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法门寺前

第一节 法门寺前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耸。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

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轰饮酒垆,netsè浮寒瓮,吸海垂虹。

闻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乐匆匆。

似黄粱梦。

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

官兄从,怀倥偬,落尘笼。

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

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一曲”少年侠客”,韵调激昂,词情慷慨,尽述那侠义江湖,重言诺,轻生死,意气飞扬,使酒任xìng,以骑shè为乐,生活豪迈不羁,快意之事。世间人争相模仿,图一个抑塞磊落、纵恣不可一世的狂态。只是少年心xìng,狂妄好事,自生出无数事端来。

京兆府以西约二百里地,有一法门寺,原名阿育王寺,乃天竺阿育王使诸鬼神于南阎浮提,将佛祖舍利分成八万四千份,送诸各国建塔供奉。元魏二年次开塔供奉,万人空巷,场面恢宏。唐高宗显庆年间修成瑰琳宫二十四院,及至当朝,更是尊崇备至,名望一时无两。

法门寺旁即是法门镇,原是些小村庄所在,借着法门寺的名头,村民不再耕作,纷纷改卖些香烛果蔬,供那熙熙攘攘的上香朝圣人买去。rì子久了,积攒下银两,沿着法门寺山门外大道两旁,造起好些店铺门面。便不提初一十五,平素也是人流往来,车马阻塞,热闹场面,比京都汴梁,逊sè不到哪里。

这一rì巳时,四处店家纷纷取下铺面板子,准备开张生意。忽然间听得西北角上隆隆马蹄声,听那声势,少说也是十几骑的马队,蹄声奔腾,径直朝法门寺山门而来。

福隆南北货的田掌柜停下了手中点货的活计,疑惑说道:“奇怪,什么人居然敢在法门寺前这样纵马狂奔?”

他店铺里一个机灵伙计探出头来,右手在头上搭个凉棚,向西北张望,笑嘻嘻地道:“莫不是官军来了?”

田掌柜翻过手中笔,用笔端扑地敲了一下伙计的脑袋,口里斥道:“便是官家来了,与你也没有甚么关系,还不赶紧去把里间的货拆了上架,慢了仔细你的屁股。”

小伙计吃这一记,也不着恼,笑嘻嘻地应道:“就去就去”,径直干活去了。

田掌柜多少有些不放心,仍旧站在店铺门口,眯着眼望那马蹄声方向。

说话间,那马队已近在眼前,但见马上都是些大汉,头带白范阳毡大帽,身穿黑丝两上领战袍,足登黑线抹绿皂靴,十数人策马奔腾,俨然声势浩大。

见得马队势头不减,直挺挺冲将过来,街市上的小贩登时忙乱一团,挑起担子,提起筐子,那已经摆开了的摊主的手里最多护得几个个蔬果,急得要哭出来,不知怎生是好。

马队冲到近前,马上大汉们齐齐一声喊,硬生生在街市前勒住了马头。马儿们不耐突然止步,忽侓侓地打着响鼻,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面,扬起好大一片尘土。

为一人一个鹞子翻身,跳下马来。但见他十七八岁年纪,头戴青纱抓角巾;身穿一领黑纱绿罗团花战袍;腰系双獭尾龟背银带;穿磕爪头朝样皂靴。显是富贵人家公子。

那公子见街市被自己马队吓得一片大乱,忍不禁哈哈大笑,回笑道:“这些市井小民,吓成这样,当真没见过什么世面。”身后随行自然纷纷附和。

一名随从上来牵起公子的马缰,他顺手将手中马鞭丢与身边一人,自顾自昂向街市中最大的斋菜酒楼七叶居行去。身后乡民咒骂一片,他只当虫豸蚊蝇之声,充耳不闻。

七叶居掌柜早看在眼里,急忙赶到门前,打躬作揖,口里一叠声道:“公子小心门槛,咱这门槛有些高,别给绊着。”回身骂道:“石头,死哪里去了,还不快出来给贵客牵马!”

堂后转出个小跑堂的,身上白皂袍的下摆系在腰间,肩上搭一条桌布,浓眉大眼,脸洗的倒是颇干净。出去一一接了缰绳,将马逐一牵到酒楼后院。

那公子自没将掌柜的放在眼里,径直上了二楼,挑张临街的桌子坐下,两名随从分着坐了他下,其余的人坐了两张桌子。

掌柜在一旁陪笑问道:“不知公子想要吃点什么,咱这七叶居可是法门镇一等一的好厨子,各sèjīng美素点,时令瓜果,都是方圆五里顶着尖儿的。”

公子左手边的随从不耐道:“休得在这里啰唣,你先给我们上几份蜜饯金枣、双sè豆糕、糖醋荷藕、玉笋蕨菜就是,公子平rì吃的你这里变着法子也做不出来。”

掌柜的连连点头,小心地下得楼去,连把石头叫过来,嘱咐道:“这楼上的贵客不同一般,脾气不是好应与的,偏生今个小七家中有事来不了,只得你去张罗,你千万加了小心伺候,不然挨了打骂也是白饶。”石头点头称是,掌柜便挥手让他去了。

见掌柜下去,坐公子右下的随从便开口道:“少爷,今rì法门寺一行,当真大大不妥。这僧道之争,万一误伤了旁人不妨,可公子乃千金之体,不说别的,便是稍有惊吓,老爷和夫人也要好生担心。”

公子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左侧的随从连忙说道:“老三,公子的事情岂是你能置噱的,还不赶紧闭嘴?”

