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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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举踏着残阳下的衰草漫无边际地走着,身边突然旋起一阵风,一阵香风。杨思举觉出了这股风的怪异,他断定,一个大胆的魂灵来到了他面前,这魂灵是个女性。是闫秀清吗?那香味儿和第一次见到闫秀清时闻到的香味儿一样。他对着空气喊,闫秀清!没有应声。他明白,再怎么大胆的魂灵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纠缠。他只能等到天黑,等到黄昏以后。那时就知道是谁了,那时就知道她大胆招呼他的目的了。阴阳毕竟隔着一张纸呀!

杨思举就坐下来等待,等待天黑,等待黄昏的到来。太阳落山了,四周的景物渐渐模糊。杨思举又闻到了那股香风,香风绕着他旋了一圈儿,向西边飘去。杨思举便随着香风赶去,来到西边青白的世界。宁老五正在门前吸烟,看他走过,并不挽留。用烟袋往西北指了指,说,快去吧!有人在后山等你。怕杨思举刨根问底,接着又说,去了就知道了。

杨思举就匆匆走向西北。幽暗的坨坡上,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肩膀在微微颤动,好像在嘤嘤地哭。

杨思举问,你是谁?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杨思举就绕到她身前。眼前之人,青丝散乱,满脸血污。那脸庞,那眉眼,似曾相识。杨思举又走近些,端详了一刹,不禁惊得倒退两步,脱口喊道:凤娇!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吴凤娇。可眼前的这个吴凤娇,和白天那个吴凤娇判若两人。吴凤娇抢前两步,一头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杨思举蒙了,呆了,傻了一般。他心里明白,怀里的吴凤娇已非**之躯。真是造化弄人啊!聪慧灵秀的吴凤娇怎么就跑到另一世界来了!学业初结,襟抱未开,竟结束了阳间生活,来这里与鬼为伴了!杨思举仅存的几丝希望破灭了,他的预感成了现实,吴凤娇真的出事儿了。他两眼发黑,两腿发软,跌坐在地。吴凤娇也跌坐在地。两人相抱而哭。哭了好一阵子,杨思举才吞着涕泪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凤娇擦了擦脸,叹了口气,就跟杨思举哭诉起来。

毕业后,吴凤娇随几个同学南下求职。先奔长三角又转珠三角,在广州逗留月余。招聘会没少参加,人才中介机构没少拜求,收效甚微。只有一家保险公司拟聘她做保险销售员,可惜得培训,需交培训费。她手头钱紧,没能签约。最后又被迫北上,来到祖国的心脏北京。

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人才荟萃,大学生一堆一堆的。找到哪家单位,人家都说不缺这样的人才,经济学,搞研究吗还行。婉拒后都不忘劝上一句:到二三线城市看看吧,这里的饭不好吃。大有长安米贵居来不易的口吻。

吴凤娇搞不清哪些是二三线城市,吴凤娇只知道在自己毕业的省城以及本省的几个市城,找工作更其艰难。吴凤娇并不羡慕这皇城里优越的老爷生活,她只求生存,只求为寡母病妹缓解生活的艰难。只要能有她工作的机会,别说二三线城市,四五线、六七线城市她也欣然前往。但是前途渺茫,不知哪里可以落脚。囊中羞涩,已经没有条件再去闯荡。她就在北京打零工、做家政、做家教维持生计。一晃就是大半年时间。

有一天她没找到活做,就上网投了一些简历。没想到竟收到了佳音。距离秦始皇兵马俑阵坑不远的一个城市——不知算不算二三线城市——给她打来了一个十分热情的电话。她的简历上写的是一个同学的手机号,当时,这个同学接电后,欣喜若狂地来告诉她。她又按来电显示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说自己是这家公司的人事主管,专门负责人事招聘。说话慢声拉语,半天一句,但是很热情。说他们公司是家不小的企业,急需策划管理人才,希望她能加盟。

用人很亲。以后的几次电话都是这个男人主动打过来,而且一唠就是十几分钟。说他很欣赏吴凤娇的语声,说吴凤娇的语声含有一种舒耳甜心的特殊磁性,从声音就能推断出她是个很优秀很漂亮的女孩儿。说自己也刚毕业没几年,还没有处朋友。说如果吴凤娇能加盟他的公司,他一定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工资可以挣到三千左右。说得吴凤娇的脸一阵阵飞红,心旌一阵阵摇曳。

吴凤娇心动了,她决定去应聘。她先给家里写了一封信,报告这个消息。然后,收拾行装,急匆匆登上了去西南的列车。一路上,她敛容枯坐,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她心里明白,自己此次若应聘成功,很有可能就得嫁给这个人事主管。这个人事主管什么样?年轻轻的就当上了人事主管,想必一定很优秀,应该是个白马王子。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她想起了杨思举,那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知冷知热、知疼知爱的小哥哥。这个小哥哥在她心里一直占着重要的位置。他现在咋样了?找到工作了吗?但愿他能顺利,祝他将来幸福。人就是命啊!生活中首先是物质,其次才是精神。在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爱又从何谈起?努力割舍吧!只当兄妹一场。吴凤娇将脸侧向车窗,两行泪无声地滑落。

这个小城不错,以这个小城名而命名的火车站是全国知名的火车站。旅客挺多。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吴凤娇看到一个人高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接吴凤娇同学。原来是人事主管来接她了。

人事主管形象挺好,比杨思举个高;穿着也很朴素,看样子也是农村孩子出身。他笑吟吟地接过吴凤娇的旅行包,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像老朋友一样拉住吴凤娇的手。吴凤娇不好意思,往出抽,被人事主管牢牢地攥住了。

