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

平淡

经过了让群臣议立太子的风波,该惩治的惩治,该发送的发送。这一轮下来,八哥胤禩将自己的势力暴露在皇父跟前。而太子依然是二哥。入了夜,胤祥闭着眼养神,握紧拳头拄着额头。萱宁从绣品里抬起头看他,见他皱着眉头,便起身倒了一杯茶递到他跟前。

“爷在愁什么?”

听到这话,胤祥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皇父又年老了几分。”

“自然”萱宁点点头,“不是说,皇父在废掉二哥后,大病了一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也是正常的事儿。”

“瞧着岳父,再瞧瞧皇父。”胤祥又是一声叹。

“您这是什么比法。皇父一天军国大事操劳不断,阿玛呢,现在颐养天年。就算阿玛没致仕,他那么不过是一个部,能有多少大事儿。哪像皇父……”

“这么比是不对”胤祥歪着头,“若是皇父能有岳父那样的福气,也是我们做儿女最大的心愿了。为什么不省心的事儿就这么多。”

风波虽已太子的复立告终,佟国维、马齐革职,马大人也牵连到了自己的弟弟马武和李荣保,前者革职后者枷责。其他的大臣如王鸿绪等被令休致。朝堂上,好像没什么重要的大臣了。

“皇父这是在敲山震虎吗?”萱宁品了品茶,轻声问道。

“敲谁家的山?震哪家的虎?”胤祥反问道,“皇子的山,大臣的虎?不让群臣与皇子结交。孤立皇子?可哪能孤立的住呢?”

“爷在皇父跟前,真的是一点儿都……”萱宁欲言又止。

“皇父每年二月要去京畿巡幸,到时候再看吧。”胤祥笑了笑,“凡事有我呢。还是,府里的银子……”

“府里还有存银,咱们的园子、庄子什么的,也得多加耕耘了,要不然可支付不起府里的各项开支。”

“这样啊”胤祥低头沉思。

“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萱宁恍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爷若是眼下没什么事儿,不如就管管府里吧。眼下,府内的事儿要我管,我还真有些力不从心,爷就替我周旋周旋?古人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也好,平天下也好,这离咱们有点儿远。不如先修身齐家吧。”

胤祥看着媳妇儿,思量了一下,“容我想想,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掺和你们女人的事儿”

“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这不是你家似的。”萱宁生气地背过身。

“你总得容我想了想,万一皇父钦点我随扈,之后又有差事呢?”胤祥抱过萱宁。

“那如果真没什么差事呢?”萱宁扬头问道。

“那就听你的”胤祥笑了笑。

皇父惩治了所谓的“八爷党”,就带着兄长们巡幸京畿了。这一次,胤祥也跟着随扈。萱宁心里颇有些不乐意,去年这个时候,他也是跟着随扈,就出了坠儿的事儿。她颇为冷眼地看着莲香去准备行囊,并且还要让莲香跟着去伺候他的起居。

“福晋,这个可使不得。”庞贵和张瑞都劝道。

“如何使不得?”萱宁反问,“论起来,莲香不过是格格,伺候爷也是应当。又是家里的女人,有什么不可?”

“可莲香格格多少也是皇上指婚的,如今去伺候爷,让皇上看见,多少有些不妥”张瑞劝道。

“没什么不妥的。”萱宁笑了笑,“你们忒小心了。皇上把莲香指给了爷,他怕是也不记得了,这样也好。我也指着莲香能争点气。免得我和十二福晋担心。”

张瑞犯难地看着庞贵,庞贵摇摇头,眼神儿告诉他不要跟福晋再争了。

“若是没事儿了,就下去收拾东西去。请莲香格格到我房里,我有话要嘱咐”萱宁说完抿了口茶,张瑞和庞贵对视了一眼轻轻退出。

过了一会儿,莲香过来了,萱宁让旁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她说话。

“不知道,姐姐叫我过来什么事儿?”莲香一脸的热络。

“皇上点爷跟着巡幸京畿,我想委屈你跟着伺候。”萱宁啖了口茶,挑眉看着莲香。

“姐姐已经决定了?”莲香看着萱宁。

“自然。”萱宁抬手抚着她的手,“实话跟你说,派个丫头,我不放心。一来不放心爷,二来不放心派出的人。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就是那种‘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人。坠儿就是我的人,去年派出去跟着爷随扈,回来就有了这事儿。”

说到这儿,萱宁苦笑了一下,“若是不派个女人跟着,爷恐怕被人笑话。可若是派了,女人家的心事儿你也知道……。爷最近是跟我说了,我才把他留下来歇息的,要不然都是往你那儿弄。”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可爷会……”对于萱宁的话,莲香抿嘴笑了笑,一副犹疑的模样。

“他总归都需要人伺候,张瑞多少也有些不方便。还是要跟个女人才妥当。姐姐谢谢你知道姐姐的苦心。”萱宁笑了笑,“那这事儿就这么订了?”

