?人家一个闺女投河死了,这一个托到这里,难道连命都保不住不成?”田婆只哑口无言,树根也只干站着。在旁的人听柳兰把话说重了,也都不好插话;连燕子都觉出柳兰生气了,只站在一边不敢吭声。屋里一时静得很。

柳兰还欲说时,双红觉察到屋里的动静,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慢慢睁开眼,见屋里有人,正要起身,只觉头又昏又沉,只得又倒在了床上。田婆柳兰等人这才看见,无不一阵惊喜。柳兰不再对田婆说话,忙侧过身,说:“双红,你先躺着吧,刚醒来身子头都重。”又叫树根倒开水冷着。双红刚醒过来,依然头昏眼花,竟没看见柳兰在旁,一听说话,忙撑着坐起身,嗓音发沙地说:“嫂子来了,快——快坐下喝杯水吧,这么晚了还有空过来,家里的事可都放心吗?我就是有点烧,没大碍。”在旁的见了,都知双红果然病得不轻,竟把一大节子事忘了个精光,都说是烧糊涂了,多好一个人几天不见就成这个样子。柳兰轻声嘘叹,并没说话。田婆又惊又喜,有抹不尽的泪。树根恐屋里人多口杂,乱了双红的心气,到西屋向老根说双红醒来的情况了。

大金子边看着双红边给小根喂着奶,哪知她早上奶水本就不足,刚才又挤掉了一些,再等到这会自然不能让小根吃十成的饱。不一会小根依然“哇哇”闹哭。双红吃了一惊,再看时燕子也站在一边,立刻来了神,病也如轻了大半,身子往床边倾着,说:“燕子,你也来了,过来让我抱抱。”田婆怕她支不住栽了下去,忙一把扶住说:“小丫头都来好大会了,你身子要紧,还是躺着养着,要是重了,可就不得了,夜里几个死活,今儿还不知会怎么样?”柳兰忙也说:“是呀,燕子可好呢,你倒是烧糊涂了,没两天前你还见她呢。你刚醒,还弱着,医生说你快好了,再到镇上养几天,就能下地干活了。先躺着养着,再不能大意闪失了。”双红听了,仍不肯躺着。田婆一直扶着,且说:“你还是先看看小根要紧,大半夜都饿着,这一会都吃饱了一会了。”双红只是一笑,却没答话,眼仍看着燕子。那燕子已十五个多月,很懂人事了,见众人都看着她,站着不知道怎么好了。

柳兰怕双红一时激动生出别的症来,把燕子唤到跟前,抱起来说:“小宝贝,来看看小姨,几天不来都想你了。”双红像有了十倍精神,笑说:“嫂子,这么叫怕是不好吧,现在叫你妈,过不了长远接过来,还叫我小姨,她只当她没有妈了,还是也叫我妈好了,到大了也不会生出什么事。”柳兰只应:“也好,到你接回来再说吧。”田婆听两人的话都不顺心,从大金子怀里抱过小根,对双红说:“小根吃饱了,虽换了个人喂奶,可还是离不开你。”双红再难支住,又躺下,满肚子的话也停了,从田婆怀里接过小根,摸了摸尿布,便搂着,又有气无力地说:“妈,时候不早了,叫树根做饭吧。今儿一起都在这儿吃了。”田婆只应:“都行。”大金子起身笑对双红说:“今儿我是没空了,家里孩子等着,还要早回呢。你在家安稳养着,有事去说一声就好了。”双红笑说:“家里有事就换一天,孩子的事不能拖。”田婆笑着把大金子送出了屋。一旁的几个婆子见时候不早,也都跟着田婆出了屋。

