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沉墨染

第七章 沉沉墨染

许一然自觉他自生下来的十几年都是过的很平坦的,除却拜了个很厉害却很很不靠谱的师傅外,极少有什么波澜。于是如今被一个女子直直看着,他认为实在是没什么时候能比现在心跳的更快些了。

酒肆外的阳光很烈,打在玉渺渺的白衣上,耀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而玉渺渺的眼却更亮,硬生生的闪的许一然恍了半天的神。

略等了等,玉渺渺并未等到少年的答复,极不耐的皱起眉,白纱就已缠上了许一然的脖子。许一然仍是未回神,一旁倒是已有人阻止了玉渺渺。

“我说,这小姑娘现在是招呼到我徒弟头上了怎的,酒我也让了,人我也没抢,你这急赤白脸的是做什么呢,做什么呢?”

原是宇文释取来了chun风醉,正和华彦十三巧出了酒肆来。华彦嚷了嚷,玉渺渺也就松开了白纱,许一然这才如梦初醒般的退了两步,蹭到了华彦身后,低低地唤了声师父。

宇文释上前拉了拉玉渺渺,皱眉低声道,“这是做什么。”又对华彦一笑,“不好意思,华兄也是知道的,这玉家人,多少有些反复无常,还请忍忍就是了。”却是转眼间就已和华彦称兄道弟,真是难为了他的八面玲珑。

玉渺渺不赞同的用目光向宇文释飞了两把刀子,徐徐开了口,“是我思虑不周了,道歉便是。”略略点了点头,转过身去,“酒拿到我们就走吧。”

宇文释点头跟上,两人不复来时的飞速,卸去了内力散步似的行走在酒肆外,渐渐的也远了。许一然探出头去看了玉渺渺的背影好一会儿,“师父,好像,就是她。”嗫喏的声音太小,华彦没听清,便将耳朵凑了过去,“你说什么?”许一然负气的别开了头,神sè很不满。边上的十三巧噗嗤的就笑了出来,“华彦,你这小徒弟的xing子可真不讨喜,扭扭捏捏的,现在是他还小,只知道害羞,他可会知道么,对的人得抓紧,否则等他转了心思,人啊,早飞了!”

华彦挥了挥手将十三巧和她身上的香气挥的远了些,怒道,“老十三,我还没跟你算这酒里下药的事呢,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徒弟,要不是你从旁插手,我会输给那谁么,诶,那玉家小姑娘身边那男的叫什么来着,娘的,好歹赢了我,名字都没留。”华彦骂骂咧咧的就离了酒肆,并未向十三巧道别,许一然低了低身子也急急追去,徒留十三巧一人仍孤零零的站在酒肆前,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

“这世上曾有多少来不及,不可怕,可怕的是,总还有人一直在来不及。”十三巧的声音里去了浮华和市侩,很有着看破世事的萧然,转而又换了调子,“哈,这俩小子今ri可没少帮我的赌场捞金,一罐chun风醉,不亏。”

很快的回身下了阶梯,艳sè的衣隐入了黑暗,慢慢看不清了颜sè。

黑暗的魔力这么大,沾染上,就再也分不出自己。

玉渺渺和宇文释夺酒也算是很闹了一遭,顺道体验了传说中江湖里必不可少的赌场,虽然最后是有了些不快,可酒也到手,人也安好,再一寻思回去就能见到夏先生,玉渺渺的表情上就有了挺多的愉悦。宇文释在一边看她褪去了死鱼脸,不由的就在心里很佩服了下夏淳,开口问道“莫莫说你曾是很活泼的,怎的现在成了这样?”

玉渺渺想了想,倏尔觉得这深秋的风有些寒,紧了紧衣领,“家教如此?”宇文释听此顿时没了兴致,不待再问,玉渺渺却是笑了下。且说玉渺渺和宇文释同行这么久,哪里曾笑过,瞬间就扰的宇文释觉得太阳的走向值得怀疑下,玉渺渺也是极快的敛去了笑容,“我总觉得,我以前那样胡闹,是有人纵着的,而今这样的,满手鲜血的,哪里还能纵得了自己呢。”

蓦地宇文释就回想起了曾经玉渺渺走过那一片尸体时的背影,彼时他觉得很讽刺,一个女子,再如何狠心,果真就能五步杀一人后拂袖而去么,如今看来,他非她,实在还是没看清那坚强背后的犹疑的。

宇文释的这个话题选的并不好,原本有些愉悦的玉渺渺再没了轻松的表情,及至回到了夏淳的居所,已经可以称的上凝重。宇文释推开前ri被玉渺渺踢坏的形同虚设的门,却发觉玉渺渺并没有跟来,回头疑惑的眉头一挑,就看到玉渺渺的身体僵直的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还没等到他回神,玉渺渺抬手颤抖着就扶上了门框,声音隐隐都是不稳的,“如此,甚好。”