“就听姐姐的吧”莲香低下头。

“还有,容我提醒你。凡事争口气,别辜负了我和你姐姐。”

萱宁话里有话,莲香知道,这是自家的福晋在帮着自己。府中只有一个诰命的福晋,爷虽然没有固山贝子的名号,俸禄却是按此而来。按照宗人府的规矩,贝子除了一个嫡福晋之外,允许有一个侧福晋。眼下府中,自己的出身明显高过了馥尘和茹桂,往后再有女人入门,只要福晋这边不松口,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池,侧福晋的位子就是自己的了。可宗人府还有一个规矩,凡是没有子嗣的妾都不能晋到侧福晋或者庶福晋的位子。福晋是皇命亲封的,家世都是出挑的,她是比不得,如果没有福晋的帮忙,自己不知道还要熬到什么时候。

入了夜,胤祥也从四贝勒府上回来,张瑞便把萱宁的安排告诉了他。他没什么表情,脸色略沉了沉回到主卧。萱宁卧在炕上看着今天新拿来的花样子,像是甄选要做的刺绣活。她听到声音抬起头笑道,“爷回来了?”

“怎么又跑炕上呆着了?”胤祥靠在一侧炕头看着她。

“有点儿乏了,就想歇歇。给您带的东西都拾掇好了,人也给您派齐了。这次,我让莲香妹子伺候您。”萱宁禀告道,顿了顿又说道,“莲香妹子的阿玛僧格是一旗的佐领,咱府上侧福晋的位子早晚都是她的,爷就当是帮我别让我犯难。”

“宫里边又传话了?”他凑近道。

“你福晋我不是那般没眼色的人,母妃们怎么想,我还是能体会出来。再说,还有一个十二嫂时不时的耳提面命呢。”她点点头,“我这身子这段时间不济,有一个如花美眷服侍身侧,也是爷的福气”

“你这身子,还没调养好吗?”胤祥皱着眉头,“得给你调养调养才是”

“这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事儿。”她说着又轻咳了一声,把手里的花样子递给他,“爷帮我选选哪个好?皇父的寿礼已经备完了。淑娴今年要回来,听说已经有身孕了,我琢磨着给小孩子做点儿什么?”

“可别累着自个儿。”胤祥笑了笑,“眼下淑惠也在京城,若是怎么着,你们一起弄。”

“淑惠的那点儿手艺,我可瞧不上。”萱宁不屑了,“再加上还有太后的寿礼,我琢磨着就一并准备了。再加上您的一份儿”

“你要忙活这么多,那我可真会疼到心肝儿了。”胤祥坐在她身侧

“少没正行,爷这话都把我的牙酸倒了。”萱宁推开他,“年年都这么忙活,只是你没赶上罢了。府上人多,这也不算什么。倒是爷,这次别再……”

看他暗沉下来的脸色,她抿了抿嘴,“请爷慎言。”

“这是一定的。”胤祥笑了笑,手指放在她的脸颊上,萱宁笑了笑把手附在他手上,“皇父这次带着我去京畿,想来我还没算废。估计没多久,就能有事儿了。”

“皇父,估计会多疑啊。”萱宁担忧地看着他,知他一腔热血报效皇父,可皇父也是最能毁人的,人若是一闲下来就要废了,所以她才想着让他管家。可眼下她反而担心,皇父会不会让他伤的更重。

只听他叹了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萱宁默然,现如今真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只是想着别让他再受伤。

一半担忧、一半憧憬,这大概就是眼下萱宁的矛盾之心。赖嬷嬷经常说的,她的心神眼意都放在了他身上,如今他随扈去了京畿,她的心也跟着到了京畿。没有心思去料理府中的事情,这次都是馥尘去做。坠儿的孩子,她不怎么喜欢,但也不能对此无语。坠儿看着萱宁也陷入无措,便关在自己房里不出来,这多少也让萱宁有些难为情。她自己冷哼了一声,对着赖嬷嬷道,“这是告诉别人,我这是多不待见她吗?”

期间,十二福晋婉莹来过几次,无非是为了妹妹多多陪衬着她。萱宁笑道,“十二嫂子来我们这儿,就不怕……”

“身正不怕影子斜”婉莹爽朗地笑了笑,“我有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况且,我也是有私心的。你们府上多少有些风雨飘摇的意思,我也是担心自己的妹子。”

“嫂子这话还真直白”萱宁淡淡地笑了,想着九福晋芩颖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了,怕是也是因为自家爷的缘故。引起猜忌,能如十二嫂这样的,还真是不多。除去义结金兰的八福晋,平素交好的四福晋和五福晋,还有十四福晋,好像还真没别人了。“不过能像嫂子这样的,真是少。”

“这有什么的。他们爷们怎么折腾,咱们妯娌还是妯娌的。咱们若是乱着阵脚,前面的爷们也不安生不是?”婉莹刮刮茶盅,“你是个通透的人儿,这理总是明白的。”萱宁点点头,“我听莲香说,你们府里的那个格格……”

“我觉得,我算是白疼她了。从小到大,从没委屈过她,可这真是把刀子往我心口上扎。”萱宁苦笑。“本想着,等她到了年纪,给她找个好人家,可……”

“行了,不过是个小蹄子。往后留在府上,还能有个用处,我就不信九嫂子能消停。留着她在馥尘那院,还能有个照应,你也好好对待那个小蹄子。”婉莹淡淡地劝道,抿了一口茶又说道,“老十三出事儿后,很多人都说我当时傻,把自家的妹子送到你们府上过苦日子。但谁能料到眼下你们家会这样?可我还就是不信了,皇父这么多年疼着老十三,让敏母妃走得安心,就是成心让你们一家过苦日子?老爷子的心思,咱们做儿女的谁都猜不到。眼下朝上这么多变,我阿玛都被申饬的免职,连累了我的几个叔叔。皇父面上冰着你们家,可心里怎么想的?没准还护着你们周全呢?”

