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酒肆起风波

第一节 酒肆起风波

朔风呼啸,游走于崇山峻岭之间,呼喝之际便已是去得远了。.当得此时,万物莫能以当,靠近官道处,却恰恰有一株梅树迎风而立。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滴水成冰,寒梅的枝条上自也挂满了冰珠。亮晶晶的冰珠虽然看起来晶莹剔透煞是可人,却也使枝条的分量加重了许多。朔风一阵阵的吹过,枝条颤的越加厉害,枝上积的冰雪也被吹得四下飞散。只听得“卡”的一声,却是这株寒梅的一处枝条吃不住劲儿,被风吹断了。

那节断枝尚与梅树有着一丝的联系,又随风晃了几下,才彻底的与梅树脱离了。只见它斜斜的飞出,而后寂然无声的插落在雪中。比照之下,与梅树相连的那段受了折损的枝条却挺得更直,象把利剑,斜斜的指向天空,竟有几分藐视万物的气概。

过不多时,风止了,留下的那株梅,依然不动。恍惚间,让人见了,那梅树竟似在笑。寒梅望南五尺处,有一土坯房。土坯房旁插着一根一丈来高的白蜡竿子,竿子上挑着幡子,幡子的上面绣了一个字——“酒”。

这酒肆是一并三间的矮房,不知是何年粉刷的白垩墙皮早已干裂开了,斑斑驳驳的现出了暗褐色的土坯。青瓦屋顶批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经这风吹日晒的,雪的外层也是晒了化,化了冻,起了一层硬邦邦的冰壳。冰壳虽然质地坚硬,但屋顶上枯黄的杂草依然从这层冰雪中冒出头来。杂草随着北风摇荡,于落魄中映出几分风骨。

酒肆的模样虽饱含衰败之气,但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远远见了幡子上的那么一个斗大的“酒”字,任谁心里也会热腾腾的,少不得要到这里坐上一坐,暖暖身子。

距酒肆十五六丈处,有一不打眼的林子。此时林间一片空寂,四下里静喳喳的,只偶尔传来几声啾啾鸟语,霎时间传出了好远。

蓦然间“噗啦啦”的,鸟儿振羽而飞,紧接着就听得鸦声鼓噪,不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这酒肆的老板听了也是一皱眉,小声嘀咕道:“这老鸹怎么叫得这样闹人?真是好不霉气!呸、呸、呸,全当没听见!唉!怎么就没有喜鹊叫上那么几声,让俺老程也沾沾喜气。”他这几句刚一说出口,在一旁正在收拾的锦儿就“噗嗤”的一乐,她抿嘴笑道:“爹爹这样说也不怕叫公子笑话,这大冬天的,又哪里来的喜鹊?”说着,锦儿还用眉角点了点坐在一旁的锦服汉子。

孙碧听到锦儿说什么“公子”就是一愣,心想自己大大咧咧,一脸的络腮胡子,人家不误会自己是个打家劫舍的强人就已是谢天谢地了,今日这“公子”一说当真是做梦都不曾想到。但此际店内就自己和邻桌的两个老头三个人在这里打尖儿,根本没有旁人。锦儿口中的公子除了自己,不作他想,决不会是自己会错了意。他刚想说什么,但看锦儿笑眼如波,眉梢更是透出点点春意,他的心中也跟着一荡,一张脸越发赤红,心慌意乱之际,只好咧嘴一笑以作答。

孙碧美滋滋的低下头,心道:“好个俊俏的小妮子,这穷山恶水间的,竟也能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还真是奇了。”想罢,他又看了一眼店老板,发现那程老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下更是大窘,连忙举杯掩饰,心中道:“这程老板也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又是个老头,眼神却是那么的灵动,看的人家好不自在。不过,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生出像锦儿这样的女儿来?诶!锦儿这小妮子的眼神才叫个火辣,真个是勾魂动魄,啧啧!被她扫上这么一眼,半边身子也跟着酥了,真是天生的尤物——看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也不知那过世的老板娘长的会是什么光景?”一想到未曾谋面的老板娘,他自又多出几分遐想,“看这锦儿的长相,想来这老板娘也是个美人——如此算来,这山村野店的,竟是美女辈出,嘿嘿。”孙碧浮想联翩了好一阵,蓦地想起锦儿方才提及的“公子”一说,不由得又是“噗嗤”一乐。笑过后,他又不禁用粗红的大手摸了摸腮间的钢髯,心道:“嘿嘿,这小丫头该不会是看上俺老孙了吧?”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也裂的更开了,心里还略有些得意。

