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年花镖 蜃楼峰上偏左道
这柳飞是个不能禁风的女子。柳母早产半月，才得此女。长到十一岁时，还是弱如扶柳，禁不住一阵风来吹袭，且时常伴有咳嗽哮喘，柳母担心生了五痨，难以成人，虽四下求医，但无果而终。
那年柳飞的舅舅冯木椽登门探视，柳母便叹息身边的累赘柳飞如此难养，面带愁容。
“要不，弟带在身边给外甥女调理，也免得姐姐操劳，反正弟是孤身一人，如此身边也多个伴儿……”柳母弟弟冯木椽同情姐姐的处境，便开口解忧。
“使不得的！你一人在蓬莱蜃楼峰，自己照顾自己尚且有难处，还牵个累赘，姐姐也不忍！”姐姐处于两难，只是叹气。
这冯木椽年纪大约三十七八岁，虽然早过了婚娶的年龄，但一直单身在外，父母健在的时候，曾经劝他不能挑剔，也介绍了邻村的姑娘相识，但始终不能如意，待双亲去世，还是没有娶妻，看来一辈子就那样逍遥下去……
他在近三十岁的年纪便去了蓬莱蜃楼峰的道观。因父母早年认识一个僧道王逢阳，就居于此山，这木椽也就投奔了他。这冯木椽，人的确怪异，王逢阳劝他皈依道家，了却世间烦恼，但木椽不应。最终只好在道观院中做了一个“庭扫”的角色。
何为“庭扫”？只不过是打扫庭院卫生，主要是清理那些草叶杂物，有时也进入道观跟学……至于伙食与平时生活糊口，则赖了周围供奉道观的施舍来维持，一直过着清淡无求无欲的日子……
这冯木椽的名字还颇有点讲究。母亲生下他，便觉得虽双目有神，但一脚有六趾，好在长在脚上，人看不出。父亲找了八字算命先生来家掐指算了算。
原来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可以统一换算成天干地支的计法，即“金木水火土”五行，因年月日时共有四柱八字，八被五除肯定不能整除，故五行有多有少，不是这个五行多就那个五行少，八字算命术以各五行平衡为准，测算出人命里到底缺少什么，一般来说缺什么就要补什么。
“金生木，木生水，孩子命中缺木，一生逢木为吉……”算命先生道出算术要点。
“可有破解化凶之办法？”冯木椽的父亲赶忙求解。
但测字之后那人并不急于道出破解之术，只顾闭幕凝思，颇有推求之难度，冯木椽的父亲忙掏出碎银十两，那人揣在衣袖里。
“缺木可胸前挂木梳一把，最好穿木屐。长大以后可以挂桃木饰件，以属相狗为最好！”那测字算命先生终于道出破解的妙法，但眼睛并不去看冯木椽的父亲，有些不屑的样子。他父亲觉得其中还有什么深奥不便说出，又添了几两碎银，总算罢休。
“将来娶妻非女孩子命中木旺不可，且有六趾，可学壁虎爬术，方可免灾。”如此命相实属罕见，其父很是为难，这就是南挑北捡终不得娶妻的命中注定。
“你看这名字？”冯父请教。
“命中缺木，可取名‘木椽’。”测字先生捋一把胡须道，“无木则取木，且大椽，是冯家栋梁！”这是出自先生讨好冯父的把戏，但也不可不信，从此家人便叫这孩子为“木椽”。
那命相先生走后，冯父骂道：“一派胡言！”
但这几两银子是要送出的，否则他心中不安……
平时木椽并不读书，跟道观里的一位道人学点刀剑暗器功夫，自知也不是出自名门，只是拿了打发寂寥而已，但随着年月，功夫倒是颇有长进，遂与门派疏远，但道观里的人多半知道他有些拳脚功夫，也是敬佩有余。
这柳飞跟了舅舅去了蓬莱蜃楼峰差不多有五年的时间。
初到，冯木椽请了老中医到道观为柳飞切脉，那中医在蓬莱一带颇有名气，只因道观里求医，所以便不好怠慢。
“尊下外甥该是母亲临产时，胎气沉重，宫血不盈，早产弱羸。”那中医第一遍切脉之后，又看了柳飞颜色，便如此说道。
冯木椽见如此说法，倒是应和了实情，感觉所言至理，点头认可。
“尊下外甥女体质虚弱，脾气不顺，胃肠慢蠕，沉疴未见，并非急疾顽痛，需时日调理，可习武健身，但不可过猛，慢药汤服，使其脾健，肠胃可顺！”中医所言令冯木椽深信。
当即中医开了偏房，多半是易见的当归、熟地、党参、陈皮之类的常见中药，中医也不保密，告冯木椽说：“此方可以自采药材，无需严格定量，坚持服用就好。”