“多谢嫂子宽心。”萱宁点头应着。

“你聪明着呢,怕是我说的这些,你都已经悟道了”婉莹看着萱宁。

萱宁莞尔一笑,回视着十二福晋,“嫂子说道这一层,我还真没想到。错了就是错了,罚了就是罚了,无所谓冰着、热着的道理。也不敢妄加揣测圣意。”

婉莹挑挑眉,看着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回府了。兄弟们多灾多难,咱们妯娌更该风调雨顺才是。”

萱宁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在腹诽,上前搀起婉莹的胳膊,“弟媳妇儿送送嫂子”

婉莹看着挽上自己胳膊的手,拍了拍又笑了笑,妯娌两个人一直走到院门外才分开。

回到屋里,庞贵送来一封信,是淑娴差人送来的,大意是四月中的时候,她和额驸臧津便启程前往京城,约莫五月底能到,届时会叨扰她这位嫂子。萱宁抿嘴笑了笑,这一天总算是有点儿笑意,原因无他,淑娴已经有了身孕,这次回来也有点省亲的味道。对着房里的观音像,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她心里惦记了几根线儿,自己家人不必说,还有淑娴和淑惠两个,淑娴的这次一定要平平安安。

巡幸京畿不是什么大仗势,约莫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萱宁希望能见到一个如释重负的爷,却没想到,见到他回来与她想的相反,跟在她身后的莲香脸上也是一副堆出来的笑,萱宁知道,这一次皇父是真的要舍弃他了。

让莲香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着,萱宁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面色沉静,她也跟着心头紧了紧,轻轻走上前抱着他,“爷,又……”

“让你看着担心了”胤祥拍了拍她的腰。

萱宁抿嘴笑了笑,“爷若是有什么想要发泄的,就冲我吧。您说着,我听着。”

“倒没什么”胤祥不好意思的摸摸脑门。

“那……”萱宁不解

“就是感觉自己像是被皇父……”

即使他不说话,她也明白,根源在于皇父,一下下的摩挲他的背,轻声说道,“爷,前些日子,十二嫂来了。”

他没吱声,萱宁便接着说道,“十二嫂说,皇父眼下这么对你,何尝不是避开锋芒?没准儿,皇父也是在护你呢。我琢磨着,您平日里做事有些毛躁。”

“你就这么说我?”闻言,胤祥抬头。

“难道爷不这么想?那爷还真不是个谦虚的主儿”萱宁撅起嘴,“爷的心愿是胸怀天下,既是如此的心愿,就还收着性子。将来您也是人臣,眼下自有皇父庇佑,可是等到皇父……”她顿了顿,“谁来庇佑您呢?在宗人府大牢里,我心里想的道理都说了,爷怎么想怎么做,我随着就是了。”

他看着她,现如今的萱宁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眸子也是极为平静,她本就是不争不妒的性子,似是将这一切都看得淡然。但他依然记得,宗人府大牢里的她该是有些彷徨无措。

“爷,还有件事儿,我要跟您交代?”萱宁坐在他身侧。

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捏着她的下颌,“有什么事儿瞒着爷?”

她挣开他的挟持,“爷还记得我在热河的时候,跟着淑惠解梦吗?”

他点点头,“解胎梦”

“当时那个先生还说,我们大富大贵的命”萱宁静静地说道。

他不屑的一笑,“这不是废话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还能高贵的过咱们”

“可当时那个算命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萱宁纠正道,“他说我命里有坎坷,而能把这段日子度过去,便是平步青云。他还说,我的这段坎坷都是你带来的……”

她端详他的神色,“爷就……”

“眼下就是了?”胤祥想了想问道。

“怕是”萱宁笑了笑,她知道他对这段说辞上心了,“爷就权当这段日子平心静气。皇父怕是见您的性子毛躁、鲁莽,皇上也知道您一心为国,但你们这帮兄弟一个个如狼似虎一样觊觎着权势、结党,皇父也会厌烦、寒心的。皇父没准儿想你将来也是个安邦定国之才,让您静静养养,想想将来该如何做,回到初心,学会韬光养晦,将来才能有大出息。”

胤祥打量着媳妇儿,她一贯能劝他,就是那种平淡如常的话才能宽慰他,他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萱宁笑了笑,知道他听进去了,靠在他的肩头。

“还有件事儿,六姐夫因为附和大哥,革退了他的额驸头衔儿。”听到这话,萱宁瞄了他一眼,“下个月初,太子复位”

萱宁回抱他,“这都跟咱们无关,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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