田婆刚回屋,只听小根又哭闹了,原来大金子即将给儿子断奶,奶水只供他吃个半饱,这时再哭,便是还要吃。双红不知该怎么办,正要问树根,只听柳兰一笑说:“这孩子吃了还哭,怕是没吃饱吧?”田婆忙说:“应该是吃饱了,怕是渴了吧。”几人正不知该怎么做,只见桂花到了门口。双红一见,忙笑说:“嫂子,坐着吧。”田婆没想这时她会来,笑说:“屋里有点窄巴,坐着歇一会吧。”“看来双红到底是个姑娘,我家三民还没树根大呢,按论我该叫你嫂子,你这么叫习惯,我就占了便宜了”,桂花笑说间坐在了双红旁边,又说,“我刚才听大哥说嫂子往这里来了,想是你病情该轻了,就过来看看。”田婆忙说:“轻是轻些了,只是还不稳。”柳兰笑说:“这月子病,不能跟平常比。”几人正说着,只听小根哭得更甚了。桂花忙问:“大妈,小根怎么哭了?是饿了不成?”田婆吞吐一下,却不知该怎么应答。双红说:“好像是的,可是刚吃了没一会的,是大金子嫂子过来碰巧了喂的。”柳兰也说:“双红在服药,怕吃了奶沾染了。”桂花坐在床边看了一下,又说:“小根是饿了,我就喂饱他吧。”田婆只不知怎么才好,忙说:“喂了小根了,你家二小子可怎么办?”双红也说:“嫂子,是呢,你还带着一个,这样怕是不好吧。”桂花笑说:“你当我家那个还是三五个月呢,他都能离了我到处走要吃的了,比燕子还省事呢。其实都可以断奶了,只是想他是个小的,就没太在意,再说小根能吃多少呢,我家小的省半顿,都够他吃一天的”,她说着,抱起小根在怀里喂了。柳兰笑说:“这样双红倒不白叫几句嫂子了。”说的屋里人都是一笑。

桂花把小根喂饱放睡了,又安慰田婆一回。几人说笑间不知又是半个钟头过去。桂花看双红脸色,随时会重上来,不好多说,也没多留,只又安慰双红安心在家养着,说家里小子会闹,便回了。柳兰看时候不早,原打算要回的,可思虑再三,还是留了一会。双红搂着小根看着燕子,眼里瞬时有了泪。

田婆送了桂花出了院子,到西屋看了老根,又安排树根打水做早饭,约莫到了双红服药的时候,进了里屋,把片药打开一包,端起杯子说:“双红,水刚好,把药服了吧。”柳兰也说:“药紧跟着,也能放心。”双红把小根放到里侧,坐起身说:“妈,把药片给我,这就能服了”,说了,从田婆手里接了药片和杯子,把药片捂进嘴里,又喝了两口水,放了杯子,又躺下了。

柳兰给双红掖了被子,这才说:“医生说你转到镇上才好的快些,我看不如趁今儿好着转过去,万一再发起来可就来不及了。”双红缓了口气说:“嫂子,还是别转吧,我这还不是好好的?一家老小,要是转过去,也怪难的。”田婆这才接着说:“说的是呢,你转了,我也得去,你爸去不了,家里还有牲口,树根来回跑着应着,多不妥贴呢。”柳兰一听田婆全没转的意思,心如火烧,搂着燕子,很带气地说:“大妈,双红病轻时看上去像个常人,要是犯起来,还不会死大半个,一家人都吓几个死,哪一样少折腾?要等到哪天昏睡过去醒不了不成?要是急着没钱,我那里现有几百,先是治病要紧,钱是以后都能还上的,要是舍不得这些,只管着娘儿两个受罪,一家人也不得安生,村里又有几个不是看着的?”“可——这——”田婆吞吐一回,依然没说出什么。双红躺着,话却没再说。

几人正在屋里不知作何是好时,树根进屋问田婆水柴都齐了,要怎么做饭。田婆只答:“还是先做双红的,味别太重了。”柳兰想双红吃饭时要心气平和,便说:“大妈,家里柱子怕是不放心,我就要回了。等双红吃过了饭再看烧会不会起,转院的事不能拖的。”田婆只点头应是。双红直要柳兰和燕子在这里一起吃饭。柳兰笑说:“哪里都一样,你好生养着病,我随时都能带着燕子来的。”双红连应“那就好”,又叫田婆把柳兰送出了屋。