程老板看了看正在忙活的锦儿,又看了看正有些发痴的孙碧,不觉感到有趣,遂故意的咳了一声。果然,锦儿满面笑意的寻声望了过来,而孙碧听了这怪模怪样的咳嗽声,遂把那头低的更低了,右手顺势拂向后颈处,形象益发显得粗俗。程老板看在眼里,更觉好笑,他向锦儿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那埋头的孙碧,眼中满是笑意,似是在说“你看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儿”。锦儿见了老爹的揶揄也不甚在意,只瞋了程老板一眼。随即,锦儿的目光又转为柔和,她那一腔缠绵悱恻的情怀,就此在程老板的身上荡漾开了。程老板慰怀之下,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讪讪的把目光收回。恍惚间,他的眼内竟也露出羞意。正当这父女二人打哑谜逗趣儿的时候,厚重的兰花碎布的棉门帘子被掀了开来——又有客到了。

外面的寒风刺骨,只这掀门帘的工夫,地上就被铺上了一层的凉气,孙碧面前的炭火炉也似乎暗了一下。新到的几人鱼贯而入,外面的冷风也就一阵接一阵的跟着挤了进来。孙碧既然挑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了,这风也就分外的照顾于他,此时正吹到孙碧的头上,顺势就钻进了他的后脖领子。新到的这几位进来得从容,那风也就吹得自在,只这一小会儿的工夫,就把孙碧吹了一个透心凉。孙碧更是因此寒颤连连,只觉前心后背凉浸浸的,就连贴皮儿的小衣也是冷冰冰的没点子热乎气儿。恼怒之下,他抬起头,冷森森的看着刚刚进屋的几个老汉。但见这几个老汉虽是一脸的正色,却对适才的失礼浑然不觉,犹自自顾价的四下里乱看,要找个歇脚的地儿。

孙碧见到如此情形,又哪里会忍得住?他“啪”的一拍桌子,重重的哼了一声,骂道:“真要冻死个人了!哪里来的混帐东西,这么不懂礼数?难道这么大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么?”

孙碧话一出口,那几个老汉立时把脸转了过来,一绿衣老汉更是跟着冷哼了一声,脸色颇为不善。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动作来,在一旁的黄衣老汉看得明白,早已一把拽住了他,低声道:“十三,不可造次!你看这小子坐着的架势,恐怕是个在官道上混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你我还是小心为妙,切莫为此误了正事。”绿衣老汉又瞥了孙碧一眼,见孙碧四平八稳的坐相,以及那一脸大模大样的神情,心知八哥说得不差,遂点了点头,而后略显无奈的“嘿”了一声,道:“八哥放心,我小心就是了——倒是便宜了这个小子。”说着,又冷冷地看了孙碧一眼,心中终是不能释然。黄衣老汉见他如此,脸也沉下来了,低喝道:“你少说一句成不成?要是误了正事,你我可都不好交代。”这两人的低语极为诡异,说话人声音虽低,音色却丝毫不减,受话人完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决不会漏上那么一星半点。这两人交谈用的是闽南一带的土语,此际纵然大声说讲出来,只怕也未必有人会懂,更何况他们又那样的低声耳语,别人也就更加的不能明白其中的底细。

孙碧见那几个老者面色冷淡,却也不以为意,依旧四平八稳的坐在条凳上,只一味的冷笑。待他见了那绿衣老者眼中的厉芒,心中却有些慌乱,他一见便知自己万万不是这几个老头的对手。心潮跌宕起伏之下,孙碧脸上的冷笑也似凝住了一般,竟是说不出的难看。

黄衣老汉低声耳语过后,一改脸上的冷厉颜色,转身笑眯眯的对孙碧说道:“这位小兄弟,恕我老汉倚老卖老,这样称呼与你。方才我等有得罪的地方,请念在我这几个老骨头的老胳臂老腿不太灵便的份儿上,原谅一二。”说完,他又转过脸来,笑容不改的低声道:“十三,你恼什么,等今天把正事儿办完了,咱们再与这小子计较。到那个时候,这小子还不与那大阿福一般,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既是如此,咱们何必和这半死的人斗一时的气?”说罢,他本来就有些假的笑容,也就势变得阴冷起来。

还未等孙碧答话,在一旁的锦儿已先开了腔:“这位老爷子是哪里的话,想我们这位公子大人有大量,自不会这么小肚鸡肠的斤斤计较。更何况几位老伯伯年岁大了,孙公子自应该多担当才是。再说大家都出门在外的,互相照应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为这点子小事伤了彼此间的和气?几位老伯伯还是先坐下吧!”说着,她还笑意盈盈的漂了孙碧一眼。孙碧适才见了绿衣老汉那杀气腾腾的目光,就知道今日遇到的人物不简单,如若硬碰硬,到头来,吃亏的只怕是自己。他正为自己的出言鲁莽而后悔,却听得黄衣老汉如此客套,便打算略过此事不谈,就此混过去了事。现下经这锦儿一说,他也顺坡下驴的道:“老伯这么说,真是折杀晚辈了。说到底,却是晚辈的错。适才晚辈言语中有不当的地方,还请几位老伯原谅才是。”

