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蜀中绿袍

第二十五章 蜀中绿袍

张一凡从蒲团上起身,见澹台纳兰像根柱子一样的立在那里,心下疑惑,说道:

“你竖在那里干嘛?不累吗?”

说完,弯腰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蒲团扔了过去。澹台纳兰一手接住蒲团,在黑暗中缓缓地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她突然开口对着张一凡问道:

“你可有理想?”

张一凡闻言一呆,低头微不可查的自嘲一笑,随即说道:

“有啊,怎么没有。十岁之前,我的理想是饱读诗书,然后教出一大群弟子,桃李满天下。怎么样,这个理想不错吧?”

澹台纳兰背倚墙壁,双手抱膝,闻言点头轻笑,说道:

“好理想。那十岁之后呢?”

大殿四周,整齐摆放着一百零八盏长生灯。这些长生灯虽然做工简单,仅仅是在泥土烧就的小碟盘中放上一根灯芯。灯油则完全是由虔诚的香客信徒自行添加,在寒山寺没有荒废之前,长生灯彻夜不息,照的整座大殿明亮如昼。

双禅寺的许愿池,池底铺满铜钱、金银。寒山寺的长生灯,彻夜不息。佛争一炷香,人争什么?

大殿两侧,十八尊罗汉雕像静静矗立,或慈悲或怒目,或笑或嗔,黑夜之中,平添佛家威严。张一凡稍一沉默,说道:

“十岁以后一直到昨天,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位家财万贯的富家豪绅,锦衣玉食,吃住无忧。”

澹台纳兰闻言,忍不住哑然失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张一凡说道:

“喂,张一凡,这就是你多年的理想么?你到底还是不是个读书人?怎么就没有他们的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大志?”

张一凡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冷笑道:

“如今儒家难成,一帮腐儒沽名钓誉,忧哪门子的国哪门子的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儒家若成,我倒会赞一声“高风亮节”,现在嘛,有那闲工夫,倒不如去cao心下明天的油盐酱醋。”

张一凡的口气颇为不屑,甚至对澹台纳兰都有几分不敬,这要是放在平ri里,说不得这为澹台家的小姐一个不顺心会给这个狂妄自大的读书人一顿鞭子。只是今ri,也不知是身在佛家大殿使得她心平气和,还是负伤中毒懒于动怒,只是淡淡一笑。

澹台轩贵为侯爷,澹台家族执掌边境重城,对于当前形势,澹台纳兰自然要比张一凡清楚的多。如今的读书人,一部分避世隐居,“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一部分在庙堂之上,苦苦坚持。从中州那座文枢院拟出来的政令,先是在朝堂上被武勋们修改一番,然后传到地方,再被层层抵制,真正能够如文枢院初衷落实到实处的,也就仅仅只有十之二三。甚至于严重之时,曾经生过文枢院下的官文竟然夹杂在一位武将的家书之中,再由这位武将的夫人送到官衙才得以完整的贯彻下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难怪,那位文枢院的宰相大人会当众不顾形象的甩帽脱鞋,嚎啕大哭。

再剩下的读书人要么潦倒一生,要么醉生梦死,什么“杨柳岸晓风残月”、“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风花雪月,不知今夕何夕。这一类人最为澹台纳兰看不起,堂堂男儿,整ri厮混于青楼勾栏脂粉之间,不如阉了进宫。其中有部分文人才子,摆弄文字诗词,聚在一起弄什么诗友会,邀请一些大家闺秀前来参加,卖弄一气、点评一番时政。澹台纳兰就经常接到这样的邀请,刚开始她不明就里前去参加,希望能找到高人隐士为己所用。三次之后,彻底厌烦,那些所谓的才子,高谈阔论、口若悬河,可惜不合实际,空谈空想,毫无新意。

张一凡转身来到一盏长生灯前,伸手入怀,取出火折子,将之点亮。澹台纳兰见状,惊呼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急忙说道:

“你干什么?赶快熄灭,把那老怪物引来怎么办?”

