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雍国八年的那一场雷雨

第一章 雍国八年的那一场雷雨

如果单从特征来论,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诉诸语言的词句来标榜其特立独行。

的确,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

浮云早就失去了娇羞遮人眼类似小娘子的做派,寒风呼啦啦的追逐着寂寞的枯叶,然后或疯狂或冷漠的消失不见,太阳畏畏缩缩的掩盖了行迹,唯恐这冬日彻底的将其淹没,唯有小雨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老蔫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使劲的跺了跺脚,用力的喘了口气,白色的水雾慢慢的氤氲开来,转瞬幻作无形。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金属铠甲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声,为这凄清的冬日着实增添了几分生气。

“队长,您不在温暖的屋子里呆着,大冷天的出来干嘛,不放心兄弟们怎的?”一个士兵轻声的对走到他身边的老蔫儿低语道。

老蔫儿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大声吼道:“这大冷天的,兄弟们辛苦了,站完了这一班我请兄弟们吃酒暖暖身子。”

老蔫儿的话并没有引起士兵们的几声大喊以表达他们的谢意,只是默不作声的对着老蔫儿竖了个中指,然后做了个意有所指的笑脸朝向了不远处的哨房。

“我说队长,您可别嚷嚷了,小心里面的那位给您穿小鞋。”身边的士兵轻声的对老蔫儿低语了一句。

“他,”老蔫儿苦笑了一声,然后做了个无奈的笑脸,在这凄风苦雨的映射下,笑容慢慢的消散,然后化为惘然。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磨灭那些不可或缺的生命印记,狠狠的揉成碎片,最后丢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比如战争,比如热血,比如青春。

老蔫儿几乎已经记不起自己那可怜的青春,事实上现在的他也不老,二十八岁能称得上老吗,当然不能,但现在的他总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苍老的气息,不管是低垂的头颅或者茫然的眼神,抑或是微躬的肩背……

他的青春没有出现那种懵懂美好的初恋,这东西过于矫情;没有咿咿呀呀的戏段唱曲,这东西过于温存;没有丰盛的食物,这东西过于奢侈美好。

那时候,他青春年少,满腔热血,正为自己的国家——雍国的成立而战,他紧紧追随着伟大的首领——当今雍国皇帝的脚步,和广大的热血青年一般,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血管,抛洒了热血。

那些一起奋战的朋友先后在伟大的建国道路上倒下,悲壮而可怜,他们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个伟大的国家的成立,只来得及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力量。

而老蔫儿活了下来,同他们伟大的首领一般,顽强的活了下来,然后爬到了今天的位置——近卫军的一个副队长。

雍国建国时间不长,八年。上帝只用七天便创造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世界,但雍国毕竟比不上那万能的上帝,可是八年的时间也足够其官僚制度像野草一般呈燎原之势蔓延上下。

雍国结束了乱世,以不可抵挡的武力恢复了和平,其皇帝深喑枪杆子的重要性,所以武官在这个国家中的地位始终比不过那些念念叨叨的腐儒,即使近卫军也不例外。

拱卫天子门户的近卫军仅仅有八千人,但这八千汉子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对皇帝的忠诚一如对待自己的生命。

近卫军分为四个营,最高长官为都点检,可笑的是,这一群铁血汉子的首领却不是一个男人,只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太监,都点检之下为副都点检,其由皇帝信任的武将担任。每营均有一都指挥使,当然,也是一个不懂兵法为何物不知铁血汉子为何样的文职官员,而副指挥使则为武官,每营又有十队,每队有队长,副队长。

老蔫儿就是这个官僚结构中的一员,最低级的一环。

“再见了,我亲爱的一起浴血奋战的朋友们,”老蔫儿轻声的呢喃道:“你们的言语再也到达不了我的耳畔,你们的热情再也感染不到我,你们的双手再也不会拂过我的脸颊,被那无情的残忍的空洞隔开的我们再也看不到对方……”