自此以后，柳飞便跟着舅舅上山采药，几乎顿顿必药根汤，连烫菜里也放置中药，不是为了入味，而是遵嘱而行。
当初老中医说了，柳飞要学点健身武术，但冯木椽只是学到镖箭一类的暗器道术，他不便请那些武界豪杰，也没有银两资本，知道自己也会一点拳脚功夫，便整天边学边教。
那第一课是“武学常规”。
柳飞舅舅道：“看外甥女身材弱柳一般，可不学近身制敌取命求胜之法，亦不可学硬格搏力之武功，可学些防身避害的本领。”
这是柳飞第一次接受武学的启蒙，虽然略知一点，但还不知本里，只能听命舅舅了。
道观里有一南宫派道人，颇有拳脚功夫，但平时都是练习那些避让的防身之法，掺入气功成分，冯木椽与那师傅很有人缘，时常跟着来几下“花拳绣腿”，逐步也磨砺得颇有点架势，所以平时就让外甥女柳飞跟自己模仿一些这样的动作。
大约学了两年，都是玩手臂和腿脚功夫，柳飞也只是和尚撞钟一般坚持跟舅舅做着功课。一日，舅舅说道：“别小看这些腾、挪、转、退、避、让、滚、挡、格等避害功夫，防身不以敌近身为宜。”
柳飞已经长大懂事，便问了舅舅：“如此我遇到格斗，便是逃避么？”
舅舅并不气恼，还是领着做些基本功训练。
如每日必做的“转睛法”便让柳飞生厌。
转睛法又称瞳子功，要求双目左转50圈，右转50圈，左右横扫10次，上下直扫10次。
另一个项目便是“练臂力”。一条手臂分为五段，拍打时根据排列次序，打完第一段，将意、气、力运向第二段再打，如此一段一段拍打，天天如此锻炼。
每每练完，舅舅总是开导柳飞说：“你要做到彻底散气、散火、散郁，使得全身皮肉之间自然形成功夫，不再畏惧重打猛击，同时可以在全身任何部位都做到气随意注……”
这时，柳飞也多少悟出舅舅所传功夫的意蕴，不再偷懒耍赖。
到了第三年上，为引导柳飞的兴趣，舅舅便交给她钉镖、飞爪、绳镖、撒手镖、带衣镖等暗器使用功夫。
舅舅言道：“镖可防身，亦可取敌要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便乱用。”
听舅舅如此说，柳飞觉得这镖器着实厉害，便更加刻苦用心学习。
舅舅看外甥女长进飞快，常常鼓励她，说她天性聪颖，一点就会。舅舅也感到再教下去自己也无能为力，便选择了一个水中项目练习。
这蜃楼峰在蓬莱仙境的对岸，此峰峦因此处可平视蓬莱海上出现的海市蜃楼而得名。山脚如虎爪伸向大海，气势磅礴，有虎踞之非凡气度；临海一面，陡峭不壁，虽跨度不大，但仰仗了雄奇而称名；蔓延到其余部位，则几乎是常年披绿，植被繁盛，百鸟栖息其中；雨落之时，山上有瀑布飞泻，飞花贱玉般的美妙，极尽篇幅难以尽述……
山上便是冯木椽所在的道观，虽不说是雄踞咽喉之地，可也是阅尽了沧桑，染了传奇的色彩。
每当春临到深秋，冯木椽几乎都是每天带着外甥女柳飞去山下的海边，先是如平时的腾、挪、避、让……，之后便是潜水憋气。
冯木椽看外甥女尽管成长很快，身体比原先刚来之时大有改观，但还是嫌其气力不足，便选了潜水的项目。
入水需憋气，从开始的可以数七八个数，到后来可以数到五十几个数，也不见柳飞从水中露出，舅舅以为柳飞出了事故，一旦出水，便溅起浪花千朵……
舅舅看了心中大悦，上岸以后，便着了装束，跟舅舅一起回到道观，舅舅也感觉一刻也不能离开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外甥女了。
秀发高挽，插一枚银钗，系一块红绸布，那飘逸的感觉顿生；脸面泛白，透着鲜亮的绯红，一对耳唇各挂一个玉坠，亭亭楚楚，动人非常。虽说腰板还不很粗圆壮实，略显单薄，但高耸的胸脯，静时如峰耸，动时似珠滚，颇招人喜爱。
穿一袭黑衣，上下一色，颇得庄重。那长腿虽然感觉不是很粗壮，但高挑巍巍，走起路来流星生风。
有时舅舅冯木椽也看傻了眼，一想到外甥女不久要离他而去，甚是叹惋。
况那柳飞也是语言利索，说话温柔婉婉，舅舅一听便感觉贴心的熨帖，更是不舍得柳飞离出自己的眼界……
那日，艳阳高照，冯木椽和道观的师傅蓝光商量好，要师傅跟自己的外甥女柳飞比试一下武艺。蓝光是南宫派的得道弟子，颇有些绝功，平时轻易不露。