黄衣老汉对孙碧的前倨后恭也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把孙碧晾到了一边,转身对那锦儿道:“好个机灵的女娃娃,真是难为了生你的爹娘。恩,不错,你这女娃子很合老汉胃口,将来你要是有什么为难事,老汉一定帮你。不过咱们可要先说好了,给你找婆家的事,咱老汉可帮不上什么忙。哈哈!”锦儿一听就有些不依,两条乌溜溜的大辫子“啪”的向后一甩,对那老汉嗔道:“老伯伯这么一大把的年纪了,怎么好说这样的话?就好像锦儿急着嫁人似的,真是羞也羞死人了。”黄衣老汉闻言,更是哈哈一笑,随后与同来的人寻了桌子坐了,与其他三人谈到了一处。这几人看似言谈欢畅,但那几双眼睛却颇不安分,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这房内扫视。不多时,这房内的各处角落,便已被这几人看了个遍。看罢,几人相视一笑,紧接着又是一阵耳语。尔后这四个老汉却是兴致不减,谈笑间,依然对屋内的众人监视个不休。

孙碧听到这黄衣老汉的官话略带闽音,心中也在盘算:“这四个老头:听口音,却是南边儿的。看作派,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主儿。这大冬天的,不好好的留在江南过冬,却要跑到这里受冻,却真是古怪。”想到此处,又偷看了那几个老汉一眼,却恰好与那绿衣老汉对个正脸。绿衣老汉的虽是一脸的漠然,却依然让孙碧心惊不已:“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看这穿绿衣的老头眼睛如此明亮,不用多想也知道内功高强。而他又对那穿黄衣的颇为忌惮,可见这穿黄衣的也多半更是厉害。那人的官话说得好生地道,看来也是走惯了江湖的。不过,他四人一落座,便借机察看这屋内的各种物事,却和江湖中常见的‘踩盘子’相似。他们如此武功,便是明抢,别人也只有在一旁干看着,却为何要在这里小心布局?到底是什么买卖,什么来头的人物,能让这几个人如此小心?”他兴致正浓,却忽然想到这几人的武功大是不弱,不由又暗叹了一声:“唉!这一行共有四人,我却连那穿绿衣的都打他不过,我还在这里多想它做什么?他们做什么,我还不是只有闷声发大财的份?看来这档子事俺老孙当真是管不得了。唉!可惜,可惜!”

其实不仅孙碧如此,连在一旁招呼的锦儿也对这几个老汉加了小心:“这几个人定非寻常之辈,瞧那绿衣老头方才的神色,定是个硬茬儿,而那黄衣的老头看似和善,却是真人不露相,方才他脸色变化多端,又怎会是易与之辈?看样子,只怕他比那一身绿衣的老爷子还要难缠,方才若不是他在一旁拦着,现下只怕已经打起来了。想这几人如此坚忍,所图之事定然非同小可。那黄衣老头如此精明,我可得小心伺候,别自找麻烦。”

众人各怀心计间,在一旁不言语的两个老头却说开了。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我说亲家,今天咋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啊?你倒说说看!”另一个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又眼带笑意的道:“俺不知道,俺又不像你这般的好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工夫瞎琢磨?”先一个道:“这咋是瞎琢磨呢?这可是正经的学问。你虽长得壮实,和那老虎妈子差不多,可也笨得跟个熊瞎子似的。哪里有俺这么机灵?”“拉倒吧!就你这小样,还觍脸说自己机灵呢?你除了会白豁,还会个啥?倒是你儿子,我那女婿,和你一个性子,就凭一张嘴,愣是把俺家的小翠骗到手了!”说完后一个的眼内笑意更盛。先一个听他这么说,也道:“俺家小三儿有啥不好?说起来,他可以一点也不像我,竟会笨到去娶你家闺女!小三儿也不想想,你家的闺女是那么好娶的么?就他的那小身子骨儿,哪里是你家小翠的对手?那还不是上简直杆儿的往火坑里跳啊?年纪轻轻的就怕老婆,我一看他那没出息的熊样,心里就憋气。”后一个听他这么说,也更乐了:“你还好意思说你家小三儿怕老婆的事?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了?你说小三儿在这点上像谁?嘿嘿!我看也就是你家老婆子不在这儿,你才在这逞逞能吧!要不然,这话被她听了去,今晚上你还指不定的要跪到啥时候呢?”

