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独秀 三

第五章 独秀 三

“德欣楼”的开业,无疑给宁静的界口镇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它将外面的花花世界,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在了原本淳朴的山民面前,并迅速颠覆着他们既定的思维。那种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状态,宛如洪水猛兽般,不断吞噬着人们的观念。

这天屈良早早醒来,就着床榻盘膝用功完毕,便背上背篓去采办蔬菜。当他走到“德欣楼”外时,只见数十人围在店门口,有过往商客,也有江湖人物,还有镇上的百姓。屈良虽感好奇,但毕竟讨厌袁宝和,正要绕过红楼,却见木瓜在人群里朝自己招手。

屈良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木瓜一把拉住他笑道:“听说楼里来了个大美人,很嗲地哩。一会人家要开坛献艺,难得一见哟!何不留下来瞅瞅再走?”屈良没好气地道:“人家是大美人,谁爱欣赏谁去好了,你偏要拉我来当陪衬,这不是寒碜人吗?”

木瓜那想得到这许多,闻言挠着头赔笑道:“做兄弟的哪敢有那意思,只是觉得不看白不看罢了,你又何必见外。”屈良喏了喏嘴,正要回答,却听身后有人讥笑道:“就他这糗样,即便拿金子往脸上贴也跟个猴似的,还不如自己挖个洞躲进去得了,偏偏跑出来丢人现眼,也不嫌臊得慌。”

屈良怒不可揭,返身回骂道:“你姥姥再好看,也他娘是堆白骨。老子爱在哪里干你屁事,反正也不会蹲你姥姥坟上发春。”杨通伸过肥硕的右臂,一把揪住屈良的衣领,咆哮道:“我劈死你个小畜牲,敢骂我姥姥。”屈良毫不示弱,也拿手去抓杨通衣裳,嘴里跟着骂道:“我不但骂你姥姥,还要啐你爷爷。好端端地做个本分人也就是了,偏要生出个畜牲儿子来折腾人。这畜牲儿子自己坏还不够,又生了个小杂碎四处作威作福。”

杨通哇呀呀一声怪叫,照屈良脸上便是一拳,屈良立即回敬了过去。两人都红了眼,顿时扭打成一团。木瓜和随后赶来的蛮牛、李旦上前劝架,反挨了几下,也只得在一旁瞎叫唤。“德欣楼”楼前顿时炸开了锅,可大多数人只管袖手看热闹,却鲜有人把两个少年的安危放在心上。

“何人胆敢在此喧哗?”随着一声雷霆怒吼,只见焦霆领着两名武士由楼内走了出来。他见是两个少年在打斗,不由分说一手提起一个,厉声喝道:“两个尿炕的臭小子,也不看看地头,这里岂是你等胡乱撒野之处?还不速速给老子滚回去,休要再做逗留。”

杨通恨恨道:“待我把这臭小子撕碎了再走。”屈良骂道:“有种你就放马过来。”焦霆啐道:“小屁孩子打毛架,快滚。”说着手腕一运劲,便先把杨通丢了出去。正待再丢屈良时,他却犹豫了一下,随后将其轻轻放在地上,低声喝道:“你爹从不妄动干戈,总是先占了理再做计较。戒急戒躁,才能练好屈氏剑法。”

屈良闻言一愣,正不知该说什么好,却见杨怜刀风风火火冲过来骂道:“谁他娘的敢欺负我儿子?”杨通见父亲提着杀猪刀赶来,一骨碌由地上爬起叫道:“爹,是那姓屈的小杂碎欺负人,摔得我屁股好疼。”杨怜刀闻言怒不可揭,一手举着杀猪刀,一手拍着隆起的肚皮咆哮道:“又是这小兔崽子,待老爹替你阉了他。”

焦霆见状立刻将屈良拉到身旁,紧盯着杨怜刀,冷冷道:“早就听闻杨师傅乃镇上第一刀,不被你‘宰’的人还当真数不出几个来。想我‘德欣楼’开业这些日子,多蒙你父子相助,本该买你个面子,不理此事。奈何你父子先后跑到德欣楼前逞强,滋扰客人,焦某若再不插手,袁掌柜面前须不好看。这样吧!焦某空手接你十刀,如若不敌,那也只能怪我技不如人。如若侥幸抵挡得住,还请杨师傅就此离去,休要再胡搅蛮缠。”

杨怜刀闻言暗惊道:“这不是分明在找我的茬吗!想我杨怜刀虽有恶名,但与这些刀口上添血的家伙比起来,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姓屈的小杂种几时收拾都成,可别得罪了人家袁老板才是。”他这么一想,立即舔着脸笑道:“焦护卫这是哪里话,咱们一家人怎好动手动脚的。犬子胡闹惊扰贵店,在下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还请您多多包涵。”他说着扇了杨通脑门一下,骂道:“还不快跟你焦大叔道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通满心委屈,奈何焦霆实在得罪不起,也只得耷拉着脑袋道了歉,却拿眼角狠狠瞅着屈良,几乎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焦霆自也不想仗势欺人,闻言颔首道:“杨师傅有此诚意,焦某代袁老板心领了。至于本店肉食方面,往后还请杨兄多多照应。”杨怜刀连忙打了个哈哈,只见其腮帮子上的坠肉跟着一阵乱颤。

屈良待他父子走后,问焦霆道:“你认识我爹爹?”焦霆淡淡一笑道:“名扬天下的‘敢占先’,武林中难得的真君子,谁人不识?”他言罢叹了口气,又连说了两声可惜。屈良忙问道:“那你们是朋友么?”