这边宇文释还在云里雾里,那边莫莫不知何时悄然的已从房中出来到了玉渺渺的身前,莞尔道,“小姐也早知现状的,没甚么可惜,活着,就已没甚么可惜了。”玉渺渺惨白着一张脸点头,前去抢了宇文释手中的chun风醉,躺到了庭中的树下,“我也是许久没一醉了,chun风醉,倒是衬得起。”语毕启开了泥封就喝了一口。

宇文释讶然的看向莫莫,鼻尖萦绕着chun风醉的香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莫莫仍带着方才的笑意,“莫莫也得尝尝鲜,宇文公子意下如何呢。”

于是宇文释又见得莫莫扑腾着小腿也跑到了树下,对着罐子来了一口,没等宇文释接受自己养了两个酒鬼的现实,旁边却是翻墙来了两道身影,定睛一看,正是今ri和宇文释过过招的华彦和他的小徒弟。

“我说你,对,就你,叫什么来着?”忽而转身,“喝!这chun风醉怎的是给你喝的,哎哎,给我留点。”

莫莫很自作主张的夺来了酒罐向前推了推,“人多热闹。”华彦也就很不生涩的接来豪饮了起来。

不几时三人就交相灌完了整罐酒,玉渺渺却仍觉得不尽兴,打发着莫莫去扛酒。一边的宇文释这才算是缓了过来,无奈的一笑,进屋换了身衣服,招呼来华彦身边的小徒弟,两人去镇上的酒馆挑了一堆的酒来。莫莫玉渺渺华彦已是厮混作了一团,看见酒,各个的眼里闪起了绿光。到了这地步,宇文释也不拘着,席地坐到了玉渺渺身旁,四人极快活的就斗起了酒,唯剩下许一然在一边纠结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的。

宇文释和华彦都是男子,喝起酒是毫不含糊的,玉渺渺又从小周游在各种皇家的宴会,貌不惊人其实很有些酒量。倒是最先响应的莫莫先醉了去,由许一然扶进了屋,抓住人家闹了一宿。

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三人都已喝了不少,华彦抓着玉渺渺的手就再不肯松了,“我原先很看不上你,你,你哥哥的做派,太烦,可你倒是还挺讨喜,就这酒,酒逢知己,我很开心,很开心。”喃喃间握着玉渺渺的手就睡去了,想必先时在十三巧处也是没少喝。

宇文释也灌了不少,神sè却清明,怔怔的看着玉渺渺拂开华彦的手,怔怔的看她又开了酒仰脖喝尽,怔怔的看她途中被呛却仍不停,及至她yu再开酒,才探手去阻了下,“酒,有人陪你喝时是散愁的良药,无人陪你喝时却是断肠的毒药。停了罢。”

玉渺渺没了往ri的犀利,极乖巧的缩回了手,绯红着一张脸叫道,“宇文释,宇文释。”

宇文释定定看着玉渺渺,并不应。玉渺渺也就不再叫,俯身在了华彦的旁边,闭上眼道,“我该知道,我该知道。”

后面的声音变轻,飘散在夜里,辗转着断了。

宇文释轻叹,目光扫过寂静的院墙,原来如此,夏淳已走了么。原来如此,今早自己得见夏淳时,他那样不舍与悲戚的眼神,就是算作告别了么。

原来如此,chun风醉,不过是牵住玉渺渺不要她跟来的手段么。

莫莫由睡梦中惊醒,依稀记得昨ri静悄悄的离开,未置一言,依稀记得昨ri夏先生悄悄的离开,未置一言。

扶额,“我有病,喝什么酒喝什么酒,公子知道我就可以去见见阎王了,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小姐,啊呸呸,说什么呢。”

“什么说什么呢?”清朗的男声,却并不是宇文释,莫莫抬头正见着一个少年捧着碗进来,略一思索,似乎是跟着昨夜的大胡子来的,再一思索,她醉时好像抱了个人,再再一思索,她,似乎,没少对那人上下其手,猛地伸手护住自己,“公子,昨夜,我没把您怎样吧?”

许一然看莫莫一脸深思的表情,又护住了自己,已做好回答他没有兽xing大发扑倒莫莫的准备,却不想莫莫来了这么一问,登时楞了。他呆愣的表情看在莫莫眼里却是另一种解释,“公子,公子你不要这样,我负责还不成么。”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这回进来的正是宇文释,“一然,你出去吧。这么看你俩呆的特xing倒是相似。莫莫,别乱想,喝了那醒酒汤,我们等着走呢。”

莫莫这才松开了抱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许一然一溜烟儿的没了影,疑惑道,“我真的没把那位公子怎么样吧?”