人事主管把她领进了一个小饭馆儿,问她喝不喝酒。她说不喝。问她喜欢吃什么菜,她说随便。结果人事主管便自做了主张,要了一盘酸菜,两碗米饭,与吴凤娇边说话边吃起来。

人事主管好像心不在焉,眼光飘忽不定,说话闪烁其词。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半天一句半天一句地说些支离破碎的话。吴凤娇感觉此人不太实在,没有杨思举透明,心里产生了反感。

吃完了饭,吴凤娇要求去公司,人事主管却说不急。坚持要领她上街去买海绵垫子、被褥什么的。说公司只提供宿舍,生活用品都得自己备。吴凤娇就跟他去买了这些用品。买完这些用品,吴凤娇口袋里就没多少钱了。

天黑了老半天,人事主管才七拐八歪地把她领回了公司。这个公司很简单,就是一座小楼,四层。人事主管把她领进了最顶层的一个房间。进了房间,人事主管便把她交给了一个光脑袋男人,然后转身退了出去。光脑袋男人样子凶恶,态度冷漠,并不给她登记、填表什么的,却强迫她交出了所有证件。还跟她要手机,她说没有。光头男人便搜了她的身。

吴凤娇感到不妙了,喊着要见人事主管。光头冷笑了一声,说这里没有什么人事主管,只有光头主管,喊也没用。说完把她推进屋,反手锁上了门。吴凤娇害怕了。这是什么地方啊?自己是被绑架了,还是被拐卖了?她哭叫,她砸门。光头男人在外边揣了一脚门板,恶狠狠地说,再闹腾就把你送出去当小姐!

吴凤娇哭闹了一会儿也没人理,便坐到床上。他看着紧闭的门窗,忽然想到了传销。她猜想,自己可能是遇上传销团伙了。

果然就是传销团伙。第二天早上,吴凤娇就被拉到一个大房间去洗脑。和她一同接受洗脑的还有十几个人,都是被骗来的饥不择食的大学生。吴凤娇意志很坚定。她想,你愿意讲什么就讲什么,洗自由你洗,脑还自我脑。她下定决心一句话不说,不上传销的当。她哪里知道,此时,这伙人已经按照她身份证上的地址,以她的名义给她家里写信了。就说急着用钱,让家里给邮寄。

诉说到这里,吴凤娇又嘤嘤地哭起来。她抽抽嗒嗒地嗔怪说,如果没有你,他们什么也捞不到。谁知碰到你这么个死心眼子,硬是借钱给寄去两千元。杨思举也哭了,说,谁知道有这样的事呀!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吴凤娇说,后来别的被洗脑的人都做出了积极表现,纷纷发展了下线儿。只有我没有表现,他们就把我囚禁到一个小屋中,不让我出屋,还打我。不按时给我饭吃,不让我按时睡觉。光头还经常对我动手动脚。那天,趁跟前没人时,他就凑到跟前,摸我前胸。我躲开他,他就在后边摸我屁股。我骂他,他就恶狠狠地威胁我。说,不用你清高,现在没人护着你了。等着,不出两天,我非干你不可。那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女孩子,跟前一个亲人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我彻底崩溃了。我哭了半宿。哭够了,也半夜了,便趁看守不注意,弄开窗子,从四楼跳了下去。往下跳的时候,脚被窗台挂了一下,我便大头冲下,落到了地上。于是我自由了,扔下了一具破损的尸身。可是我并没有离开,因为我不知道路径。那天来时,全由那个所谓的人事主管的骗子领着,而且是黑天,我不知道哪是哪。我就在我那破损的尸身跟前站着等人来。天快亮时,光头和几个人跑过来看,还打了电话,然后慌慌张张找来一台自行车,用自行车把我的尸身驮着,推到一个树林里,扔了。天亮后,一个晨练的老先生发现了我,报了案。警察来了,查了半天也没查出线索。只好把我的尸身转移到医院太平间。因为查不清尸源,此案被迫搁置。

我不能老守着那破损的尸身,那尸身只是一具无用的皮囊。我得回家。于是我就离开了。我走背街,穿暗巷,躲避阳光,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找到了火车站。在车站,我等了两天,才碰到一个到咱们省城的旅客,躲进他的皮箱里,被他带回了省城。到了省城,我又来到公路客运站,再次钻到一个旅客的箱包里,由他带回咱家乡。到家后才知道,你们都搬到榆坨子上住了,于是就来找你们。

吴凤娇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在来找你们之前,我的魂灵无处寄托,跳楼摔破的形象又很难遮掩,变化起来很麻烦,怕无法和你们接近。于是我就翻出了那张照片,那张高中毕业时照的照片,把我的魂灵寄托在照片上,我就成了照片人。

杨思举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说就是这张吧?

吴凤娇说,是的。你把它经管好,有了它,我随时随地都能和你见面。说你把它放到地上,我就可以变成照片人。

杨思举就把照片放到地上。吴凤娇一隐身,就变成了照片人。

杨思举问,那你今天为什么逃出来了?咋不继续做你的照片人了?其实继续做下去很好。既能免得六婶儿、凤娆伤心,也能使大家团聚。何必急匆匆地跑掉呢?

吴凤娇说,我一看警车来了,就知道不能继续伪装了。再伪装下去就会影响人家警局的工作。还有,我怕枪,我若跟那几个警察见面,保准一下子就得现了原形。我知道他们是来找我妈去认尸的,纸包不住火,终归要露馅儿的,所以不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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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使与一百单八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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