柳兰连家也没进,径直到了田文氏的后院。柱子见她来了,忙几步到了跟前。田文氏笑说:“柱子和他爸都吃过了。老根家里什么大事,拖到这会才回来。听你二婶说双红的病还会重的。他家的事还是少沾惹的为好,除了沾点穷气,半点好处都没有,这个丫头还扔不掉,自己再添一个,可该依着谁去?”柳兰让燕子站到地上,说:“妈,也没什么大事,病人就是那样,说话罗里罗嗦,没个长短。刚才桂花大金子都在那儿,我也就跟着聊住了。我这就把柱子带回去玩。”田文氏又说:“噢,还有点事,二民媳妇过来了,是找你还钱的,去年给二民到医院看病借的,没见着你,就到后院来了。她怕再忘了,就叫我转给你。以后自己多留点心,那么长时候也没提过,这可不是个小数。”柳兰接过钱,笑说:“妈,看你说的,她没提,我怎么也忘不了呀。别说这整头的五十,就是树根从我这里十块八块的借,有几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该要的时候,我一分也不会留的。”田文氏只说:“还是短借短还的好。”柳兰抱起燕子,扯着柱子回家了,大民跟在后面。

柳兰回到院子,各家都过了饭时,圈里的猪都饿得叫了。大民往里面看了一眼,说:“媳妇,猪饿叫了。”柳兰又把燕子放下来,没好气地说:“要吃呢,快回屋给它和一点料,麸皮和粗料都放,别稠也别稀,一盆就够了。”大民一听,看了柳兰的眼色,端了盆到厨房盛料去了。柱子正要跟上看时,被柳兰叫住说:“你在这儿跟妹妹玩就好了,别到处乱动。”柱子只得依了。柳兰连堂屋的门也不开,进厨房给燕子煮了两个鸡蛋,作是早饭,而她自己却什么也吃不下了。

柳兰看着燕子吃过,正要出厨房开堂屋门时,只见树根大步进了院子,气喘吁吁地说:“嫂子,双红她又重起来了,跟夜里一样,连吃的一点饭也都吐了。”柳兰忙问:“双红可还有气吗?”树根忙答:“气还有,只比夜里还吓人。”柳兰见树根这种神色,便知十分重大,忙又说:“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准备车和衣被,把双红转到镇上医院呀。”树根只“恩”了一声,忙转身回了。

柳兰忙开了门,将枕下的二百块钱拿了装在兜里,又出来抱了燕子,对大民说:“我出去有点事,你在家里带柱子玩着,玩累了就回屋睡觉,要是乱跑,三天也别想吃饭。”大民听她说的这样厉害,忙说“好”。柳兰出去反锁了院门,又到二民媳妇那里嘱托了几句便飞快去了。

柳兰一阵小跑到了树根家的院门外,只见一辆拉车在堂屋门口,老根坐在西屋门外,再无别的人。她不及多想,忙进了院子,到了里屋,树根和田婆都在床前。树根看柳兰过来,轻声说:“嫂子,你来了,双红还没醒呢。”田婆抹了泪仍是哭,没与柳兰应一句话。柳兰只问树根:“双红可服了药吗?”树根答道:“服了两回,都吐了。”柳兰顾不及问别的,一手伸到双红额头上,只觉滚烫,忙催:“双红的脸色都烧变了,快去请医生呀,快去拉到镇上医院呀,这么重,拖到什么时候?”树根只不知该怎么好。田婆抹了一把泪说:“可家里这——”柳兰心下明白,将燕子放到地上了,忙对田婆说:“快别等了,收拾衣被拉到镇上再说,人要是断气了,再去有什么用,不就是钱的事吗,你家的不够,我这里还有二百六,添上先用着”,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已有另几个常来看的婆子进了院子,忙把钱塞给田婆,忙给双红收拾衣服。田婆接了钱,手足无措,旧帐没还又添新债,什么都说不出了。树根见柳兰动手,也跟着把席抽了出来,又把上面盖的被子铺到了车上。来的婆子见了,都不觉间摇了头。