“没,不过就是抓着人家的手死活不让人家走罢了,似乎还缠着他让给你唱什么童谣来着,再没什么了。”莫莫就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小姐还好么?”

“恩,都好,快喝吧,喝完出来。”转身出去时正看见玉渺渺和华彦互诉着衷肠,或者是说华彦在一边唾液横飞,玉渺渺虽不说话,也没厌烦就是了。想来也是,两人都来自这江湖中数的上的大家族,从小所见所识,大都相同。不过是人与人的勾心斗角,家族与家族的利害荣辱。想来两人虽然一个是家教成就的疏离,一个是个xing里的疏豪,这境遇相同,心里便总有些惺惺相惜。

宇文释眯了眯眼,走上前去笑道,“华兄,不知您在这凉都有何事呢,莫非只是为了chun风醉?”

华彦哈哈一笑,“怎能只是为了chun风醉呢,其实是我这徒弟,我总觉得他心思不怎么敞亮,虽说学了我一身功夫,走上了江湖总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所以带他来历练历练人情世故,免得将来出师丢了我的脸。”许一然在一边抽了抽眼角,“瞎说,明明是不服去年被那位大侠打到趴下,如今是来报仇了。”

宇文释遮了遮脸,“趴下。。”正好此时出来的莫莫可是丝毫不会遮掩,“华大侠,您这样的,好功夫,也是会被打趴的?”华彦狠狠的剜了许一然一眼,嗫喏道,“那人,那人,我原也是赢不了的,也没什么丢人,该。”

玉渺渺眉头却皱起,“我原本是问了许一然的,但是当时他没答我,赢你的另一人,是谁?”

许一然这次倒没再呆愣,笑着直揭自家师父的老底,“可不就是那人么,世间一物无,当时就把我震住了,后来我师父不服,他还说可去找个什么翠落,自然也就能找的到他了。”对于自家徒弟见sè忘师的行为,华彦终于忍无可忍的追打起来,莫莫惦记着自己被许一然照顾了一夜,自告奋勇的当了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时三人闹做一团,宇文释也在一边笑的开心。

玉渺渺仍是没有什么表情,“chun风醉,要的原不是酒,是人么。”

忽而吹来了一阵大风,庭中的老树拼命的抱着最后的秋叶,却也终究被无情的风卷了去。宇文释一行立在一片树叶雨中,全然不知命运的大手已将他们玩弄于掌心。

夏淳走了,静也走了。倒是来了个粗犷的华彦和他羞涩的小徒弟,玉渺渺他们探案的队伍可以说是愈来愈壮大,至于为什么壮大,按华彦所说就是这探案有益于其徒弟的历练,再深究的话,只怕是一时找不到曾打趴他的那人,只得寄情于宇文释了。

玉渺渺并不排斥华彦,对于他想留下的请求也很是赞同,甚至极破天荒的表示有必要请客一顿欢迎战友。宇文释一边琢磨着玉渺渺是否转了xing一边暗自担心着自己的荷包,一时不察玉渺渺却已带着众人到了,唤作摘星阁的,勾栏院。

甫到,众人的脸sè就很是怔楞了下,玉渺渺却全不当回事,撇下众人就做了更惊世骇俗的事情,拉着一位男ji进了房间,然后,一夜未出。

莫莫在一旁掰着指头自责是否这十几年教育的太死板憋坏了小姐。许一然一时接受不了女神瞬间的堕落,极痛心疾首的喝了不少花酒,被几个姑娘抬去了房间。华彦不急,很自在的喝他的酒赏他的花反正也不用他掏钱,宇文释就更不急了,玉渺渺的心思从来难测,既然难测,又何必再猜。

第二ri清晨,男ji倒是出来了,招呼着其余四人入了住,奉作上宾照顾着,却没提玉渺渺一星半点,玉渺渺也是再没踏出房门。众人疑惑是疑惑,却没人敢闯玉渺渺的屋子,如此过了快一星期,饶是宇文释这样的好xing儿也耐不住了。玉渺渺到底**凡胎,即便有着武功护着,这么几ri水米不进,大门不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厢宇文释正研究着踹门的角度,那边玉渺渺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她仍是穿着白衣,婷婷的站着,依稀能看出些须的不稳,玉渺渺苍白着一张脸抬头,目光定定的落在ji馆的横梁上,及宇文释等转身过去,便听得极魅惑的男声传来。

“我听说,这里有人想我想的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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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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