焦霆一阵苦笑,有些自嘲道:“朋友?哼哼!也许说是仇人更贴切些吧!”屈良闻言心头一紧,连退了两步这才冷冷道:“你们真的是仇人?”焦霆淡淡道:“不错,你爹爹是我最敬佩的仇人。”说完深深地看了屈良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一声不响地钻进了德欣楼。

屈良呆了呆,心中疑惑道:“仇人还能令你敬佩?”木瓜蛮牛上来拉他,屈良却讪笑道:“你敬佩你喜爱,还把人家当仇人?真是个怪人。”说着便推开木瓜和蛮牛,大步而去。两人被搞得莫名其妙,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相视一眼,均无奈地摇了摇头。

经此一事,屈良坏了心情,于是胡乱买了些蔬菜,便草草收了工。在回店的路上,屈良打“好来客栈”门前经过,正巧碰见游农刷马,于是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老哥几时落到刷马的份上了?当心刷不干净被马踢……咿!你怎么了?”谁知屈良话还没说完,手一挨着游农肩膀,他便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好像很疼的样子。

游农见是屈良,忙笑道:“没事,昨晚爬阁楼时不小心摔了胳膊,将养两天便好。”屈良叹道:“范叔今早起来说腰疼,这两天都得躺着,他上了年纪还情有可原,没想到似哥哥这般健硕的人也会受伤,看来小弟往后做事可得多加留心喽!”游农眼底跳过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忙关怀道:“范老板有恙,那我可得去看看。”

“也得你有空才行。”屈良说着话峰一转,忽又调笑道:“你那些伙计是不是都摔了胳膊腿,怎么刷马还要你亲自动手?”游农好不尴尬,苦笑道:“几个利索的都跑‘德欣楼’去了,剩下的都在洗碗端菜,这种粗活也只好我来干了。”屈良乐道:“原来有比摔了胳膊腿还严重的,那老哥可得多担待些喽!”

游农板着脸没好气地道:“连你也拿哥哥寻开心。”说着忽然笑道:“夜里可别往山上跑,咱这里时常有豺狼虎豹出没,弄不好把你叼去,做了狼崽子。”屈良心里纳闷道:“他怎知我夜里上过山?”可嘴上却打趣道:“做狼崽子总比做狗腿子强吧!要不哥哥也奔‘德欣楼’去快活快活?”游农操起身旁的马鞭佯怒道:“又来贫嘴,瞧我不抽你。”屈良跟着一阵大笑,拍拍屁股便跑了个没影。

一边受了气,一边寻了开心,屈良未免满心惆怅,一路没精打采地往回走着,路过“德欣楼”时还故意加快了步伐,生怕再惹上什么是非。他走着走着,眼看快到“知味斋”,耳畔却响起一阵銮铃声。只见打镇外驰来三骑马,为首一匹枣红马高大神骏,飞驰在雪地里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显得格外鲜明。

枣红马由远及近,只见马背上坐着个身披葛红斗篷,颈上围了条赤狐尾的少女,几乎与胯下马儿浑然一体,宛如怒放的花蕾,又似激情的火苗。少女发髻上插了朵金闪闪的莲花,耳下坠着对雪白莹润的玉坠,映衬着那张雪玉般清丽的脸,显得即柔美又俊俏,看得屈良是心潮澎湃,胸臆激昂,整个人就那么呆呆地充起愣来。

少女身后紧随着两名红袄黑斗篷的女子,各骑着匹白马,表情冷酷如霜。屈良不经意间瞥见二人,脸上霎时露出惊容,也不敢再看那少女,慌忙便往路旁隐去。少女骑马打他身前驰过,那勃勃英姿衬着骨子里的高贵,更显得明艳动人。屈良躲在一株梅树后,越看越入神,眼球仿佛就像被根绳子牵住般,竟身不由己地随着少女的身影挪动起来。

没有任何缘由可以令屈良挪开眼睛,因为打他出生到现在,压根就没想过世上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就算有,那也只在传说中罢了。可如今,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种如痴如梦的感觉,就宛如看见了月里的嫦娥,花间的仙子,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

他眼瞅着少女去往“德欣楼”,竟有种想跟过去的冲动。但最终,他还是压住了怦怦乱跳的心,自言自语道:“人还能长成这样?”转而想起自己的模样,一股莫大的自卑和委屈,刹那间充斥了心田,连带着整张脸都跟着扭曲起来。须臾,他又喟然自嘲道:“爹娘好歹给了条性命,能活着已是不易,老想这些挠心事干嘛!”

回到店里后,屈良做事全没了心情,脑海里总萦绕着少女的身影,几乎一刻也不能忘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就是觉得看不见那少女心里便闹得慌。可毕竟是第一次见人家,甚是连认识都谈不上,这般牵肠挂肚,未免有些荒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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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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