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何起

情不知何起

却说顾捷回了军营,过了一天后,他终于将旁人退下,向李世恒报了此事。他不愿薛宫日后在旁人手下落下什么把柄,于是连白衣都被他支了开。

彼时李世恒望着他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不由发笑,道:“难得见你这么认真的样子,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太子爷我一高兴说不定就给你娶了来。”

他开了一个玩笑,却不成想话音刚落,顾捷直直跪了下来。

李世恒心中微惊,稍微敛了笑,闲适道:“怎么了?”

顾捷抬头,表情淡淡,道:“顾捷犯了大罪,还望太子责罚。”

李世恒见他态度异常,心知定不是什么妙事,便拿起案上的一杯茶,轻道:“说来听听。”

顾捷表情真挚,语气极缓,道:“前日里,我们在关口抓获了安义世子,易惊寒。”李世恒眉毛微微一蹙,听他继续道:“但是士兵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未查清之前,属下已经将他救了出来,现在,应该已经回了北朝。”他虽低着头,却直挺挺的跪着,腰杆竖得笔直,语气铿锵有力,道:“太子如何处置,属下都绝无怨言。”

他低着头,只觉茶香四溢,头顶上的人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许久,才闻得一声轻笑,听得李世恒道:“你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轻叹一口气,道:“她来找过你了吧?”

顾捷抬头,只觉李世恒虽是勾着嘴,却有些许落寞。本想承下所有的罪过,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面前那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顾捷不忍薛宫被误会,又接着道:“薛宫不会是感情用事的人,只因这次是易惊寒独自一人来找的她,所以被抓。想来,薛宫是因为内心有愧,所以,才救了他这么一回。”想到在客栈时,薛唱晚提到李世恒时的一脸温柔与信赖,又道:“太子,我虽不知薛宫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想薛宫心里,只你一人。”

又是良久的沉默,李世恒似是在想些什么事,只道:“下去吧。”

顾捷默了一默,只好应是,转身退出。

这世上聪明人有两种。一种,像是世外高人一般,若说世间百态皆为迷阵,那么他始终俯在高空,冷静的寻找出路,丝毫不会被红尘所扰。另一种,却是自己亲自去闯那迷阵,即使过程有些许坎坷,也总愿意活在红尘中。

前者不会使自己吃一点亏,后者却往往做一些他明知不该做的事。

易惊寒是前者,薛唱晚却是后者。

二人深悉彼此,易惊寒利用薛唱晚对他的感情布下局,薛唱晚明知这是局却也还是踏了。即使她知道结果不容乐观。

但是目前,她要见李世恒。她想,她总该告诉他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她的爱情是坦诚的,从没有半分遮掩。

她来到大军驻扎之处,找了人通报。

军营中许多士兵都认得她。

西子坡一战,她早已在众人心目中建立了极大的威望。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女子,是如何三次说服孟野将军,受尽众人冷眼,只为守护青州;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女子,如何带领三百人与胜过己方十倍的北军作战,并及时发送情报,保住了南朝河山。

因此,当她来的时候,虽身着男装,但依然被不少人认了出来。不断的有人向她打招呼,道:“薛姑娘,您真的没死!”说罢眼含泪花,道:“太好了太好了!”他们是铁血男儿,泪早已化为了血,但是当那个传说中一身白衣侵满了鲜血的她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军营里,不禁哽咽。

很快,军队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孟野是最先出现的,见到薛唱晚,表情复杂,道:“薛姑娘。”

薛唱晚轻轻点头,道:“孟将军,别来无恙。”

孟野虽因薛唱晚差点颜面扫地,但是他毕竟是个武人,生平最佩服的便是人中豪杰,薛唱晚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因此他也不再有嫌隙,只真诚道:“您还健在就好。”

薛唱晚正点头,便听得一声“薛宫!”,她抬眼望去,只见赵蕴琦身着戎装,风风火火的跑了来,站在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呀,好利索了啊,还以为你这一躺得一个月呢,到底跟过蔡宫的人就是不一样,是不是私底下给你吃了不少补药啊。”

她神色雀跃,薛唱晚心想她在军营中估计也是挨日子,便宽慰一笑,道:“补药是吃了不少。但我好利索了也是因为当年某人在大树底下乘凉的时候,我可是在强身健体。”

赵蕴琦讪讪一笑,道:“你就不能配合着演一段姐妹情深什么的么?”

