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染血之人,破江之剑

第十八章 染血之人,破江之剑

苏敬武夹着菜,五花肉在唇舌上翻转,再加一口热酒将碎肉冲入腹中,心中好不舒坦。

看着大将军满意的表情,这让月缺很是怀疑军中的伙食。

酒足饭饱之后,苏敬武停下筷子,擦了擦嘴,忽然问道:“想好了没有?”

月缺抬起眼,疑惑道:“什么?”

苏敬武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你总不至于认为陛下让你来西面就是为了和我喝酒这么简单吧?”

月缺沉默许久,问道:“大将军觉得有多复杂?”

苏敬武摇头。“那是你的事。”

“是啊,”月缺说道:“本来就不是多么复杂的故事。”

苏敬武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像是那些坐在台下听戏的老人,让月缺浑身不太舒服。

月缺盯着苏敬武下巴上并不凸显的胡茬,想到此人要是在过个二十年,一定会在院中养个戏班子,成天泡杯茶眯着眼躺在树下跟着瞎哼哼,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在枯等二十年岁月。

而这时却有人大步从门外走来,穿着一身盔甲,虽然僵硬的脸上并未见到慌乱,但从他到来的感觉来看,依然能让细心的人觉得紧张。此人叫陈广,四十多岁,现任征西大营左翼总指挥,在十多年前苏敬武还没有接任征西大将军的时候,他便是襄城的最高守将。经过十年磨合之后,他如今早已成了苏敬武的亲信之一。

楼里的客人都好奇的向这边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他而来的两个士兵站在桌子两侧,苏敬武表情严肃下来,慢慢坐直了身体,陈广趴在他耳上,悄悄密语。

苏敬武面sè平静,抬头看了月缺一眼,道:“回营。”

月缺点头,几人起身离开,骑上门外陈广带来的三匹战马,率先向军营奔去,月缺侧头向苏敬武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将军抬起头看着天边,努力控制住略微颤抖的手指,但还是无法压抑目中溢出的激动,他说:“我们等的那一刻,它来了。”

阳光正好,山间积雪开始融化,褪去一身白衣以后,慢慢露出它结实的胸膛。

军营中苏敬武看着昏迷的男人,皱眉问道:“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陈广摇摇头,“军部找不到这个人的资料,埋在那边的探子还没有来得及传回消息,大江那面被封锁了,就连天枢处的暗线也暂时断了联系。”

陈广补充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有等这个人醒了才知道。”

“上药。”苏敬武沉声道:“叫薛华亲自来,给他用最好的药。”

陈广低下头,“已经上过了,是薛神医亲自用的药,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他的命了。”

“不惜一切也要救醒他。”苏敬武狠声道:“我不管他的命,但他必须说完话才能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而在苏敬武眼里,此时这个人唯一的价值不是他的命,而是他口中掌握的情报,能被敌国大军通缉追捕,一定掌握着某些人或是某些事的命脉,这条命脉比他自己的命更值钱。

而这时,又有脚步声响起,有士兵冲到帐外,跪地大喊:“禀报大将军,大江对面有晋阳大军集结。”

苏敬武转过身,冷漠道:“有多少人?”

“目测五千。”

“五千人也敢渡河东进?即便是我南国最强的神枪营也没有那个勇气向一处百万大营进攻,晋阳的人还没那个胆魄。”苏敬武黑着脸,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帐外的士兵高声应道:“他们中有第四名将。”

苏敬武沉默许久,然后问道:“晋阳御国神将,鬼将军,墨渊?”

