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魂归梦姐妹诉心事病涉险婆婆掩实情

早饭过后,树根忙着洗刷。双红只觉得不能再下咽任何的东西,便叫田婆过去跟树根说别急着熬药。田婆再次回屋时,便有村里几个娘们媳妇来看双红。村里人到这会都知了双红淋雨遭灾的事,年长的不过哀叹一回,年轻的尤其是正怀孕或刚生养过的,平日里与双红见的多走的近,早上得知,吃了饭踩着泥就过来了。她们一来望慰一回,二来见见这等病如何重,也好引鉴。

田婆这时坐在床头,仍向她们说树根昨儿的蠢事。双红虽发着烧,形容却还支持得住,除了有点黄弱,没多大改变。她一会劝田婆放心,一会撑着与来的婆子媳妇说话。来的人见双红虽还撑着,可气色终不能比往日,想想她跟着树根过这样的日子,而今又得这样的病,都暗自心酸一回,不过与她说些寻常的趣事。

一个晌午人来人去的,双红没得多少歇息,服的药也没觉出有什么效应。家里人生病,少有那么多人来看的,田婆见她们多是诚心,便暂时丢开了心底的不安,说笑应承。来的媳妇说些宽心的话,自然都是眼里有双红的。那些村里没娶着媳妇的光棍,听了双红淋雨生病的事,都背地里发一回恨,骂树根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也有卡住嗓子的时候。那些边角不挨家的事,老根一家自然都无从知道的。

到了傍晚,一天都没落雨了,可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双红服了药,仍觉浑身发热,额头又冒虚汗,连睁眼的精神也没有了。田婆还只坐在床头,不时抹一下泪,却没出一点声。树根去了药铺抓药了,双红如此症状,那熬了四和的草药是不放心的。屋里没有点灯,静得很,只有小根不时哭闹几声。

双红一会比一会觉得更昏沉,怕自己睡倒了,便叫田婆:“妈,点了灯吧,屋里封得严,都黑了。”田婆正忧心以后的双红病重的日子,忽听要点灯,猛一回神,忙应:“恩,天刚有点黑,树根快回来了,你接着躺着歇吧。”说了,摸了火柴点了灯,又想树根还不知多大会才能回来,双红吃饭的事不能耽误,给她掖了被子,说:“你在屋里好生养着,该到做饭的时候了,不等树根回来了。”双红微微定了一下神,应道:“妈,我能撑得住,小根正睡着,能放心。”田婆又看了看熟睡的小根,出了屋。

这时天真的暗了,老根一人坐在西屋床上,听见院里有脚步声,忙止了息。田婆进屋见他坐着,便说:“老头子,你直坐着,能支得住?”老根并不在意自己,只一心要问小根的情况:“小根可好着吗?今儿几个来的人都说双红的病可能染着小根,真的会有事?”田婆只叹一声说:“今儿还没有,可双红还没见轻,小根吃着她的奶,保不准呢。”老根忙又问:“双红的药能跟得上吗?树根又去抓药去了吧,一定不能断了药,双红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根可靠着谁呀。”田婆应道:“三天两天还能跟得上,双红的病也不像是三五天就能见轻的症,万一下一步要用的钱哪里凑去?”老根听了,半天没吭声。田婆又说几句让老根少抽烟多休息的话便出了屋给牛拌了草,进厨房给双红做饭去了。

双红在屋里难再听见外面的动静,只觉得浑身燥热,头也昏重得很,无力动身,慢慢的竟又睡沉了。又一会,她不知不觉入了梦,浑身轻省很多,头也更清醒了。又用胳膊支着身子,起身给小根喂了奶,又换了尿布,正要把他放下接着睡,只见双云掀了帘子到了床边,依然是那身装扮。双红怕惊着小根,只小声问:“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去了那些日子,可能过得惯吗?”话刚说了,泪立刻止不住了。双云只轻声一声说:“傻妹子,阴阳两界,不过是人魂不一样,我惦记着你和小根就抽空过来看看,快别难过了。”双红仍是两眼含泪,说:“姐,你走了那些日子,梦里几乎没跟我说过,当初你走得那么急,一定憋了不少冤屈,今儿过来就跟我说说吧。”双云轻笑一声说:“双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肚子里憋过气,我那时要走,也没什么冤屈,只怨自己阴世里没耗到头,要不是跟你那么早到世上来,我的罪可就免了。”双红抹了泪,可仍是不止,又说:“姐,你走后妈的身体就好不起来了,我到甜水沟来了,又没个人能照顾她,可怜妈就我们两个贴心的人,都不在身边了。”双云听了,如双红一样泪满了眼,一把抹去说:“双红,那都是一时的,等过了那时候,妈想明白也就好了。如今你到这里来了,有了自己的家,妈也就都放心了。”