话还未完,泪水早已密密麻麻的爬满老蔫儿的脸颊,冷风一吹,转瞬尽化作天边无尽的相思。

相思尚未尽,鼓声已长鸣。

城中心钟鼓楼的鼓声以决绝的姿态消弭了距离的存在,“咚咚”的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随着鼓声激起的涟漪慢慢荡漾开来,士兵们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浮现出来。

鼓声响起,城门在苍黄的夜色中荡起了“咔咔”的响声,同时开始慢慢的闭合起来……

老蔫儿用力的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满了凉津津的东西,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恢复了一下心情,他缓缓的转过身,准备招呼大伙儿下岗。

士兵脸上的笑容还未像鲜花一样完全绽放,老蔫儿粗犷的吼声还未給这苍黄的雨天淡妆浓抹的涂上一笔,城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轻轻地踏着,踏破了几许的沉寂,溅飞了无尽的雨丝。

一辆黑漆漆的马车正急速驶来。

看到眼前渐行渐近的马车,老蔫儿的脸色不由一窒,当即大吼道:“来者何人?”

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并没有什么回声来解答老蔫儿的疑问,马车仍在缓缓的踏过来,夹杂着些许一往无前的气魄。

老蔫儿的眉毛不可避免的扬了一扬,拳头用力的攥了起来,青筋兴奋的跳动着,鲜血好像下一刻就会溅射出来。

马车的速度不快,但也绝对不慢,等马车稍微近一点的时候,老蔫儿终于看清了马车前边马夫的相貌。

像老树虬根一般的皱纹盘踞在马夫的脸庞上,加上那蓬乱的长发,这使得他看起来很老,诚然,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马夫确实应该就是这般苍老的气息,但在那苍老气息的掩盖之下却又滋生着一股“生机”。

是生机,就像巨石夹缝里面滋生的小苗,虽然娇嫩,尽管前途绝望,但始终给人一股希望,生的希望,长的远景。

老蔫儿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这个老头儿生出这般奇怪的感觉,但他也没有详细的追究其原因,只是扯着嗓子怒吼了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儿,挡住这辆马车!”

吼声虽未穿破云霄,气薄云天更是差之甚远,但已足够让这帮兵蛋子听清楚。

士兵们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只是没有上司的招呼,他们始终不敢有任何行动,此时待得听清老蔫儿的招呼,马上就操紧了手里的家伙呼啦啦的散了开来。

车夫并未有任何动作,甚至手上的动作也未有着慢一分,脸上丝毫没有露出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就没有看清面前发生的事情一般。

一切都诡异的进行着。

马车距士兵面前已不足十米,也许下一刻就要驶到他们面前。

老蔫儿动了,他要奔过去,凭借他身体拥有的力量,足以挡住奔驰过来的马车。

就在他动的那一刻,车夫也动了,不比于老蔫儿的迅雷不及掩耳,他只是缓缓的举起了低垂的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枯萎的手,那鸡爪般的手仅仅的抓着一面牌子。

黑漆漆的牌子没有任何显眼之处,上面泛着淡蓝的色泽,同时对着老蔫儿的一面楔刻着几个大字。

永久通行证!

当看清楚这几个字后,老蔫儿的眼像针芒一样微微的眯了起来,然后身形顿退,同时手急速的向后面的士兵摆了一下。

马车堪堪避过老蔫儿的身体,在一群大头兵大眼瞪小眼的惊诧下穿过了城门,随后吱呀的响声急速响起。

就在马车踏过城门时,马车里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张脸,如果离得近的话,你就会听到他的嗫喏:“这桥段真***没有意思!”