“是。”

“老熟人啊。”苏敬武叹息道:“你先退下。”

帐中一片沉默。

苏敬武看着昏迷的男子,对陈广说道:“你亲自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无关靠近营帐着,格杀勿论,他要是醒了,你就把他说过的话全部记下来。”

陈广点头,转身对账中的亲兵厉声道:“都擦亮你们的眼睛。”

苏敬武走出了营帐,月缺追了上去,在他身旁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敬武平静的看了他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期待传说中的隐士。”

五千大军隔江相望,矛头互指。大风飘扬,阳光照的微波闪闪发亮,水草浮在江面上,静静停留,也不跟随大水西去。苏敬武站在铁索大桥的一端,月缺站在他身后,举目向对岸看去,竟是模糊一片,以人类有限的目力,根本不能看清对面之人的脸。

只有加持修为之后,才能勉强窥探。

没有人试图喊话,水流的沉闷声和上流回龙瀑咆哮的巨响早已掩盖了一切声音,两岸相隔这么远,纵然千匹战马在江畔一起奔跑嘶鸣,对岸的人也不能听到丝毫的风声。

铁索桥的另一端,有人站在晋阳士兵的最前列,杵剑而立,他皱起眉头,似乎能看见苏敬武身后的每一位士兵,不由得嘀咕道:“搞什么?五千人来阻我,怕我渡江东进吗?”

“怕我东进却只调五千人,苏敬武这家伙是骄傲呢还是白痴?”这人露出痛苦的表情,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骄傲就能打胜仗吗?骄傲能当饭吃吗?”

所有士兵都看着江面,冷漠起脸,显然十分了解他的脾xing。

有亲兵见他发牢sāo,马上露出献媚的笑容,道:“将军,骄傲的人都是容易死的。”

见有人答话,这人大为恼火的瞪了他一眼,大骂道:“蠢货,难道你不觉的我也很骄傲吗?你这是在咒我死,我让你说话了吗?严肃点。”

被他这么一骂,亲兵尴尬的笑笑,退到他身后的行列里。

这人侧头看了一会儿天空,然后低声道:“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亲兵露出讪笑,略一得意,心想别看咱们是粗人,这些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要不然也不能跟您混,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这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问道:“我刚才骂了你,你现在是不是正在心里骂我?”

亲兵一惊,心里一个劲的打鼓,知道这次被这货坑定了,也不管额前的冷汗,立马带着哭腔道:“回禀将军,卑职不敢。”

这人全然不理他委屈的脸,淡淡的说道:“原来是不敢。”

亲兵没有说话,显然这次他学聪明了。

但是这人却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大声说道:“墨六儿,冒犯本将,实有不敬之罪……”然后他俯身在亲兵耳畔,低声道:“回京之后,一个月的的酒钱,这事就这么算了。”

“墨渊,老子跟你拼命。”亲兵低声说道,心中那是后悔啊,都怪自己多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原来这人就是墨渊,大陆的第四名将,拥有无上殊荣的鬼将军。

“你打的过我吗?”然后他又提高了声音,“当以军法处置……”

“嘚,我认栽,。”亲兵举起手,做妥协状,难免抱怨道:“我说你俸禄那么高,老是坑我有意思吗?”

“都是兄弟,这话说的生疏。”然后他继续大声道:“但念其跟随本将多年,本将亦是宽宏大量之人,这次就不与你计较。”

这亲兵忍着骂娘的冲动,只是愤愤的盯着他。

看见他的表情,墨渊低头问道:“墨六儿,你可有怨言?”

亲兵咬着牙,道:“卑职不敢,谢将军宽容。”

其实墨渊和墨六儿的私交甚好,本是少年时的同村玩伴,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双双从了军,只是墨六儿没有墨渊的运气,没有捡到能改变命运的铁剑,不能成为大陆巅峰的武道强者,墨渊当上御国大将军之后,便把他调到了自己亲兵营下。墨六儿其实本名不叫墨六儿,六儿是他小时候的名字,家中排行老六,父母称其为六儿,墨渊经常拿他打趣,便在军中一直称他六儿,既然大将军都这么叫了,那么手下的士兵当然也随着将军叫了,如此,墨六儿便越来越出名,让人渐渐忘了他本来的名字。

四周的亲兵知道他两的关系,都是仰头看着天,强忍着笑意。

这时有人在身后问道:“逃犯已经入了南国国境,我们要不要渡河?”