程老板正从里间出来,边解下围裙,边用围裙擦手,他在里间做菜的时候就已听到这两个老头的斗嘴,此时一出来,就笑嘻嘻的看着两个老头。他见两个老爷子斗得起劲,也好信儿的在一旁插嘴道:“哎呀!我可得查查老皇历,看看今天是啥个大日子。要不然两位老哥哥怎么忽然来了兴致,把八百年前的事都一齐抖露出来了?还是我老程说句公道话吧!燕老头他们家的闺女凶,是一点也不假。可是你老钱家的小三子怕老婆,却也是家门遗风,怨不得别人。依我看,小三那小子还没准就得意这一口儿呢!哈哈!”程老板正说的来劲,却被锦儿打断了:“我看爹爹今天没怎么喝酒,却也有些喝多了的意思。您这一出口,可就把两边都给得罪了,要是都像您老人家这样的得罪人,我看咱们这店子也开不长了。我看您张嘴之前,还是好好的掂量掂量吧!”说着,锦儿又似有深意的看了老爹一眼。而程老板听了锦儿的话,干笑了两声:“咳!你这丫头,你这丫头!”锦儿笑嘻嘻的看了程老板一眼,转身去给那四个新来的老爷子布菜去了。那黄衣老汉夹了一口菜,嚼了几下,赞道:“嗯,不错!想不到你们这店子门脸虽小,做菜的手艺却照实不差。嗯!实在是不错!”锦儿听了,抢过话头儿,也跟着笑道:“您几位喜欢就好。我这多嘴老爹也就精这么一门的手艺,能让几位老伯满意,那是再好不过了。”随后满含笑意的看了老爹一眼,程老板只笑着摇了摇头:“你看这孩子,这孩子。”

孙碧方才听着两个老头连珠价儿的报出一遛遛的东北土话,心中也倍觉有趣儿:“这姓钱的老头儿长的枯枯瘦瘦的,貌不惊人,却也真是好利的牙口儿。那燕老爷子虽说长得五大三粗,与这钱老头斗嘴却也未曾输过半句,这两人合到一处,倒也般配。只是不知那‘钱小三’和他媳妇却又是怎么个光景。”他想到适才程钱燕三人所述,心中越发地对钱家小两口来了兴趣。为此,他暗自揣测,自娱自乐了好一阵子。正在这档,棉门帘子又被掀开了。

与上回不同,这次棉门帘自打被人掀开之后,就根本没有放下的意思。这下子,关外出了名的“白毛风”可就在这屋内刮开啰!孙碧更是在这抬头的节骨眼儿,灌了满口满鼻子的风,差点被这硬邦邦的风给呛住。随着惊人的寒气席卷而来,一时间,屋内众人也都是又惊又怒。孙碧若不是刚刚得了一个乖,此时定然会骂将出去,这回他只向门口扫了一眼,便回首留意那四个老汉的动静。“他们是冲着这伙人来的么?”他心中暗暗猜想。

门口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哈着腰挑门帘,一个已是进了屋,另一个却站在门口,又恰好站在屋子的阴影处。已经进了屋的那个,是个三十上下浓眉大眼的汉子:中等身材,身子板极宽,一张脸黑黝黝的,眼内却精光四射,瞧着怕人。此时他正打量着屋内众人,却没有人愿意与他对视。有的是不敢,还有的却是不屑。这黑脸汉子见了,也不甚在乎,既不得意,也不生气,脸上依然黑沉沉的,让人琢磨不透。在门口处挑门帘的那个,却是个细高挑儿,一脸白净的小伙子。只见他笑模笑样的冲着屋外,但当他回头望向屋内的时候,转瞬之间便即变了脸色,竟变得十分的不耐。谁都可以看得出,他这种不耐是冲着屋内众人发的,甚至包括与他同来的那个同伴。他的这种神色只有一层意思:厌恶。而站在门外的这位,无疑是三人中的首领,在雪光的反射下,孙碧有一种看不清来人面目的感觉,直觉此人的面上是黑漆漆的一团,让人见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白毛风就这么“呼呼”的灌进来,屋内众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孙碧先是把桌子上的炭炉往近处挪了挪,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紫铜的手炉来,再从面前的炭炉里挑了几块炭火,放到手炉里,合上盖子,然后放到怀里捂着。不知道是因为风大,还是因为他想看别人的反应,总之他侧转了身子,缩着脖子,团坐在条凳上。而后他还不时地用眼内的余光,溜着那四个老汉。程老板眼内怒火丛丛,身子也是一动,那锦儿却在暗地里拉了老爹一把,又向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程老板见了女儿的眼色,也知此事不可为,只好低声地叹了一口气,暂且忍下了。白色的热气刚从他口中呼出,就被又冷又硬的风吹得散了。锦儿见了此景,也起了心思,诸多烦扰顺势涌了上来,倦怠、忧虑、愤怒乃至不安,纷至沓来,犹如荒原中不时冒起的一丛丛野火,烧得她胸中沸热难当,令她好生烦乱。迷迷茫茫中,锦儿怅然的一叹,略显迷蒙的眸子里,忧色也越发的重了。而那坐在角落里的四个老汉自不用说,穿绿衣的又有些坐不住,黄衣老汉见他脸上忿忿,心知此次比上回更难疏解。但他依然低声喝住了同伴,随后却转过头来,冷冷的扫了门口处三人一眼。绿衣老汉本待再不做声,怎奈冰冷刺骨的寒风一阵阵迎面吹来,竟好似挑衅一般。此时双颊刺痛,脑门也被这风吹得冰凉凉的,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这股火儿,只看了一眼八哥,便用闽南方言闷声的大骂了几句,这才痛快了些。而那黄衣老汉见他满脸火红,眼内也泛起血丝,心知这十三弟着实是被逼得极了,是以也未加以阻止,只冲他淡淡的一笑。转即他又想到他兄弟几个平日里的威风,今日却在这受人欺凌,也不由得怅然。至于老钱头和他亲家,依然是一动不动。双双对视过后,脸上现出嘲弄的神色。最后,老钱头也低叹了一声:“唉!这世道毕竟是不同了。”说着,眼内流露出几许苍茫几许无奈。