双红听双云那么说,擦干了泪说:“眼下虽放了心,可这事那事都不断,她心也难安,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她。”双云已没了泪,又一笑说:“双红,逢上点事就想不开,谁还没个头疼发烧的,不管大病小病只要耐心调治总会好的。”双红仍是擦泪。双云又劝:“双红,可别为一些琐碎的事想的太多,自己把心思放下,一家人的担子也就轻了。采菱姐就是因为过多的事堵在心里,寻死投了井,撇下了两个丫头,好在金雀为她把小的照顾得好,那世里也可安心了。”双红听提及采菱的丫头,泪越发止不住,含着泪说:“姐——燕子被我从何家湾抱回来就一直就在柳兰家里,我的面她也少见,我怎么——”一句话没完,已泣不成声了。双云一笑说:“看你糊涂的,那丫头不管在哪里,只要吃得饱穿的暖,我都能放心,你那时候支不起她的吃用,又欠了那么多的债,这又添了小根就够累的了。我怎么能会怪你呢,再说燕子自生下来就不在我的身边,到底比我的命好,不管在哪里,总算有一个安定的家了。”双红擦了泪说:“我原想等小根满了月就把她接回来,她能吃粗饭了,能养好。可谁知道我又添上这个病,只能等病好了。”双云忙又说:“快别想那么多了,你只要安心养着病,自古女儿之命都由天定,该遭的罪总逃不掉,不在往世就在今生。过一节子,还会闹出别的事来,到时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忧思太重伤了身子。”双红似懂非懂,只听得出双云是一心为她好,于是应道:“再过一节子我的病就好了,我把燕子接回来,不再让她离开半步。”双云又笑一声说:“你又犯傻了,人该在哪里安家,都是命中注定,万不能强求,就像你跟树根一家,谁能料到,不也是挺好的?”双红还要再问。双云却神色慌张地说:“姐要走了,不能久待,不要把太多的事放在心上,就是燕子那丫头有了磕绊,你也要安心过自己的日子。我要走了。”

此时田婆已经为双红做好了饭,又把家里人的都做进锅,让树根烧着,便端了碗拿了勺往里屋送。双红的梦仍未清醒,满面泪水,头发也显乱,嘴里还乱说着:“别走呀,我还要说。”田婆见了吓了一跳,忙把碗勺放下,坐到床前,给双红把被子掖了,且说:“天哪,这病还没好,又有谁死了还不安生,来这里缠着。”双红梦里被惊醒,擦了泪眼,别话不说,便先问田婆:“妈,树根回来了吗,天都黑了。”田婆应道:“回来一会了,在厨房里呢,药也抓回来了,等你吃了粥,暖了身子,就能熬了。”双红平了心气,说:“那就好,黑了路就不好走了。”田婆又问:“刚才怎么了?梦里魇住了?我早说屋里不能离人。”双红只答:“没什么,是睡着的时候胸口有点闷,醒了就好了。”田婆见双红眼里有泪,不好再问,只说:“坐起吃点粥吧,待会小根醒了,闹起就没空了,等晚饭过了,再让树根熬药。”双红坐起身,拿了小勺,肚子里虽是空的,可烧没退,口中只是发涩,只强撑着吃了半碗。剩的又让田婆端给树根吃了。

双红吃了饭,趁浑身有点力气给小根喂了奶,等放他睡了,再次躺下时,只觉头下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得慌,正要翻身去看,田婆进屋说:“双红,别看了,枕头下边是小根的桃木棍,你在病头上,枕着放心。”树根也进了屋说:“你就枕着,等一会再服了药就轻了。”双红没再动,只一笑说:“我只觉得头下有个东西,知道是它就行了,放着也不碍事。”田婆守在床前,树根回厨房熬药去了。

不一会,树根端药进来,双红坐起身服了,仍躺下。田婆看双红没大的起伏,嘱咐树根几句细心留意床前,回西屋歇下了。树根又给双红烧了一瓶开水放在床头,又搀她去了一回茅房,才又在里屋歇了。他不过斜歪在床头,不能片可睡沉,有双红和小根的一点动静都要起来的。