柳兰抱燕子出了屋,见衣物已备齐了,对树根说:“车上这些东西就够了,再给双红服点药,快抱上车拉到镇上。”树根应声回了屋。田婆已听见柳兰的话,顾不得把泪抹干,忙拿出片药研碎,叫树根扶了双红起来,手撑着嘴给她服了下去。

树根把双红抱到车上。老根在旁站起身说:“树根,快拉着去吧,这家里有我就行了。”田婆跟着出来,几乎再次滴下泪,说:“这一家子怎么能没个人,你能顾住自己,牲口怎么办,小根从早才吃了一回,怎么能丢在屋里。”在旁的几个婆子也都叹“难”,不时又有年轻的媳妇听树根家里真有了那么大的事,也都过来看。

柳兰听田婆放不下小根,忙说:“大妈,先把小根放在我家吧,我找大金子先给他喂几顿。你跟树根先去镇上,那里安排好了再说吧。”田婆只点头应道:“也好,只有委屈你了。”柳兰忙又说:“收拾好了就别等了,先去镇上,等小根醒了我就抱过去。”小根既有人照看,田婆便顾不得其他,忙催树根:“赶快拉着双红去,我也一起,到镇上安定了,再回来看家里。”老根也催“快去吧”。树根应一声“好,这就去”,便拉着车出了院子,田婆忙跟了推着去了。来看的人都摇一回头散了。

不一会,柳兰等小根醒了,便一手抱着燕子,一手抱着小根回了家。老根一个人在院里干守着,从早上一口水也没有喝。村里远近都知道双红被拉到镇上看病的事,有的路过院门看了,只怕沾上他家的晦气,没有谁到老根面前问看的。

树根拉着车出了甜水沟,连半口气也没敢歇,头也不抬地拉到镇上,一路十几里,一个多时辰,累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田婆一路也没叫歇,到镇上石子路上时都头晕眼花了,脚下发轻,可想双红病情危急,摸了摸衣兜里的钱,叫树根“快到了,进医院再歇”。树根上了平坦的路,步子更快了,好在原来跟柳兰一起给柱子看病来过两回,一会便径直到了镇上医院。

树根把车拉到妇科病室门前,背双红进了屋。医生到病房看昏得不轻,问了田婆前后,立刻打针配吊水。树根只在床边干站着,累得嗓子里冒烟,却没想找个地儿坐。田婆坐在床边看着双红吊水,又是心疼钱又是心疼小根,左思右想,泪只是不止。

等双红第一瓶水快滴完时,田婆才止了泪,因不知双红的病情到底如何,便问起来换药水的医生来。医生也不能断定到底如何,只据诊断的情况推断着说“媳妇的病原不该有这么重,在家拖的时间太长了,乡下药铺对这类的症轻的能治,重的治不及,要是能早来几天,到这会恐怕都能下床了。这时候来还很难说。”田婆又问:“医生,儿媳的病要多长时间能复原?”医生答道:“这种病多半不是医药问题,一般的病三分治七分养,如今要二分治八分养,刚过完月子的人身子多半难以恢复,她这病就是当初心事交瘁,火气太旺,又加饮食单调,营养补充太慢,睡得也不好,才一天天拖成这样。要恢复原来一样,确是很慢,少了要一个月,不能心急。不过医药跟上,饮食配好,不多天就能见轻了。”田婆一听,果然说的很详尽,比常请的那医生说的都透。她更不知的是镇上医生没去过她家,什么话都是能说的,常请的那个乡下医生进了她家多次,有些话却是开不了口的。

医生换了药水,又给双红测了一下体温,暂时去了。田婆坐在床边,时而看看双红,时而摸摸口袋里的钱,又想家里的情况,眼里又有了泪。树根在旁边仍干站着。双红安稳睡在床上,没有要立刻醒来的迹象。原本就虚弱的身子颠簸了一路,从清早到这会还一粒食也没进,好在这时已经吊了一瓶水了,此时只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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