见薛唱晚却不答话,赵蕴琦望向她,只见她双眼盯着一个方向,赵蕴琦暗叹糟糕,顺着望过去,果然见众人早已从军帐中走了出来,李世恒走在最后,步伐轻盈,像是来踏青的公子,跟在他身边的,是徐烟。

薛唱晚收了神,缓缓踱步向前,也不和众人打招呼,只在李世恒跟前站定,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世恒却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不答话。

宋南芝见状,先把沸腾的军营整顿了下来,让大家各司其职,再回来,笑道:“薛宫此番前来,怕是有什么要事吧?”顿了顿,又笑道:“那大家先行散了,等薛宫和太子谈完了事情,我们再好好聊聊。”说着,便前来把赵蕴琦和顾捷拉走。

白衣见他们之间的氛围古怪,觉得不对劲,正想留下来深究,却被人扯了袖子,回头一看,赵蕴琦柳眉竖立,道:“看什么看啊,人小两口说话有你什么事,快走。”他本想挣开,但转念一想,笑了笑,便任由赵蕴琦拉走他。

徐烟望着二人神色莫测,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薛宫既是来了,那就住几天再走吧。”语气间俨然是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薛唱晚挪开目光,望向徐烟,轻轻一笑,道:“多谢。”

徐烟却觉的这笑容另有深意,但也不便多言,只道:“那徐烟便先退下了。”说罢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世恒,终于转身退下。

薛唱晚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李世恒,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李世恒默不作声的转身进了帐,薛唱晚也静静跟上。

赵蕴琦,宋南芝,顾捷及白衣四人围在顾捷的帐中,悠闲地嗑着瓜子。

“什么?!薛宫已经接受太子了?”宋南芝扔掉手中的瓜子,惊呼道。

赵蕴琦漫不经心的啐了一口瓜子皮,道:“不错,总算见着比我还不淡定的人了。”说罢扯了扯戎装上厚重的垫肩,仰天长叹道:“如今连薛宫都比我女人许多,我赵蕴琦要以何面目存活于世啊!”

白衣用手轻轻剥开一个瓜子放进碗里,只见碗里已堆积许多,厚厚一摞,看着十分可口,他姿态优雅,不像赵蕴琦和顾捷用嘴嗑。听罢讥讽一笑,道:“本来也没见你有多女人,不用太伤心,只是以本色面见世人就可以了。”

赵蕴琦听罢,柔柔一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白衣,柳腰轻摆,道:“白公子是觉得我不够女人吗?”

白衣眼见她越来越近,眼疾手快的将碗里的瓜子仁全部倒进嘴里,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赵蕴琦见状,立马讪讪的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宋南芝却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无法回过神来,道:“不对啊,我上次去的时候,两人相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赵蕴琦嗑着瓜子数落道:“谁让你后来不跟我们再去一次的,求了你老半天,活该你不知道。”

宋南芝听她道“我们”时心中忽生烦闷,将扇子往桌上一摆,拿起酒杯道:“我可不像你,平日里那么闲,哪儿都跑着要去。更何况,不是有人陪你么。”

赵蕴琦垂下眼,默了良久,方轻笑道:“是啊,我就是闲得无聊了,才会放着好端端的绿芙宫宫主不当,跑这儿来受罪。”说罢,扔了手中的瓜子,站起身,掀帘出去了。

白衣见状,转了转眼珠,笑道:“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处理,先行告退。”也起身告辞。

一直默不作声嗑瓜子的顾捷终于闲闲开口,道:“有些东西在你手上是个废柴,在别人手上可就是个宝,别等到她终于心死才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折磨人,到时候师叔可不会陪你喝酒。”顿了顿,又道:“因为都是你自找的。”

宋南芝垂下眼,望着杯中酒不说话。

赵蕴琦直直奔向了马房,牵了一匹马骑上,便打算向外奔去。途中与正打算回帐的白衣相遇,却不打招呼,只当看不见似的,抽着马鞭呼啸而过。

白衣思忖片刻,便也牵了一匹马跟上。

来到一片树林,人迹罕至,山野秀美,眼前有一瀑布倾泻而下。前方的赵蕴琦终于停了下来,望着瀑布不说话。

白衣抽了鞭,缓缓跟上,默了许久,转头道:“像平时那样多好,偏要装深沉,给谁看?”

赵蕴琦却是轻轻一笑,道:“你可知,以前在太虚谷,这样的深沉才是我的常态。”瞟了一眼他,道:“倒是出来以后,才变得爱笑了许多。”

“呵,原来不是生来就是疯婆子啊。”顿了顿,还是问道:“为什么在太虚谷就不开心了?”

赵蕴琦吸了吸鼻子,道:“那个时候,只想成天都跟他呆在一起,可他只会让我难过。”又是一笑,道:“可笑,但我还是犯贱,难过也要赖着。如果不是老打仗,估计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成天赖着他了。”

白衣低着头,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不说话。

赵蕴琦也安静的望着眼前的瀑布,许久,突然骂道:“老娘到底哪里不好了?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你个臭医师,会治病了不起啊!!!还是你原来好男风啊?怎么不把你自己治治啊!!!”她最后的声音提的极高,满山满谷都是她的怒吼。

白衣原本脸色阴沉的思考着什么事,忽被她这么一吓,先是身子震了震,后来,却是望着她温和的笑了。

赵蕴琦这么喊完一通,潇洒的望了一眼白衣,道:“人生啊,越是作践你,你就越要活的风生水起给它看。”扬了扬手,道:“跟上。”便扯过缰绳,向回奔去。

白衣望着她绝尘而起的背影,满眼俱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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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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