门外的那人在屋外阴影处停了一会,才慢悠悠的向前迈了一步,一脚踏在了门槛上。那挑着门帘的小伙子见了,连忙侧身让开,向那人一曲身,满脸带笑的道:“二爷,就是这儿了。”那人向屋内扫视了一圈,方点了点头,跺着方步,慢悠悠的进了屋。那小伙子见状也跟了进来,这才把那门帘放下了。孙碧见状,心下一松,叹了一口气,又用手摸了摸红通通的鼻子。他看了看那棉门帘,又偷眼看了看那四个老头,不觉又是欣慰,又是遗憾,心道:“这伙人怎么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唉!真是件憾事!”而后孙碧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热炒,已然是坚韧成冰,待会儿少不得要让店家重新热过,不觉又是一叹。随后他又瞥了那三人一眼,心中一阵苦笑:“今儿个可真叫背,净是遇到惹不得的主儿,看来老孙今天也只能装孙子了!哈哈!”稍顷,他又想:“仔细算来,今天也不是我一个人装孙子。那四个南边来的老头不也一样么?刚才还挺横,现在怎么老实了?刚才瞧他那阵势,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主儿呢!闹了半天,还不是一样的欺软怕硬?”想到这里,孙碧心里略微痛快了些。但他随即又想到那“欺软怕硬”的考评里,自己正是“软”的那一方,又不免有些自怜自哀,感触自己的可怜。

那小伙子一进屋,便冲程老板喝道:“嘿!我说你这老头,我们人都进来了,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上些酒菜,好好慰劳你家老爷!”说完,又满脸堆笑的冲他主子说道:“二爷,咱们先挑个座儿,这酒菜随后就到。”程老板讪讪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锦儿暗自拉住了,而后她又笑着上前打招呼:“呦!三位贵客是打哪来?这天寒地冻的,来咱这苦寒之地可真是难为了贵客。您几位站的那地界儿太冷,还是里间儿请吧!”她话刚说到这里,却被老钱头打断了:“哈哈!你这小妮子好甜的嘴啊!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也能被你说的带上了热气儿了。嘿嘿!现在俺老钱头也开始羡慕小程子了,竟会有这么一个好女儿,有福啊!”说着,还笑模笑样的看了看着父女俩。锦儿被他这么一夸,自是有些不好意思。而程老板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此刻却被人叫做“小程子”,却也有些哭笑不得,落得一脸的尴尬像。

老钱头这么一打岔,自是把那主仆三人晾倒了一旁。那黑脸的,依旧麻麻木木,不动声色;那小伙子却是一脸的不忿,看样子竟是要寻机生事。此时,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怕因此事逾越了身份,因而他又不住的偷眼看他主子脸上的神色,打算谋定而后动;而那做主子的正四下里看,而后皱了皱眉——他正寻思着锦儿的那句话:锦儿的这句“里面请”虽是说得好听,但他这乡间小店又何曾有过“里间”了?他正有些犹豫,却听得那小伙子喝了一声:“呀呵!我说这大冬天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家雀,不在家里好好的窝着,却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语气半是嘲弄半是倨傲,紧接着他又把脸往下一沉,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道,“别说是我们二爷在这儿,容不得你们放肆。便是小爷在这儿,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渣子开口逗乐子。咱们可把话说到头里,想在这儿借光歇着的,就老老实实的呆着;管不了自己那张嘴的,就到外面凉快凉快去。要是再这么没上没下,挤眉弄眼的,可别说到时候小爷不给面子,扇你们几个老大的耳刮子。”说着眼内寒芒突现,有若一把锋利的冰锥,直刺众人的双目。

小伙子会有这番说辞,自是见到了他主子不豫的脸色,由此借题发挥的说出了这么一大通来。听他这话里的意思,竟是连那四个老头也连汤带水儿的一起顺上了。说到最后,那小伙子也似有意的看了那四个老头一眼。他本来就是个好惹事生非的主儿,方才听到绿衣老汉的言语,虽然他听不懂,但只看绿衣老汉的脸色,那话中的意思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心中自是介怀。若不是在他面前有他主子在,凭他的性子,早就生起事端与这几个老汉争一个短长。到得此时,自也不会把这事放到一旁。