张一凡转头对着对着澹台纳兰做了个鬼脸,笑道:

“小姐放心,那个你说的老怪物不会来的。以你现在的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又怎么可能会自曝行迹?这里越是灯火通明,对方越不会来。反而这里要是漆黑一片,他在山下遍寻你不到,只怕才更会上来搜寻。这叫实则实之,越聪明的人越容易上当。”

说着,张一凡向着另一边一指。澹台纳兰虽然已经也觉得张一凡说的很有道理,但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抵触,说道:

“本小姐不信佛。”

张一凡望着澹台纳兰暗暗摇了摇头,正要准备点亮第二盏长生灯,大殿门口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好狡猾的后生,若非老夫另有秘法,还真被你没混过去!”

伴着声音,一人走了进来。澹台纳兰飞快地挡在张一凡身前,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把青sè短剑,瑶瑶的指向对方。张一凡从澹台纳兰身后探头一望,顿时便被对方的打扮逗乐了。来人样貌五旬左右,长得比普通人矮小一头,脸上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闪着jing光。身上穿着肥大的绿sè袍子,头上戴着一顶颇有先秦古风的高长帽子,而且也是绿sè的,这绿帽子还真的是比较罕见,整个人就像无良胖子澹台宏图那只名叫绿儿的绿皮鹦鹉。

澹台纳兰紧紧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如临大敌。她咬牙向着对方问道:

“前辈,你到底想要怎样?晚辈若有得罪之处,必向前辈磕头赔罪!”

绿袍老者轻轻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张一凡打量一番,这才说道:

“放心好了,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小情人,要不然,你以为老夫的毒就那么容易抗?你们澹台家族十八年前,从我那傻女儿手中骗走的东西,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澹台纳兰听到他将张一凡称为自己的小情人,先是脸上一红,然后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若非知道对方修为高深,自己远非对手,早就一剑砍了过去。她对着绿袍老者躬身一礼,绵里藏针的说道:

“前辈若要取回失物,何不去向我家老祖宗讨要,只要老祖宗答应下来,就无人敢推脱。”

绿袍老者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怒sè,伸手隔空对着澹台纳兰一抓。澹台纳兰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将自己向前拉去,她惊叫一声,然后身不由己的向前冲去。在其身后的张一凡吃了一惊,刚要伸手去拉,却突然看见澹台纳兰的左手在身后轻轻一摆,他顿时止住动作。

澹台纳兰身体向前冲出两步,来到老者身前,原本惊慌失措的她突然身体向前一探,手中青sè短剑闪电般探出,剑未到,剑气先至。剑尖之上出一股细细的青sè剑气,像一根钢针狠狠地向着绿袍老者面门刺了过去,yin狠毒辣!

快逾闪电的一剑,眼看就要一击见效,澹台纳兰眼前突然绿光一闪,手中青丝短剑便被绿袍老者的右手牢牢地抓住,纹丝不动。绿袍老者对着近在眼前的吞吐不定的青sè剑气轻轻地呵出一口气,气过青丝消。

与此同时,青丝短剑剑身从老者抓住之处,迅由青变黑,向着整个剑身蔓延。澹台纳兰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连忙松开剑柄抽身后退。绿袍老者轻松夺过短剑,看了一眼赞了声“好剑”,然后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

“鬼丫头,这把剑我暂时替你保管,明ri等你们澹台家族什么时候把我东西送来,我便还给你。这次先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决不轻饶!我固然打不过那个老匹夫,但是拉着你们家族的一些人上路,还可以轻松做到。”

说完之后,他就在佛像前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澹台纳兰和张一凡对望一眼,均是一脸挫败,相望无言。片刻之后,澹台纳兰看了一眼坐在蒲团上犹如老僧入定的绿袍老者,用手指轻轻地捅了捅张一凡,然后轻声说道:

“张一凡,一会咱们待他睡熟,悄悄溜走,你可不要笨手笨脚的。”

张一凡看了澹台纳兰一眼,无奈的轻声说道:

