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

李卫

从废黜到复位,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所以,这一次的废黜太子,在他们眼里看来,不过是皇父对二哥的过往略有些不满而惩治一下而已。他对二哥还是有耐心的,那是他和元后唯一的骨血。与之相比,大哥就革除了王爵,还因此高墙圈禁,这辈子是没有翻身之日。昭告天下的诏书里,皇父还在为胤礽开脱,说他会变成不忠不孝的人,是因为被蛊惑了。在奉先殿里听着诏书的皇子、宗亲们都明白,太子就是太子,元后就是元后,即使赫舍里家败了,太子的位置也动摇不了。只是二哥心中那团权欲的箭能回头吗?每一个跪在那儿听诏书的皇子、宗亲们都打了一个问号。

对于太子,皇子、宗亲们对他并不太认同。二哥是皇父亲自教导的,学识固然是优秀的,但优秀的不只他一个,更何况他的德行并不能堪当家国大任。惩治了大阿哥、佟国维、马齐等皇子大臣后,没有人敢公然对太子有微词,有的也是悄悄地说。似乎,皇上对此也了解,在太子复位的第二天,为了安抚其他的皇子在他患病的时候颇为关心为由,来皇子们对于太子并不认同,为了安抚其他的皇子,也用在他患病期间,对皇子进行封爵,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都有,从三哥开始到十四弟为止,只是这一次封爵没有了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八阿哥已经是贝勒,有自己的爵位,可胤祥还是个皇子。

胤祥知道了便苦笑着,“看来皇父心里,我还是个罪臣”。萱宁只是握着他的手。

太子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皇父也琢磨起了巡幸塞外,时间定在了四月,只是随扈的名单里没有了他跟着,胤祥对此还是很低落,他的低落她能感同身受,这是从他懂事起,第一次随扈的名单中没有了他。萱宁只能宽慰他,让他把心思放在子女身上。

去塞外的马车一走,胤祥本就清闲的日子变得越发清闲,萱宁除了初一十五去宫中请安,其他时日便陪着。四福晋阮葶、五福晋雅雯和十二福晋婉莹经常过来走动,小姑子淑惠也常来。只是八嫂冰倩多少有些忌讳偶尔会过来探望,但九福晋芩颖基本没来过,这样的认知,让萱宁多少有些得意。

春暖花开,胤祥站在桌子旁习字,萱宁陪在一边做针线活儿。门外是细碎的步子,萱宁抬眼,见守在门房的下人对着张瑞轻声说着话,而萱宁皱了皱眉,这是有人过府了,可除了几个妯娌和四哥外,还有哪个敢这么大胆子过来?

张瑞进了屋通秉着,“爷,外面有一布衣,叫李卫的求见”

萱宁看着胤祥,他也愣了愣,饱含墨汁的笔锋落下一滴晕染在纸上,她见状不由地站在他身侧,“爷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回了,说爷身体微恙,不便见客。”

“见,这个人,不过是个布衣,还是个故友。又有何妨?”听着主子说完,张瑞得令告诉门房,房里只剩下萱宁和一贯服侍在她身边的几个下人,“你也忒小心了,没事儿的。”

“既然如此,那……”萱宁脸上泛着狡黠的笑,“我也想见见,爷口中的布衣故友是个什么样的”

这是实话,皇子高高在上哪里有什么布衣朋友?向来都是人们巴结他们,所以这种朋友才弥足珍贵。这样的人,她真相见见,不畏人言敢来拜访的人,该是个正直的人吧。

“那……”胤祥有些犯难地看着她,“好吧,不过你得躲到碧纱橱里,这个李卫面皮薄,你要是在场,反而拘谨的很。索性,你在碧纱橱里也别出声儿,他是爷的客人,你别把人吓着。”