孙碧在一旁听出这小伙子话里的意思,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他恨不能就此拍桌子叫一声“好”字出来。到了这一会儿,他也跟着说道:“瞧您几位这身光鲜的行头,这通透的气派,想来也是京里的。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咱个今天也厚起这张面皮,请您几位同坐。本来这声招呼有些唐突,但您几位也看到了,这间店子太小,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像样的座儿,要不然我也不会坐到这风口上。也正是有了这么一个因头儿,咱个才忽然冒犯,出言相邀,还望您几位多担待。”

孙碧这一口的京片子一出,那被唤作“二爷”的就把目光转了过来。孙碧与这二爷一对视,心中就是一颤:“此人好亮的一双招子,端的是个会家子。适才见了他这诸多举动,可知此人一定来头非小,我可得谨慎从事了。”他心中盘算不休,但笑容依旧,待他推测出个大概,暗自添了小心之余,面上反倒更多了几分的热络。而那二爷早就见到孙碧选的座儿是这店里最好的,位置却是最差的,当即明白这孙碧也是一个面儿上的主儿,自然感到有些亲切。如今这孙碧这一口儿亮堂堂的京片子一出口,又正说到点子上,他也不由微微点头,心道:“这汉子说话还真会挑时候,这一‘捧’实在捧得好,捧得是地方,不愧是在京里混过的。今儿就冲你这句话,这日后的好处也是少不了你的。二爷瞧上你了,便是你的运道!”孙碧虽不知道此人心中所想,但见此人微微点头,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得意,脸上笑得也更殷勤了。

小伙子的一番话说出口,自是有人不满,那暴躁的绿衣老汉听了,胸中怒意更盛,心道:“什么叫做‘挤眉弄眼’的,这可不是在说我们?***,今天这气可是受不得了!如今被这小兔崽子数落一通,真是把人气得要死——早知道会这样,刚才就应该做个了断,省得受这小兔崽子的二遍闲气。那小‘阿福’也借机往上爬,今天这脸已然是丢得大了!”黄衣老汉见了,先用眼色一拦,然后对他低语道:“十三,这回我倒不拦你,但我却先要与你讲个明白:那个黑脸的,练的是十三太保横练的笨功夫,而他那一双铁掌也颇有些火候,‘开碑断岳’也许未必,碎砖裂石想来是不成问题的。而那白脸的,练的却是阴人的功夫,借物传力,伤人经脉,最最阴狠不过。至于剩下的那个嘛……”说到这儿,黄衣老汉却故意卖了个关子。那穿绿衣的十三弟自是有些等不急,催促道:“剩下的那个又是怎样?”黄衣老汉怪模怪样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道:“至于剩下的那个,那也要等你把他两个打完再说。”此时他说得怪声怪气,又故意卖了个官子,看似戏虐,其实却是大有深意:黑脸汉子的横练功夫虽“笨”,但却是这天下间一等一抗打的功夫。与之对决,别无花巧,只能硬碰硬。对方年富力强,而己方却人老力衰,以己之无锋攻敌之至强,实乃不智之举。而那一脸白净的小伙子的功夫却又是阴柔一脉,最讲究借力打力,任你有千斤巨力,都管保让你用到空处去。细说起来,这白脸的只怕比那黑脸汉子的横练功夫还要难缠。如今黄衣老汉一口道破其中的微妙,正是为了点醒莽撞的十三弟:“你老十三连那两个奴才都奈何不得,还用提什么那作主子的?”他用这付腔调说出其中奥妙,威慑力不减,戏虐之意却又隐然,正是要给老十三一个台阶下。于这一节,绿衣老汉心中自然明白,但他依然心有不甘:“八哥,我知道你这‘目无余子’的本事不小,但你只看了那么一眼,却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清楚?你说这话,莫不是唬我?”黄衣老汉微微一笑,道:“你若不信,倒去试试看!不过我可要先知会与你:不管这场子,你拿不拿得下来,我和你五哥、九哥可全都不会替你出头。”绿衣老汉低头寻思了半晌,心知若真是如此,纵使己方四人并肩子与那三人打过,胜算也不过六七分的样子,若是自己单枪匹马的招呼过去,定然只有出丑露乖的份儿。他思来想去,脸色越来越红,最后还是忍不住,“啪”的一拍桌子,大喝了一声:“呔!有你家爷爷在,可容不得你这小畜牲无礼!”说完,他便越案而起,跳了出来,心中却道:“我还真就不信,要是我吃了亏,我这五哥、八哥、九哥不与我出头!”想罢又气呼呼的回头,看了他八哥一眼。