“认命吧,澹台小姐,咱们是逃不掉的。一开始,我就在你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我原本以为是你用的胭脂水粉。在见到这位前辈帽子上的那只小东西后,我才恍然大悟。”

澹台纳兰闻言,先是在自己的身上仔细的嗅了一番,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细微香气,然后她又转头向着老者那比较搞笑的高长绿帽子看去,在上面现了一只拇指大小、长着三对翅膀、蜜蜂一样的虫子。刚才由于殿内光线黑暗,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现。

她转头对着张一凡问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

张一凡看了眼老者帽子上的那只金眼小东西,说道:

“《山河图志》记载,三翅金眼蜂,产于南疆,背生三翅,金眼。所采花粉带异香,沾身非半月不消。你身上的香气大概就是来自它所采的花粉了,这种香气无论你换衣服还是洗澡都除不掉,只有等半个月后,自己消散。所以啊,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只要有这只小东西在,都会被轻易找到。”

澹台纳兰懊恼的看了张一凡一眼,嗔道:

“你怎么不早说!”

然后转头,狠狠地瞪了眼绿袍老者,恨声说道:

“这老家伙心眼真不少,难怪之前我那么容易逃走,原来是有恃无恐!”

张一凡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原本一直在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睡熟的绿袍老者突然开口说道:

“小子倒也颇有些见识,比这黄毛丫头强的太多。可惜是个没用的书生,要不然,我倒不介意把我那宝贝女儿许配给你。”

澹台纳兰冷哼一声,瞪了张一凡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理他。张一凡苦笑,看了眼绿袍老者,心道:

“瞧你这副尊容,你女儿想来也好不到那里去,我可高攀不起,你还是另选贤婿吧。”

一会之后,张一凡无意间现,眼前几盏长生灯的灯油竟然全是满的,他惊讶出声。澹台纳兰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你鬼叫什么?”

张一凡又看了几盏长生灯后,方才不可思议的说道:

“古怪,这里已经荒废了十年,怎么这些长生灯的灯油全是满的?”

澹台纳兰没好气的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这里时常有香客信徒前来上香拜祭,兴许是他们加满也说不定。”

张一凡想想也是,他再次点燃一盏灯,殿内明亮一分。他对着澹台纳兰说道:

“来帮我把这些长生灯全部点燃,祈求明天你们家族的人能把人家的东西送来,赎你回去。”

听了张一凡的话,澹台纳兰心下更是懊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脸上显出一丝怒气,重重的冷哼一声,转头漠视。张一凡也不恼怒,淡淡一笑,然后挨个将剩下的七十九盏长生灯点燃,大殿内顿时一片明亮。

澹台纳兰对着走过来的张一凡怒目而视,冷冷的说道:

“张一凡,你上辈子是秃驴么?这辈子为什么不做?”

张一凡还未回答,坐在佛像前面蒲团上的绿袍老者,睁开眼睛,长叹一声,

“好聪明的小子,好蠢笨的丫头!”

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犹如看白痴一样的看了眼澹台纳兰,说道:

“他把这里的长生灯全部点亮,是想为你们家族出城寻找你的人指引方向,澹台家族的人都是这么蠢笨的么,难怪一代不如一代!”

澹台纳兰愕然。

绿袍老者说完之后,转头看着张一凡,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说道:

“小子,你真的很聪明。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记的笨些,越聪明的人越容易短命!”

说完,屈指一弹,一股细细的黑气犹如毒蛇暴起,向着张一凡窜了过去。澹台纳兰救援已是不及,再加上她很清楚张一凡的身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丝剧毒黑气向着张一凡shè去。

黑气临身的刹那,突然改变方向,从张一凡的身边掠过,飞向另一边。一位全身白衣的年轻女子,从一尊罗汉像后转了出来。一头漆黑长用一根红绳轻轻拢在身后,眉间一点印记血红yu滴。在八十一盏长生灯的照耀下,犹如仙女下凡,这位白衣菩萨从张一凡身边轻轻走过,一脸冰冷,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绿袍老者,轻声说道:

“蜀中绿袍,今ri为恶饶你不死,下次必取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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