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话说白居易(6)

21.5.话说白居易(6)

在中国,凡声名遐迩的好酒,都留在了诗人的作品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捧读他们这些锦词绣句,那佳醪浓浆的口角噙香,那金盏玉杯的诗画意,那酩酊陶然的致风雅,那玉山倾倒的酣畅淋漓,仍令人不禁酒兴大的。

所以,好诗如好酒,耐人玩味,好酒如好诗,让人心醉。

虽然,“李白斗酒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但唐代诗人中,李白写酒的诗,在数量上远不及白居易。“白乐天自称醉王”,当非虚。一部《白香山集》,真可以说他是一位诗中有酒、酒中有诗的文学大师。

据宋人钱易《南部新书·庚》载:“白傅葬龙门山,河南尹卢贞刻《醉吟先生传》立于墓侧,至今犹存。洛阳士庶及四方游客过其墓者,奠以卮酒,冢前常成泥泞。”可以想象,甚至到了宋代,人们对于这位一生嗜饮的“醉王”,对他提倡的适可而止、尽兴为善的饮酒哲学,还非常尊崇,非常仰慕。

抄录在下面的这《醉歌行》中,也是他的饮酒经济学的总结。

朝亦独醉歌,暮亦独醉歌。

未尽一壶酒,已成三独醉。

勿嫌饮太少,且喜极易致。

一杯复两杯,多不过三四。

便得心中适,尽忘身外事。

更复强一杯,陶然遗万累。

一饮一石者,徒以多为贵。

及其酩酊时,与我亦无异。

笑谢多饮者,酒钱徒自费。

(《效陶潜体诗十六》之五)

还有一《劝酒歌》,更把人生的况味,世的参悟,写到了极致的境地。

劝君一盏君莫辞,劝君两盏君莫疑,劝君三盏君始知。

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时胜醒时。

天地迢遥自长久,白兔赤乌相趁走。

身后堆金拄北斗,不知生前一樽酒。

不见春明门外天欲明,喧喧歌哭半死生。

游人驻马出不得,白舆素车争路行。

归去来,头已白,典钱将用买酒吃。

一般来说,不懂酒者,无诗;不好酒者,无好诗;不善于在酒中觅得诗魂诗魄者,诗人的想象翅膀,也难以高高飞翔起来。白居易,甚至到了晚年,还写下《劝酒十四》,虽醉眼朦胧,但对世界看得异常清晰;虽酒意盎然,但对人生保持相当清醒。诗前的那短短序文,大致可以看到这位自封“醉吟先生”的诗人,是如何沉醉于酒乡之中,而有特别冷静的思考了。

予分秩东都,居多暇日,闲来辄饮,醉后辄吟。苦无词章,不成谣咏。每一意,则成一篇,凡十四篇,皆主干酒,聊以自劝,故以《何处难忘酒》,《不如来饮酒》命题。

白居易将酒、诗、琴,视作“北窗三友”,可是,在他的诗集中,写琴的诗,其实是屈指可数的,而写酒的诗,却比比皆是,荦荦大观。他的全部诗歌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与酒有关。我一直思索,诗人对于酒的这一份眷恋,这一份陶醉,这一份念兹在兹,这一份有独钟。是否与《旧唐书》称:“白居易字乐天,太原人”,《新唐书》称:“白居易字乐天,其先盖太原人”的籍贯,有些什么联系?是否与他祖先成为山西人前,还曾策马扬鞭于大漠朔方,血管里至今仍流动着龟兹民族的浪漫精神,有些什么关联?

经南北朝,到隋,到唐,民族的大融合,已经模糊了五胡与中原的华夷界限,在唐代,很有几位诗人,其出身,颇具浓重的西域背景。如李白的家族源于“碎叶”说,即是一例。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热海)以西,托克马克附近的城市,很难说李白不具突厥民族的基因。如元稹,为鲜卑族后裔,已是定论。据近人陈寅恪考证,他与崔莺莺的这段恋,很大程度上是他用掩饰的写法,讲述他和来自中亚粟特(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汗北古尔丹一带,当时称曹国)的移民女子,所生的“始乱终弃”的爱悲剧。

陈寅恪更想象这个被诗人负心背叛的女主人公名字,应为曹九九,是一个美丽得令元稹不自禁扑上去的酒家胡。诗人压抑不住的冲动。美女无法控制的激,可能都是缘起边外少数民族比较达的性腺在起作用。用现在的语,曹九九是来自异国他乡的打工妹,在山西永济,古称蒲州的一家酒肆中当女服务员,对于元稹的诗才,人才,一见钟,委身于他,是可以理解的,何况,有酒精在为爱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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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人的另类面孔(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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