能这么跟墨渊说话的,除了和大将军私交甚好之外,肯定非常了解他的脾气。其实墨渊就是这么个人,贫苦出身,没什么架子,没什么官威,年少时喜欢厮混,当了将军之后还是喜欢厮混,跟在他身边的亲兵显然不是什么好鸟,虽然墨渊本人以及他的手下在晋阳的名声不怎么好,在官场上颇具非议,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军中的威望。

即便是晋阳皇帝也知道,这天下只有一个第四名将。

墨渊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骂道:“蠢货,平ri不学儒术,只知道赌博逛窑子,莫非脑袋里只有钱和女人?真正遇上事的时候就这点头脑了?我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苏敬武的征西大营就在大江对面的襄城里,你率五千jing兵犯境,想死了从这里跳下去,我保证不去救你。”

这人沉默了下来,心想你平ri教我们什么了?赌博逛窑子还不是天天跟在你后面?

半响之后,这人憋红了脸说道:“宫里有令,逃犯必须要死。”

墨渊低下头,半响之后才说道:“他身上伤势太重,活不了。”

“宫里让我们把尸体带回去。”墨六儿接过话,说道:“朝中的大臣对将军的怨气已经很深了。”

墨渊揉了揉头,撮的长发乱飞,大为不满道:“怎么就这么多事儿?”

“放心吧,顶多就是扣扣俸禄,国家正是用人之际,那些老家伙傻,陛下可不傻,到时候没钱转悠了我天天跟你们混就行了。”

“嘚。”墨六儿打断了他的话,伸手做求饶状,“以您的身份到哪里喝酒没人买账?”

墨渊干笑两声,终于呼出一口气软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在京城的名声,那些人看见我就像看见鬼一样。”

墨六儿仰起头,故意不去看他,心想你还知道你的名声啊,只是想归想,转瞬却又说道:“可是那人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对陛下和国家或许非常重要。”

“真是麻烦。”墨渊转过头看着他抱怨道:“不早点禀报,非要等那孙子逃出国境了才通知我。”

墨六儿鄙视道:“当时你可说的是玩完了这把再走啊,唉,那把你赢了多少?”

“滚。”

“……”

墨渊抬起头,无力的看了天空半响,然后对着墨六儿道:“你们先回大营,我去把那孙子带回来。”

墨六儿看着墨渊很久,然后对着大军一挥手,“全军撤退。”

南国这边,苏敬武借着超乎寻常的目力,只看到大江对面无数士兵列队,整齐的穿过密林,缓缓撤去。然而苏敬武并没有高兴,尽管他也不信五千人就敢渡河,但眼睁睁的看着期待已久的希望在眼前破碎,显然并不好受,只是令他疑惑的是,桥对面除了新至的守桥小队以外,还有一个人没有跟着大军撤退。

下一刻,他就看见一股大风撕裂平缓的江面,带着惊天之势片刻阻断江水,像只利箭般来到他面前,这确实是一把剑,但却不是箭。

黑sè的铁剑悬在空中,硬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生生托住,铁剑平缓无奇,但是锋芒外泄,剑身停在苏敬武五步之外,剑尖直指他咽喉。

这便是墨渊年幼时捡到的那把剑。

苏敬武眸光微亮,心中战意澎湃,黑sè的长发在脑后飞舞跃跃yu试。

月缺定定的看着这把剑,周遭的剑都在轻鸣,只有他手中的包裹安静如初。

一只手从虚无中探了出来,墨渊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跟前,右手恰到好处的握住剑柄,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像是在往ri里磨合了千万次。

他在大江的对面迈过空间的壁垒,无声无息,剑随意至,身随剑至,千里之遥只需一步。

亦是天涯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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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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