蓝光答应可以试试身手。
冯木椽叮嘱师傅蓝光莫要和柳飞真的实干，只是点到为数，蓝光心中自有分寸。
因柳飞学的是避让防身功夫，所以蓝光只能以进攻挑衅为主，答应也可以使用暗镖，但不能染毒。
冯木椽跟柳飞一一交代，只要她尽了全力，躲避蓝光，莫让他近得身来，可以使用花镖，但不可以命中，点到即可。柳飞点头……
蓝光选了一块开阔的地方，二人站定，柳飞双手抱拳施以恭敬礼仪，并不答话。柳飞刚刚要仰首，突然蓝光出拳已经到了眼前，柳飞怕蓝光声东击西，突然转变拳路方向，攻其不备，便等那拳靠近……
她知道，一旦来拳就仓促出手躲避，蓝光便可能攻其下路，或是抬拳直击脑门，还有可能是击打她的左右两侧，令其难以站稳。
她凭着感觉，拳路将要近前，发现蓝光目视左侧，柳飞便先迎拳而去，突然转向，侧身轻点一下，跃到蓝光右侧，让蓝光出拳落空……
“看镖！”柳飞口中念道，但手中并未出镖。
那蓝光不见镖来，便知道是诓骗之术。
柳飞猛然转身发现蓝光踉跄一下，便发挥自己碎步快趋的步伐优势，迅速一个翻滚，旋即出腿，凌空飞脚，直击蓝光偏向的右臂而去，蓝光发现自己可能被击中，便一个后滚翻，躲过柳飞一击。
简单过招，蓝光发现柳飞步伐异常快捷，单拳完全可以避开，便退步跃到台阶之上，那里坡度很大，除了草坪，其间埋下高低不齐的怪石，如果眼不看地面，很难安全踏脚。
蓝光抽出放在树上的一把单刀，直扑柳飞左肩，柳飞变幻身形，一个鹞子翻身，便窜到那树旁，蓝光单刀落空。正要回神再刺，柳飞抱树攀了四五尺高，然后脚尖轻踏树干，一腿伸直出击，径直迎刀尖而去，蓝光忙收刀退后，再刺柳飞下路，但柳飞已经有了预备，弯腿平身点在单刀刀身，同时用那玉手轻抹了一把蓝光持刀的右臂肘处，跳落丈外，立定拱手施礼……
柳飞没有使用暗镖，她怕镖无意击中蓝光。
两招已过，蓝光试出柳飞身手的确敏捷，避让功夫了得，特别是最后那轻抹襟肘的招数，着实让蓝光吃惊不小，要是柳飞戴了他的刀戒指，那定是一道血口子，如果带毒，必定受伤身亡。
“哈哈，老道已经领略了老冯外甥女的厉害，所见女流，多是花拳绣腿，直面迎击功夫一般，柳飞扬长避短，身轻如燕，擅长腾挪，化险为夷，但待破绽，着实是不凡女中杀手！”蓝光一番赞不绝口的评价，让冯木椽感到十分心悦，但不好过度捧了柳飞的孤傲之心，使她忘乎所以，便跟柳飞说道：“和大师过招，已经让了你的几个空子，不要自鸣得意，还不快谢大师赐招？”
“大师，小女献丑了，大师谦让，还望大师赐教！”柳飞的谦逊也让蓝光感到柳飞越发可爱。
“老道没有何物可以送你，这里准备了一枚刀戒，还望笑纳！”蓝光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光刺眼的刀戒，递与柳飞，“刀上带毒，但不能毒死人，你可慎用，平时使用，可选无毒刀具插到戒指上。”
“飞啊，舅舅也不留你了，我已经给昆嵛山的钱大海师傅交代过，他与你姥爷是同道应考武举之人，甚是相好，你可去见见他，可以教些轻功给你。”冯木椽说完转身回到屋子，取出一袋东西。
“这里有二十把钉镖，还有十把花镖，一副绳镖，其中有两个花镖是浸渍了剧毒的，中镖的人在十步之内就可以倒地身亡，还有两个花镖是浸渍了普通的毒素，中镖以后一天昏迷不醒，需要解药，我把解药放在袋子里。”舅舅把那个袋子交到柳飞手中。
“有毒花镖不能轻易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完全是处于以防不测，记住，不到性命攸关，不能投出有毒花镖。”舅舅偏爱柳飞，一般人是不给这些东西的。
“皆言蜃楼峰上的功夫是旁门左道，不必跟别人去计较这些，轻易不要出手伤人！”蓝光怕柳飞仗了所学而忘乎所以，才再次叮嘱柳飞。
第二天晨起，用过早饭之后，柳飞点头谢了蓝光老道，再跟舅舅作揖道别，便下了蜃楼峰，往偏东方向的昆嵛山迤逦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