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屏风”

消逝的“屏风”

消逝的“屏风”

如果说笔墨与境界的个人追求曾经像一道屏风横亘在水墨传统与当代现实之间,那么,在更年轻的一代那里,“双重的他者”似乎已不作为文化的整体危机被极端地体认,对他们来说,处在这个多元化的社会形态之中,所有的影响都可以并存,且一切都可以“为我所用”——年轻一代并无明显隔阂地处理着个人欲望、都市生活或者历史记忆,题材的扩展伴随着更少自我苛求的笔墨,也伴随着从当代艺术中转化而来的主题意识和表现手段,他们往往以碎片化的个人经验,来呈现自身内在于当代生活的情感与认识,并且尝试着建立一种与传统艺术进行重新对话的方式。

对于进入到新世纪之后的当代艺术而言,明确强调女性主义立场的表达已经退潮,更多的女性艺术家将性别身份退隐至文本的背后,通过去性别化的命题进行自我定位,而在观念意识相对滞后的水墨领域中,仍然盛行着前女性主义的表达方式,很多女性画家至多是运用了奥姬芙式的主题感,去转化传统花卉与人物的形态,其中的色情意味仍然带有一种献媚于男性观众的潜意识,这种新的闺阁体似乎可以被称为水墨的布尔乔亚情趣,相比之下,徐华翎的创作采取了从女性身份出发的叙事角度,显得有所不同,并且,她在个人工笔技法之中也吸收了来自大卫·霍克尼(DavidHockney)或马琳·杜马斯的影响。她的《香》系相对于写意表达,工笔如今更多地为年轻一代中的活跃者们所采用,其中一个原因在于经历了抽象实验所导致的笔墨的浮夸表现阶段之后,院体画的高妙、悠远传统越来越被视为水墨的正脉,当徐累运用超现实主义的修辞方式将工笔图像转化为一种可能的现代样式之后,开启了很多从事工笔绘画的年轻人的思维,在这些人之中,郝量的出现显得引人瞩目。

徐华翎/香/120×100cm/绢,水色/2013

徐华翎/依然美丽5/240×130cm/绢,水色/2008

郝量/关于他的一切(局部)/280×100cm/绢本重彩/2012

郝量/关于他的一切/280×100cm/绢本重彩/2012

在最初的实验中,郝量试图运用观念艺术的方式来造成对古典图像的解剖与间离,他的《折射》(2009年)运用丝网制版和绢本的双重手法,表现图像在光的介入后形成的水中投影般的折射效果,此后他重新聚焦绘画本身的可能性,《竹骨谱》(2011年)以绢本并置成对的图像,传统审美之中的竹子形象与骨骼拼接成的竹子构成了对照,这种表达形式既包含对于古代经典的摹写,又包含了他对于赫斯特的早期标本创作观念乃至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解剖学的兴趣,但在其背后,则显示了他深受佛教影响的空观意识:众生万物的生灭都处在不断循环转化的过程中,“自然的常态与物种的短暂”映现着生命的本相,而骨骼作为一种核心意象贯穿在他的创作之中,形成了类似哥特式或魔幻现实主义的画面氛围,但更紧密地联系到了中国的奇幻叙事传统:无论是绘画艺术中的《地狱变相图》、《搜山记》或《骷髅幻戏图》,还是《山海经》以及历代众多的文人志异笔记。

《快雪时晴》(2012年)的灵感来自明代画家张宏《栖霞山图》和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作品采用了四条屏形式,但逐渐升高的展现方式却有异于传统的平齐并置,这种方式配合画中情境,通过视点的变换来解读传统山水画“深远”、“高远”、“平远”的结构与意境。在长卷《云记》(2012年)之中,他所关注的主题从生命体验和文本性的历史记忆转向了更具有文化危机意识的思辨——“玄学”与“科学”在画卷中展开了一场对话,如同炼金术般的科学实验场景被呈现在绵延起伏的山水之中,并且最终以天文学的幻象回归到了人体的内部,“以此佐证所谓的科学性不过也是人主观意识与客观存在相比所得出的结论。全卷结尾以人体经脉在云雾中转换成火焰,代表着物质与认识的一次幻化过程”。在这样的长卷描绘中,他对于虚实转换的空间结构和节奏的把握,变得更为清晰和沉着,并且有意识地汲取了从宋代院体画直到吴门画派的语言养分。

郝量/云记(局部)/45×1200cm/绢本重彩/2012—2013

从文化学的角度看,《云记》所探讨到的“玄学”与“科学”主题,恰好对应了造成20世纪水墨危机论的历史根源,那就是实证主义的西方现代文明对于抱朴守真的东方古老文明造成的冲击,郝量以视觉隐喻暗示出了后者的精神超越性,不过,处在当今的这个年代里,更值得肯定的不是表面化的评判,而是一场反复建构的对话过程,无论是对于水墨艺术还是整个当代艺术而言,唯有凝视他者才能反观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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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狂欢节:2000年以来的中国当代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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