三月初七,双红已是病倒四天,症状如初。一家人除了小根外个个揪心犯愁,在这春日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家人的吃用已难能接得上了,双红看病抓药的钱更没一点出处了。田婆每天掐算着已欠了柳兰几百,甜水沟没个能再借的家,又没个富足的亲戚朋友,眼看手头办事节省下和小根得的见面礼都快用一半了,而双红的病症一点也没见轻,那心都如火烤油烹一样。老根和树根也都知家里的大概情形,都没一个人提。双红每天除了吃饭服药喂小根,家里的事想问一问已是有心无力了。

家里这次灾祸,头两天还常有人来看,再两天都没个人来了。双红如此病着,一家人又如此窘迫,看了帮不上一点却也是难安的;更有的得了这事如六月里喝了雪水一般,睡觉都比往日香几分,更不用说上门说几句安慰同情的话,便是有了,也是风凉的。一村的人除了柳兰在初六这天给双红送了些排骨过来,星华妈在初七这天送来了十个鸡蛋给双红补身子外,再没个别的人上门了。

到底是姨娘连心,双红生病第074章子,可就好了。等几天双红病好了,让她抱着小根到你家看看。反正离得近,天气也暖和了。”玉敏怎么不知月子的病难治,虽听田婆如此说,心下也是没底,忍了泪又说:“双红,你自己要安心养着,石头雨萍她们也都能帮一点,可不能拖着不说耽误了看病。”双红放了小根,笑应:“大姨,我都知道了。”

双红田婆玉敏三人在屋里谈说,树根不能插一句,想家里有这样的事都是自己惹下的,越想越是憋闷,堂屋也不呆,只出来担了水看了老根。老根在西屋独自呆着,想抽烟怕引起重病,要到院里晒晒,又怕玉敏见了,想去看看小根自然更不能,左思右想叹几口气,叫树根倒了杯开水放在床前,喝了几口,气息才匀了。

不一会,玉敏与田婆唠完家常,又嘱咐双红一心养病照顾小根,接着掀起衣襟摸掏出了五块钱,对田婆说:“老嫂子,双红出了事,我难抽空常来,这是我的一点心,随便给她买点吃的补补。”田婆一见,忙推说:“可别,这钱怎么能要,家里鸡蛋红糖还多着,吃用都不缺,一时也买不着什么,药也没断,眼看这三五天就好了。”玉敏笑说:“双红连着小根,就算是我给孙子买点吃的,这钱也要留的。”田婆还要推让时,双红侧过身子说:“妈,大姨都是为我好,也是为了小根,先收了吧,又没外人。等我病轻了,有空再去看看大姨夫。”田婆迟虑了片刻,却没说出话来,手也没接钱。

树根在院里听见屋里推让,进来看时,双红坐在床上,田婆一脸为难的对着玉敏。玉敏看树根进来,转身一笑说:“树根,你来的正好,这点钱给双红买点补补身子,都是为了小的。你要仔细照顾他们娘俩。”树根接了钱,看了一眼田婆说:“大姨,我知道了,小根一直都好,夜里也少闹。”双红也笑说:“是呀,大姨,一家人只我一个拖着,服几天药就能下床应事了。”玉敏点头说“那样最好”。田婆只叹一声说:“真那样可最好了。”双红又让树根即刻备午饭,说“大姨又半月没来了”。树根连应了“好”。玉敏忙说:“吃饭只能换一天了,两个孩子都在家等着我看,这一会还是抽出来的。要是快到吃饭的时候还见不着我,怕是要闹了。”几人无法留住,田婆只得与她一起出了屋。玉敏又到西屋看了老根一回,便快回了。

树根看确已到饭时,把钱收好,出了屋就要回厨房给双红做饭。田婆送玉敏回头,见他出来,上前一把拉住,问:“树根,上一回你抓的那草药跟洋药一共多少钱?”树根不想田婆又问,只答:“四块六毛五,这几回都是差不多的价,医生说再长不见效就要吊水。那样钱更多些。”田婆略想一会,又说:“刚才双红大姨给的那五块钱可不能乱花,等会吃了饭,再给抓一副回来。这月子前后的,染上一点就难好。”树根答道:“那五块钱刚好够抓一回,药怎么都是不能缺的。家里要是用完了,嫂子说能从那里借着用。”田婆无奈叹一声说:“她说总是那样说的,她也借得出,可我家都欠了她那么多了,还能再借千儿八百不成?就是借,也不能认她一个,积多了还不起呀。那丫头还在她家养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回来,一天不回来,双红就一天过不安稳日子。都一岁多了,再过两年,等记得事了,还向谁要去?该怎么向谁交代?”树根答道:“妈,我知道了,等我做了饭,就给去抓药。”说了,接着进了厨房。田婆忙又回里屋了。