一身青衣的五哥、九哥看在眼里,均觉好笑,心想十三弟纵使是年纪大了,这火爆的性子也不见收敛,反倒有愈老弥坚的势头。他们见老十三此时跳出来,本不大着急。但毕竟兄弟情深,他们听了方才的话头,又不禁有些为老十三担心,那老九看了五哥一眼,便低声问老八:“八哥,你方才所说的,可是真话?”黄衣老汉笑模笑样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真,我没事唬你们做甚么?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我又怎会说些个没要紧的玩笑话?”老九一听,又有些急了:“那你说的‘单打独斗’又是怎么说?八哥!你可不能不管十三啊!”五哥在一旁听了,略有些迟疑,他沉吟了片刻,也一把拉住八弟的手,问道:“是啊!老八,你可不能把十三抛到一边呐。虽说咱们信得过你的谋略,一向听从你的号令。但到了这个时候,你若是不顾十三的死活,可就说不得了——你可别说到时候,五哥拿辈分压你,给你难堪。”老八听了,却又是一笑,低声道:“五哥放心,到时候用不着我们出头,自然有人扛这个梁子。”说着,他又用眼色丢了丢坐在旁边的老钱头和他亲家。

绿衣老汉这么一叫场,那小伙子也呆不住了,也立时跳了起来,冷笑道:“原想会蹦出几只麻雀,没想到却先冒出一只乌鸦来!哈哈!大厨儿没动弹,这打下手的却先忍不住了!好,就让小爷教训教训你这绿皮鹦鹉,省的让你再在一旁乱叫。”

绿衣老汉听了这话,越发的暴跳如雷,真个是眉发皆张。只听得他怪叫一声,大喝道:“好你个小畜牲!招打!”说着便使了一记“双风贯耳”,握拳左右挥出,向小伙子的头上打去!拳风带动处,衣袖竟是霍霍作响。

绿衣老汉的这招“双风贯耳”虽是威猛难当,却又好不合情理。于这一点,连武功低微的孙碧也看出些端倪:“这老头的招式怎地恁地托大?依常理而论,谁不是保中线,直进中宫?象他这等门户大开,只顾眼前痛快不顾后续变化的打法,实在是莽撞。如果这白脸的能躲过他这一记,那可就有好瞧的了!”孙碧的这番道理虽是不差,但想这绿衣老汉的招数如此勇猛急劲,又哪里会是那么容易躲得开的?是以,那小伙子见了,也只能屈身退避,向右后移了一尺,同时右手使了一记“缠丝手”,向老汉的腕上搭去。

绿衣老汉见了,不由冷笑一声,心中道:“好个小贼,想用柔劲化解我这股劲力,倒也使得的好手段。可惜这手段落到爷爷手上,便不灵光了。今日里,爷爷就在此教你个乖!”想罢,双拳猛地回缩,使了一个“震”字诀,那股冲劲顺势化为了横劲,霎时间,这股子劲气就往四下里震荡开了。那小伙子本识得其中的厉害,但此时他心中正自忿忿,又怎会就此退缩?是以,他不但不躲,反而指间发力,强向老汉的腕间按去!同时,他心中更有计较:“百炼的精钢都能化作绕指柔,哼哼!我倒不信你这老儿的腕子比得过精钢!”

“啪”的一声,两个人影乍合即分,而后两人均是一脸的讶然,心知小看了对方的本事。腕际间隐隐传来麻痛,本来有些托大的老汉不由得再次打量眼前的这个对手,心道:“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看来不用些手段,想要取胜,可有些难了。这小子看起来白净净的,倒也好大的手劲,***,竟把你老子的手腕戳得生痛。”绿衣老汉此时心生钦佩,暗下里对小伙子的自称也自改了,竟由“爷爷”降到了“老子”,不想这么一来,他反倒平白的作了一回自家的尊亲。但想他正急怒交加,到得此时,于辈分一节,自不免有些不清不楚。更何况他向来豪放,要不是这小伙子先前欺人太甚,到得此时,只怕“小兄弟”也要叫出口了,作不作他人的“老子”原也没什么打紧。是以,这辈分一说,于他自不必苛求。此时的他,只用一双黄澄澄的眼珠,盯着小伙子的那一双手:“我倒要仔细看看他这一双手,到底是怎生个模样!”

程老板的这间酒肆虽然简陋,采光却是极好,在正午阳光的散射下,毫尘尽现,更把小伙子的一双玉手照得分明:只见他右手拇指和中指轻轻搭住,其余三指自然舒展,好似一朵含苞欲放的兰花。再细看,他温润的手掌竟也莹然生光,恰似兰花瓣上的朝露,粲然生辉。更奇特的是,他的手指色作陀红,指尖处更是冒出丝丝热气,化作白雾散于空中,一时间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这是西天小昆仑的“兰花手”!绿衣老汉看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但他还是长啸了一声,挥拳作十字状,向那小伙子打去。“怎么,把山西大同顾家的‘斑斓十字槌’使出来了?你这老头到底是识得厉害了。”小伙子见了,面带笑意,秀手一招,轻飘飘的迎了上去。

说起山西人的“抠”,自是天下闻名,与此类似,大同府顾家的武功也向来讲究一个“稳”字,其中这套斑斓十字槌更是尽领个中三味,以“十字守,斑斓冲”著称于武林:拳作十字,自是把中宫守得严严实实;而“斑斓”二字,指的是这套拳法花式极多,足以令人眼花缭乱,迷乱其中。但想这斑斓十字槌在江湖中流传极广,对于拳中诸多变化,大家早就烂熟于胸,自无“斑斓”可言。此时绿衣老汉使出这套拳法,那自是取意“十字守”,而非“斑斓冲”了,这但求无过的意味自也显露无遗,难怪小伙子为此感到得意。