城门闭,黑漆漆的马车在凄风苦雨中渐渐的走远。

……

……

当黑暗到来的时候,风不仅没有安息下来反而变得更加桀骜不驯,连带的这雨也更加弥漫夸张,天地间凄迷一篇,几乎已分不出这天,辩不来这地,只有当时不时的不合时宜的闪电乖张的划破夜幕时,才能稍微的找到一点眉目。

清扬紧张的坐在帐子里,屋里的檀香慢慢的燃着,那盈盈的香味儿脉脉的散发开来,甜甜腻腻的香味熏的他昏昏欲睡,但他还是找不到丝毫睡意。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背角,手心里擒满了汗水,那清秀的小脸此时皱成一团,泪水无声的荡漾了开来。

清扬八岁,八岁的孩子在这等惨厉的天气中似乎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母亲的怀抱里,任由妈妈那温柔的双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头颅同时哼着婉约的儿歌来静静入眠,但此时的他却只能抱住背角来安慰自己那颗惊惧的心。

当又一道闪电照亮天幕时,清扬的嘴巴情不自禁的**了一下,黑暗中渐渐的变换出来了一个清晰的人影。

这个凭空出现的人一袭黑衣,脸上布满了谦恭的表情,他微微的皱着眉,似乎有什么难解的疑问一般。

就那样,他缓缓的移动着脚步走了进来。

清扬抓着背角的手微微的弓了起来,小脸上布满了恐惧。

“你是谁?”害怕的孩子音划破了安静的黑夜,在空旷的房间中盘旋了几圈后化作乌有。

“是奴家啊,三皇子。”随着黑衣人嘴角的微微翕动,难听的仿若是从公鸭嗓子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叹息散发开来。

“洪公公,你是父皇身边的洪公公!”清扬声嘶力竭的喊道。

“三皇子,你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但,”伴随着一声拖曳老长的叹息,洪老太监慢吞吞的说道:“这夜黑风高的,你这儿本就没有几个仆人,还有谁会来呢。”

“那你来干什么?”清扬的话情不自禁的夹杂着几分颤音。

“您……还不知道吗?”

“你要杀我,对吗,你要杀我?”

一阵子沉默慢慢的酝酿开来,洪公公既没有承认也没有表示否认,只是看着颤抖的清扬,甚至那眼睛中还带着几分怜悯。

“是!”

“你为什么要杀我,是不是皇后派你来的!”没等洪公公给出答案,清扬又接着喊道:“肯定是的,当年你们就是这样杀害娘亲的!”

“当年,”仿佛是陷入了那些纷纭错杂的回忆,洪公公的目光变得迟滞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世界这么大,事情这么多,当年的事情谁又能记得了了?”

“你可不可以不杀我,我不想死。”八岁的清扬脸上爬满了泪痕,一边喊着一边挣扎着跳下了床,然后,清扬跪了下去,直挺挺的跪在了洪公公的面前。

就在清扬跪下的那一刻,一道闪电猛地劈了下来,也许老天也看不惯这一幕有悖常伦的闹剧了吧。

“这不是折杀老奴吗?”洪公公颤颤巍巍的把清扬扶了起来,慈祥的抿了一把清扬脸上的泪水,安慰道:“你是皇子,我只是一个奴才,君君臣臣这些道理什么时候可都是不能忘的啊!”

“可是,你还是要杀我。”

“三皇子,你就这么怕死吗?”

“你不怕死吗,那你为什么不死呢,你杀了母后,现在又来杀我,为什么我就要死,你就不死?”

洪公公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密了,脸上的愁苦之意氤氲成了莫以名状的云霞,使的那张苦脸更加焦黄了。

“我要是能死,早就死了!”顿了一顿,洪公公续道:“万岁爷那边不是还要我照顾吗?”

“父皇要你照顾,你还真高看自己了,也许在父皇眼里,你只是一条老狗,只会咬人的老狗。”清扬恶狠狠的说道,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要是这么说您能减少一点害怕,那就这样骂好了,很多年前,我就把自己当作一条狗了,一条狗,会咬人就足够了!”

“可我……我……真的不想死。”清扬一边哭泣一边往外面退去。

“死,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把马笼子套在马尾巴上一样,只不过是生出现错地方罢了,当你过去后,你就可以见到你的母亲了,不是吗?”

“我……”清扬反驳的话尚未出口,洪公公那干瘦的爪子已经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喉咙,在清扬那无济于事的挣扎中,洪公公面带哀悯的看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直到,清扬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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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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