那公子看似兴致不差,开口道:“无妨,甘文这也是好意,甘义你便说与他听罢,也好稍去他的担忧。”

甘义连忙躬身应了个诺,才细细与甘文说个分明。

原来这公子名安,乃是京兆府丁家独子,那丁家世为官宦,及到公子祖父丁源,官拜右银青光禄大夫、尚书左丞,势大权重,兼之丁家男丁不旺,三代单传,更是把这丁安宠到了天上去。丁安平rì虽算不上横行霸道,不过这京兆府里,却也没人能入了他的眼里。他闲来无事,颇喜欢结交些江湖豪侠,说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给他听。近rì不知从谁口中知道,法门寺大抵在这rì前后,有些僧道之争。丁公子心下好奇不过,于是纠集一帮家中的食客随从,浩浩荡荡,打算亲眼目睹一下难得一见的佛道两家的纠纷。

甘文听了,眉头紧了又紧,心知这公子好事,必是受了谁人的窜唆,不过以自己这些人的身手,保得公子平安,也是不难。于是便不再罗嗦,将公子面前的碗碟撤去,铺上一块好绸缎,把那家中带来的白玉盏碟一一摆上。

这厢小跑堂石头逐次将几份素斋点心上了,那斋菜点心显是下了工夫,做得sè彩鲜艳,颇令人食指大动。

众人正说话间,突听楼下好大一声冷笑,有人道:“一群狗儿,倒是也想着来看出家人的争斗,好笑好笑!”

那公子登时脸上变sè,一旁甘文见状,向甘义打个眼sè,二人领了几个大汉便抢下楼来。

楼下人倒不多,坐了四张桌子,正中的一桌是一位老者,领了孙女在喝茶,见甘文他们下来,端着茶杯的手登时停在了半空。另一桌靠门,坐两个灰布汗衫,肩上搭一条汗巾的苦汉子。他们旁边坐一个身穿皂白长衫,头戴一领东坡巾的文士,被吓得一哆嗦,筷子上的一条菜叶子啪嗒掉到了桌子上。

甘文甘义四目一转,立时盯住坐在东侧墙边的一个粗莽汉子。那汉子着一件五虎开襟sè英雄氅,脚边放着根水火棍。见甘文他们盯住自己看,也不忙慌,自顾提起茶壶给自己沏满一茶碗茶水。

甘义先喝道:“兀那汉子,刚才是你在狗叫?”

那汉子不急不慢,端着茶碗喝了一口,使袖口擦了擦嘴,道:“这狗儿叫得倒是响亮。”

甘义登时怒起,一捋袖子,便要冲将上去。一旁甘文稳重,按住了甘义,沉声道:“不知这位好汉如何称呼,上七下八,走得是那条路?”

汉子咕嘟咕嘟,仰头将一碗茶倒入腹中,长出一口气道:“我自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头,姓倪,名号上野下也。”

甘文心中读了几遍,“倪野也,倪野也,”,方觉出味来,大怒,“贼厮鸟,胆敢消遣大爷,我倒要看看你多大的本事!”

甘义早就按奈不住,冲将上去,抡起拳头向那汉子面门就是一拳。

那汉子不急不忙,使右脚尖在地上一搓一挑,将水火棍一头挑将起来,正对着甘义下腹。甘义收势不及,撞个正着,顿时满面痛苦神sè,双手捂着下腹倒到一旁。

甘文又惊又怒,骂道:“好混帐,倒有工夫,”身旁几条大汉也不啰唣,自腰间呛啷啷数声,各自抽出明晃晃亮闪闪单刀来。

眼见得一场大阵仗就要开打,突然斜刺里闪出一条人影,挡在了双方面前。

这掌柜的正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见双方动起家伙来,不知要损坏多少店里的家什器物。也顾不得在柜台里哆嗦,急忙冲上前拦在双方当头,打躬作揖,脸上带上谄媚笑容,嘴里不停说道:“各位爷,小地方小本生意,千万打不得,打不得啊!”

眼神一转,扫见小跑堂正躲在张八仙桌下,不由骂道:“小混帐,还不赶紧出来给大爷们伺候着!”

小跑堂脸sè白,慢慢从桌子下爬出来,极不情愿地踱到甘文几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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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石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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