老汉顾不得小伙子的讥笑,只一味的低头死守。二十几招过后,那小伙子便有些松殆了,招式也流于轻浮。而那一身绿衣的老汉见了,似乎颇为心动,他大喝了一声,脚下跟进了几步,使得本已招式用老的右拳又有了新的变化。但不知如何,却化作了一记冲天炮,直愣愣的打了上去。小伙子正有些好笑,忽听得头顶风声有异,抬头见时,老汉的右拳已化为利爪,劈头盖脸的抓将下来!危急处,小伙子足下用力一点,后退了尺许,躲过了这要命的一抓。饶是如此,小伙子也是一脸的苍白,有些慌了。惊疑不定中,他怔怔的看着老汉的那一双要命的手。

原来这老汉见右手的一记冲天炮无功,脚下又是跟进了几步,而后右拳散开,变拳为爪,顺势向小伙子的头顶插下去。这几下变化风驰电掣,迅捷无比,端的叫人难测难防。

孙碧在一旁看了,更是心惊不已,暗自咂舌道:“看这老头直眉瞪眼的,一副毛愣愣的模样,谁竟能料到他却会有这般的手段,这般的心机?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呼……也多亏方才我忍住了,要不然我老孙今儿个就交待到这里了。”想罢,他又不由得多看了二爷一眼,心道:“看这老汉如此本事,方才我可曾走错了?”但见那二爷的脸上笑意隐然,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他的心才略微放宽:“看来还不要紧,要不然这二爷也不会如此悠闲。”转瞬,他又向小伙子的脸上望去,见那小伙子的脸上虽有惊惧之色,但更多的却是不忿,到了这时,他这颗悬起来的心,才放下了,“看来是我多心了!”而后他又自我解嘲的道:“唉!这做官的,怎么反倒怕起着做贼的来了?真他娘的叫人笑话!”

老钱头见那二人再次分开,也好信儿的望了过去,但见绿衣老汉五指尽张,自腕至指伸得笔直,隐隐约约,竟有一股劲气流动于指掌间。老钱头看罢,不由得“咦”了一声。再细看,那老汉的左右两爪竟是暗合易理,此时恰恰应了一个“天雷无妄”的卦象,风驰雷炙,大有无往不利的气势。

天雷无妄,天下至强,《易经》中的卦辞说得明白:“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於内。动而健,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小伙子虽不认得绿衣老汉的招式,也不通《易经》,但这无妄卦“动而健,刚中而应”的卦意十分明了,是以,小伙子只见了这乾上震下,两爪遥相呼应的势头,便看出了此抓动极而静蓄势待发的内蕴,心知此刻若是上前进击,必触其锋芒,到得此时也只能虚形以待,静候其变。

老钱头见了绿衣老者的“天雷无妄”,也是一愣,只听他喃喃自语:“无妄,乾上震下。彖曰:刚自外来,而为主於内……如此说来,他们竟不是那边的……我竟使看左了眼。”老燕头听了他这话,也凑过去低声问道:“什么‘钱上真下’的?赌场的规矩向来是‘买定离手’,这‘钱上’自然要‘真下’了,要不然那可就是耍赖了。”那老钱头白了老燕头一眼,道:“我说老燕子,你别打岔好不好?你道这穿绿衣服的手上是什么功夫?是武夷山的擒龙爪啊!”老燕头听了也是大奇:“擒龙爪?你说他使的是号称天下第一外功的擒龙爪?”他见老钱头点了点头,又道,“难怪你要说‘看左眼了’——哈哈!难得你老钱头也有认错的时候,难得,真是难得!”老钱头乜眼瞧着老燕头那一脸的坏笑,道:“老燕子,关于朱老板的这档子事儿,可是你来求我的,你可别弄错啰。本来我就对这码子事没什么兴趣,是你老小子硬叫我来帮忙的。到了这会子,你却来拆我的台,可别说惹着了我,拍手走人,只留下你和朱老板几个在这里慢慢玩。其实照我看啊,那正德虽有些草包,但他对这权柄看的极重。如果咱几个有点耐心,那刘瑾也过不了几年。”老燕头道:“你这话虽是不错,但那刘瑾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今上年轻气盛,怕也斗他不过。更何况,你可别忘了,这刘公公是谁一手提携的?”

再次改过,不知道众位意下如何?我查阅了很多关于刘瑾的资料,也大概明白了刘瑾那一代的纷纷扰扰,现在正在取舍间,哪位有好的建议,可以来信告诉我。有时,我觉得不如真正的重头写过,这样速度才能快些。烦啊!

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正德之冬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正德之冬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节 酒肆起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