轻轻福了福身,颇为乖巧地应了一声,“是”。见外面有了动静,便躲到碧纱橱里,端坐着听外面的动静。

李卫是江苏人,说话带着口音,讲着之前她不知道的趣事儿。萱宁出生在官宦人家,接触的都是些闺阁千金。嫁给十三阿哥后,碍于女子不得干政,只料理好府中的事情便是要义。胤祥若是有了兴趣便说,不说她也不会问。如今听来,确实这般的生动。她生怕吓走了他的友人,就只能抿着嘴憋着笑,跟萱宁相比,陪在一边的赖嬷嬷、庞贵和钏儿也在极力的忍着。显贵人家都不愿意结交这些平民布衣,怕是有损自己的颜面。而听着外面的动静,显然,这是一对极好的兄弟。

“我说十三爷,您还记得吗?”那是李卫的声音,“有一次,四爷去巡视江堤。您说让咱们陪他去,可他偏要自己看看,结果回来……”

外面是朗朗笑声,胤祥像是要极力阻止似得,一个劲儿说道,“记得记得……”

“肯定记得,四爷就跟那水耗子似得……”李卫显然没有明白胤祥阻止的意思,还是说了出来,“问他怎么回事儿,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您还把跟着的奴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开始,萱宁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好奇去听,结果听到“水耗子”便再也忍不住了。而碧纱橱外也静了下来。她一窘,到底还是把人家吓着了。

只听外面的爷说道,“我们家的福晋,平日极少能听到这些。今天非要听听,我就让她坐在碧纱橱里,没成想……”透过薄纱,他在看着她,眼神儿似是有些责怪的意味,萱宁懊恼地低下头。接着又听他说道,“我说福晋,出来吧”

这个时候再装下去就是不妥了,她理了理衣衫。赖嬷嬷和钏儿跟在她身后,庞贵打开门,她轻轻福了福,嗔怪似地道了声“爷”

胤祥握紧拳头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指着萱宁看着李卫说道,“这是十三福晋。”

“奴才见过十三福晋”李卫拘谨地低头问礼。

萱宁歪了歪头,又看着眼前的李卫,也不说让他起来,只是挽上自家爷的胳膊道,“爷,他自称‘奴才’”

胤祥道,“你就别挑毛病了”,看着兄弟还在作揖,便让他起来,说道“奴才,不是乱说的。此‘奴才’非彼‘奴才’也,跟在皇上身边的公公,我府里的下人是奴才。可是朝堂上的满族大臣,就拿我岳丈来说,在皇上跟前也称‘奴才’。这奴才不是你能叫的,眼下你还没有差事,自称‘草民’就是了”

“您说了这么一堆,也不嫌啰嗦。”萱宁瞥了他一眼,热络地说道,“你们兄弟说话,我去张罗些吃食”说完便离开了屋子。

萱宁让人把四冷四热八碟菜,连着一壶酒送进去,便去了莲香那院说话,顺道把馥尘和坠儿叫了过来。几个女人围着孩子扯着闲篇,瑾瑜犯困地揉着眼睛,她懒得去跟这些个姨娘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额娘打着哈欠。瑾琳和弘昌呆呆地坐在馥尘身边,坠儿抱着儿子,萱宁见到这个景象,偷瞄了一眼莲香,虽然是一副平淡的模样,却耐不住一闪而过的酸涩。她摇了摇头便说道,“看把孩子们乏的,都回去歇着吧”

萱宁低头看了眼仍在自己怀里打哈欠的瑾瑜,唤着孙嬷嬷的名字,让她抱回自己的院儿歇着,她有话问莲香。

莲香一听到萱宁有话要问,不由地又紧张了一下,抬眼看着萱宁,后者给了她安心的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莲香进府最短,虽然有心要给她抬名分,但眼下却是跟馥尘和坠儿一样的身份,高不到哪儿去。轻轻给萱宁福了福身说道,“妹子去送送姐姐们。”

萱宁点头看她离开,便打量着屋子。往常都是莲香她们去她那儿,她是极少过来的。富察家是个大家族,莲香的阿玛虽然比不上马齐和李荣保两位大人,但也是不差的,随过来的嫁妆也不少,不过就是金贵的少些罢了。

见莲香回来了,萱宁的眼神也收回来。温婉地瞧着她,“妹子跟着爷随扈,怎么样?”