又两天,大丫二丫也在赶集的时候从村里人的口中问得了双红淋雨的事,又挨个来看。两人都知家里紧得转不开身,每人临回时都给了树根十块钱留着给双红抓药。田婆素知她们两家的日子都紧,可双红的病更急,只得叫树根都收了,算计着能多延续几天,才渐觉心安了。双红仍是每天清醒时对田婆树根说几句宽慰的话,病起时就躺着歇着忍一会。老根最急小根,可也只得一天天耗着等双红好起来。

如此的日子也难以维持了,三月十二,大丫来后没三天,不等树根把地里的草找一遍,那雨又趁着阴森森的天下了起来,时大时小只是不停。双红的烧时而渐起时而消退,比前几天烫多了,有几回竟说起胡话来了,脸又黄瘦了一圈,活脱脱又变了一个人,有几回小根竟也跟着发起烧来。田婆这下可着了慌,给彩虹娘娘敬香许愿;又怕树根说不清双红的病情,亲自踩着泥去了药铺。树根也是对田婆放心不下,可家里人手紧缺,只有在床前守着。走近的邻里知道双红病重也过来看,见她这般,小根也跟着染病,都摇头惋惜,离了屋又说:“照这样娘儿两个的命都难保得住,真可惜了双红,要是当初狠一下心,也不致过这样的日子,遭这样的灾。”

转眼三天又过,双红恶寒发热,时烧时退,又常昏睡难醒。医生亲来了两回,每次都照方开药,可还是没一点效验,两回都无奈地说:“该开的药都开了,该查的方都查了,只这病染的不是时候,要是不出别的重症,趁早转到镇上的好。”田婆听医生说了那样的话,家里所余的钱就是这样吃药吊水,也是招架不住几天的。在这样的天气,要是转到镇上,一家人的日子可怎么过去?她这几天日里照顾双红,熬药递水,守在床前;夜里又愁家里钱紧,几乎病倒。老根自己的身子还能扛得住,只每次听田婆提双红小根的病情都只有吁叹的份。树根最明白田婆老根的心思,家里缺钱,大丫二丫的日子都是一样的紧。

双红在病重间,可清醒的时候还是有的,傍晚时候,刚服了药,给小根喂了奶,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问田婆:“妈,这几天我和小根都病了,医生来了几回,来了就给吊水,又抓了那些药,家里的钱可够用吗?”田婆笑说:“怎么不够呢,你大姐二姐来的时候留的都有,加上办事的时候剩下的,还能够几天的呢,就是不够了,家里几样粮食都能凑到钱,还有那牛犊儿也快有了,喂几个月就卖不少钱,就是借了再还,也不会短着的。”双红听了,又说:“到时先把大姐二姐的还了吧,她们也都紧着。”田婆笑说:“不用还的,我生我养的,还她也不要。”双红躺下又说:“妈,医生好像说是要到镇上,我看还是不去了吧,小根的烧头一天就下了,我只要服药就能应了,去了那里家里就更没人了,花钱也厉害。”田婆又说:“那个就别想了,等两天再看吧,要是像医生说的,还是去了要紧。”

树根做好了田婆和老根的饭,进里屋说:“妈,饭好了,去吃吧,爸的我端去过了,这里我看着一会。”田婆没一点胃口,可一夜两夜不能空扛着,应了一声“也好”,还是去了厨房。双红看树根坐在旁边,又问:“家里的钱还有多少?还够几天的药?”树根不知田婆怎么应的,顿了一会,才答:“都是妈放的,应该还够好几天的。”双红给小根掖了掖被子,没再问,不一会便睡着了。田婆吃了晚饭,看双红睡得稳,便回西屋歇了。树根仍斜歪在床头守着。

次日凌晨,田婆在床上躺一会,还没合上眼便觉得心头堵得慌,思前想后还是不能睡稳,摸索着下了床。老根也睡得不沉,听见田婆下床,便问:“根他妈,起来那么早做什么,时候还早着。”田婆小声应道:“我睡不着,躺着也是躺着,去看看小根。”老根又劝:“你一天一宿都没合眼了,不要熬垮了。”“没事,这才几天,你就歇着吧,我去看看就回来”,田婆说后出了西屋。这时虽是后春天气,可后半夜还是很凉,一出了屋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忙扣上了大襟。

田婆推门进了里屋,在床头摸了火柴点了灯,接着提起水瓶倒了一杯茶,待了片刻,只喝了一口,便坐在床头掐算起家里的钱来:只有十几块了,自从大丫二丫来后,双红病情加重,小根也跟着染了病,医生又亲来两回吊了水,每天都要七八块;如今娘儿两个的病没个头绪,连个能借的亲戚都没有,想了一会,泪瞬间满了眼。

