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在收容所里

5、在收容所里

我们几个偷越边关者黑暗中连摸带爬地好不容易才走到山脚,就被守候在山脚下的武警截住,并把我们都押上警车。

在黑暗中,那洞开的车厢,象一个张开的大鱼嘴,张牙咧嘴的,让我想起自己火车站里所做的梦。在梦中,一条巨大无比的鳄鱼吞噬着我,竟然还痛苦地流了泪。也许,这就是命,是我自己不可能摆脱的魔魇,想到梦,我一直恐惧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

由于不断有偷越边关的人被推进来,小小的车厢很快就被塞满了,随即,车厢门轰隆一声地关上。

早春的子夜寒意浓浓,但密不透风的车厢里,让人都感到热得透不过气来,低矮的车厢,让我直不起腰,捅挤的人和行李,又让人蹲不下身,我只能弯着腿、躬着腰我的身体就如一截木头漂在水中,半浮半沉地随车子的颠簸而摇晃,大脑一片空白,此际,任何的思想都是多余的,再美的梦都都不如一口新鲜的空气。

不知走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车上所有人都下来后,在一个园子里站好,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对大声地对我们这些偷越边境的“三无人员”训话:“立正,不准说话,认真听讲,按国家法律和政策,国家的边境地区,没有有效的身份证、边防证等证件是不能进入的,现在你们违反了国家法律,私闯国家边防,按规定,你们都要被送收容所和被遣返原籍的,现在,你们要遵守收容所的规章制度,不准打架斗殴,不准欺负他人,有问题就报告,你们听清楚了吗?”。

在凉意浓浓的夜里,所有被抓获的都惊魂未定地,都在颤抖着,领导的训话,我并没有听进多少,但按我以往的经历,知道老百姓犯错,被政府处理的,结果是可想而知,是不致于到惨无人道,很快工作人员就依序叫我们过去登记姓名、年龄、籍贯和家庭住址,联系方式等。

最后,我被关进收容所第107室,在房内已经有许多人了,有的可能是刚到的,睡不着,就木然地坐在昏暗的灯下,有的却横七竖八地躺着,睡着了,打着呼噜。

看到这情形,我就轻手轻脚地靠墙边坐下,无法入睡,满脑子只有麻麻的乱,如室内的蚊虫在嗡嗡飞舞,感到自己是跌进冰冻的、恐怖的深渊里,恐惧如厉鬼向我扑来,呆呆地回想着自己在十年前,离家出走到广州被收容的情形,转眼十年了,可惜自己却被重复着人生之劫,这是多么的无奈与悲怆,想着,没有头绪,只有摇头苦笑。

在晨曦还没有透进室内,却有人醒来了,发现我在发呆,就好奇加好心地问我:

“老乡,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要去哪里?”,“如何被抓进来的呢?”等之类的话。虽然无聊并近似套问,但我还是如实回答了,或许是我的老实,或许是同病相怜,我们一下亲热了许多,不久,室内所有的人都醒了,大家的话也多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

“我是自己躲在大上车的底横轴上,想趁黑混进特区内的,但没有逃过警察的眼睛,刚入边关就被抓了。”

“我被人骗的,他们收了我一百元后,就带我到铁路边,指着铁轨对我说,一直走下去,就是特区内了,但我沿着铁轨走了几百米,却被警察拦住,并送到这里,妈的,骗子不得好死。”

“听说,也有武警是和骗子是一伙的,那些边防铁栏网上的口子,是他们故意开的,让关外的同伙骗我们的钱,带我们偷越边关,而当兵的又在关内截查,这样,他们不但骗到钱,工作也成绩,这些人更是王八。”

……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牢骚,才明白自己只是骗子砧板上的一条小鱼,迟早都会被生宰活煎的。

想到小鱼,自然又让我想到那个奇怪的梦,在梦中,那条钻进我体内的小鱼儿,难道就是我自己,我想不通,而号称能解百梦的“周公”也没有给我说明白。

梦真的能预示命运吗?我不能确定。但时光却没有因此而停留,淡淡的晨曦透进房子,内心的恐惧也随着光明的到来而远去,但我的睡意也在平静中袭来,迷糊中,我睡着了。

我醒来时,却是中午开饭的时间,饭和菜都是放在一个有点变形的不锈钢的饭盒里,饭有点粘,菜也是清煮,我虽然很饿,也许是不适应,这一餐我没有吃,让给别人吃了。

午饭后,有工作人员来到门口问,是否需要打电话,有亲戚朋友的,让亲戚朋友送来证件钱物过来。同室的几个人出去打完电话后,心情明白好转了,好象都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又说又笑的让人羡慕。

在深圳,我无亲无故,但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在昨天偷越边关前,我看到那漆黑,可怕的环境,就知道自己遇上不淑了,就在黑暗中偷偷把身上的几百元分别藏匿在鞋子底层里,并一直踩在脚下,能否走出收容所的,我的希望就寄托在脚下的几百元钱了,另外,我在行包里找到我的恩人“邱生”的电话号码,心想,好心的“邱生”或许帮上我的忙。

于是,我向干部报告要打电话,我被带到走廊的电话间,我拨通了“邱生”的电话,并把自己被骗偷越边关,最后被送到收容所的情况全都说给“邱生”听,并希望他能帮我搞张边防证,好让我出收容所……;“邱生”听完我的故事后,就叫我不要焦急,他会为我想办法的。

打完电话,我回来后,喜忧参半地等待着,下午时分,有一个工作人员把我叫出收容室,并对我说:“好小子,你的面子不小呵,领导让我帮你办理边防证,你把身份证给我吧,好尽快搞掂给你”。我把身份证给他后,沉重的心情,一下轻松了许多,我猜想,我的好运全是“邱生”尽力的帮助的结果。在下午开饭前,我就拿着散着墨香的边防证去办理出所手续。

我提着行包走出收容所,正是黄昏,早春的晚霞如金地涂抹着大地,春风如水荡漾着,我贪婪地吮吸清新的空气,如冲出牢笼的小鸟,沐浴在春光中,在春风中自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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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 我戴着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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