莲香知道萱宁问的是什么,红了红脸点头道,“还好”

“什么叫‘还好’,这次有没有……”萱宁歪着头问道,“坠儿跟着去了一次,回来就有了。你这次……”

“妹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莲香没想到萱宁会这么问,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萱宁觉得自己的耐心渐渐消散,她已经为莲香铺路铺的够多了,奈何她的肚子就是这般不争气,她轻叹了一声站起身,赖嬷嬷和钏儿扶着她,“要不然,哪天找个御医给你瞧瞧吧。估计前头也差不多了,我就不多留了,你也好好歇歇吧”

莲香恭送萱宁离开,却想着萱宁的话,她自己也犯起愁,不会自己的身子真有什么毛病吧。

回房,胤祥正在那儿看兵书,萱宁放轻了步在他跟前坐了下来,“李卫走了?”

“嗯”他抬起头看她,“开眼了?”

“嗯?”萱宁一愣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是有点儿,我反而希望您能多些这样的朋友。不为你的权势而来的朋友”

“爷何尝不想,但没机会了不是?往后还真是只有李卫一个人了”萱宁走到他身后,胤祥放心的靠在她怀里。

“爷别这么说,往后会有机会的。”萱宁安慰道,“我刚从莲香那儿回来。莲香伺候爷,伺候的还好?”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胤祥笑了笑,“只是没有你跟着习惯”

“瞧爷说的,我就跟着你一次,哪里谈得上习惯”萱宁嗔怪似的说道。

“可那次时间最长。”胤祥轻声说着,“你和馥尘都跟过我随扈。你只去了一次,在你之前里有几次是馥尘跟着的。馥尘、坠儿和莲香伺候的战战兢兢,都是一副畏惧的样子,不像你……”

“爷就直说我‘胆儿肥’得了”

萱宁推开他,没想到他不放手,“我说的都是真的”

被他箍着有些紧,轻捶他两下,“爷都要把我箍青了,快松手”

他并没有松手,站起来打横抱起她,“你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该你伺候爷了”

萱宁被他弄得有些晕,这跟刚才说的完全是两回事,等她想挣扎的时候,已经被压在了炕上,而他笑得好像偷腥成功的猫。

李卫之后,日子还是一般的平静,只是萱宁还是想不到即使李卫是个布衣,即使李卫是胤祥的老友,这都在皇父眼中容不下。

午后的阳光好的让人也跟着慵懒了起来,萱宁坐在炕边给胤祥读着《太平广记》,在书声中,胤祥沉沉地睡着,读着读着,萱宁也有了恹恹欲睡的意思,慢慢地自己也扛不住了,与他一起会周公。手中的书滑在地上,胤祥被惊醒了,看着她趴在炕边的模样,不由地抱起她放在炕上。

“爷,万岁爷……”帘子外是张瑞的声音。

胤祥怕惊扰到萱宁,忙撩开帘子去询问,“什么事儿?”

“万岁爷给您的手谕,让您即刻启程前往热河随驾!”胤祥一惊,忙得让张瑞带着去前院见送手谕的官员,可等到手谕打开,不免感到些悲凉,“我知道了,你等会儿吧。张瑞,看茶!”

回房后,便见她坐在炕边,见他进门,便快步上前,“爷,我刚刚好像听皇父有什么事儿?”

她惴惴不安,生怕又是什么乱子。

“皇父诏我去热河随驾,别担心我,你好好养着身子,家里有你我放心。”

她如同往常一般遮住他的口,“别说的这么矫情,我怎么觉得您好像要交代……,算了,我给你收拾收拾。”

“不用,皇父那边想必也备好了。”他的神色很是黯然,她忧心地揉着他的手掌。

“爷,可以启程了吗?”外面恭敬地催促道。

“急什么!这就来!”胤祥有些懊恼。

萱宁死拽住他的手,轻轻在掌心下划着两个字,“我只求您平安!”

“放心,有过一次,这次再也不敢了!淑娴要回来养胎,你多照看点,家里有你我放心。”矫健的步子让萱宁觉得有些凄凉,从47年带过来的寒意还没有消退,不知道还要冰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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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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