田婆抹了泪,不觉间竟出了声。树根一整夜都不敢睡沉,听见声响,猛地醒来,见田婆在旁,忙轻声问:“妈,这是怎么了?”田婆擦了泪说:“没怎么,我来看看双红小根睡的好不好。你可不要睡过头了,小根要是有什么动静再不能耽误了。”树根答道:“我知道了,我没睡沉过,天不早了,你回西屋睡吧,这里有我就行了。”田婆又说:“恩,不早了,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坐在这儿看一会,心里也安在,你就放心睡吧,到天亮就没有时候了。”树根这时最是困乏的,说了句“我歪一会就起了”,接着便躺下睡了。

屋内外静得很,田婆又喝了两口水,一点困意也没有,年轻生养时常通宵难眠,这些天遇双红生病,十多天熬了那么多夜,又习惯了。她把杯子放下,见树根睡了,才想自己是来看双红病情的,连她的体温都忘了试了,于是搓搓手,先伸到小根的脑袋上,觉着与平时一样;又把手放到双红额头上,这一试不当紧,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双红的脑袋竟如热馒头一般,气息也弱了。田婆犹恐测错了,忙又把左手放了上去,双红果然高烧又起了。她一下慌了手脚,忙叫树根,“快起来,双红又起烧了,快给她备药。”树根再次惊醒,见田婆慌了,自己竟不知如何是好,只问:“妈,双红怎么了,她——”“双红又起烧了,连气都弱了”,田婆忙下了床有脚双红,“快醒醒,这可是怎么了?”树根不暇再问,连鞋也不顾找了穿上,便倒水找药。

双红被田婆的叫声惊醒,梦还没尽,只觉得头又昏又沉,难动弹一下,眼也难睁开,嘴里又苦又涩,全没一点滋味;浑身如火炭一般,又无半点力气。她顿了好一会,才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得叫了一声“妈——”,嗓音都变了。田婆忙解开一包片药,说:“双红,先把这药吃了吧,退了烧要紧。”双红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说:“妈,我想不用了,吃药只怕也没什么用了,刚才梦里都有人跟我这么说了。”“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缠着你,在那世里也该受绞的,待会我用桃木棍扑了它才罢”,田婆咬牙骂了,又端了杯子说,“快把药服了,一会就轻省了。”树根此时只拖着鞋站在床边,见此情形一点主意也没有。

双红侧起身,忽而像要跌进悬崖,只得又躺着。田婆看双红实在弱得很,忙叫树根:“还站着干什么,快扶着双红起来吃药呀。”树根忙靠近床边,手托着双红的肩扶起来,说:“起来吃点药再躺着,烧就能退了。”双红这时头晕目眩,好一会才看清树根,说:“只怕是烧退了也没大用了,这几天都是这样,只是今儿重得很。”田婆听了,差点连杯带药一起抖落,原听说女人月子里染病,治了又复,不到半月就会死的,只得沉住气,说:“双红,不怕,这烧来得快退得也快,只要药不断,总会好的。”双红没再吭。树根催说:“妈,快点。”田婆忙凑上,让双红喝了一口茶,又把药片放到她嘴里,“仔细点,别噎着。”

双红又喝了几口水,躺下了说:“树根,到天亮了你到何家湾接妈过来,她知道我这样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了?”树根只应“好”。田婆听她这么说,惊恐万分,登时泪满双眼,背过面擦了泪,笑说:“赶明儿到何家湾说一声就好了,眼看这就快好了,那么远的路,来回一趟也不容易,只要叫她知道放心就行了。”双红又说:“我妈什么时候想过来我就能知道。”田婆伸手摸摸小根,没有烧,接着拉了凳子坐下,又把桃木棍对着床头念叨一回,放好了。树根向外看看天,依然漆黑一片,此时睡也不能再睡着,于是拎了拎水瓶,开水快用完了,进了厨房烧开水去了。

双红服药之后,更觉头昏脑胀,眼睛又涩又紧,难以睁开,鼻孔呼出的气都觉发烫,浑身时而燥热,时而寒噤,汗涔涔的。不一会她又昏睡过去,屋里的动静都不知道了,只觉渐渐进了一块荒地,干旱异常,日头像火一样,热得她满面满身是汗,还没拭去,四周干草灌木都着起火来,登时火光冲天。她无处藏身,忙找逃路,怎奈身虚力弱,火速又是飞快,立刻将她包围了,她满头大汗地叫喊,哪里有一个人回应。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