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蒲草点头，「想要在天寒地冻的节气里种出青菜本就是逆天之事，这些取暖之物自然要准备齐全。这还是托了城里的熟人才只花十两银子，不然怕是更多。
﹁这也是我想要明年秋日再教大夥种菜的原因之一，毕竟这十两银子放在谁家都是一大半家财，拿出来种菜实在太过冒险。而且我琢磨的法子也是第一次尝试，很多地方都要改进，最好能再试些时日，起码也要过了一冬才稳妥。我可不想看乡亲们投了银子却出差错，把多年积蓄搭进去，到时就是乡亲们不说我的错，我心里也不好过啊。」
众人听了都是连连点头，原来他们只看到张家赚钱，却没想到人家投入多少银钱，又担了多大风险。
蒲草把他们的神色收入眼底，又继续道：「当然，我还有别的顾虑，咱们村里四十多户人家，免不了谁家都有些相处极好的亲戚朋友，我若是提早把法子说出来，小嫂子们惦记娘家，婶子们惦记姑舅，就算只有一个说漏嘴，明年这时怕是翠峦城周边几十村家家户户都种起了青菜，那我们南沟村……」
她这话说了一半就收，但留下的余音却是人人都听得明白。道理很简单，就是若只有他们南沟村种菜，卖去城里必然会得好价钱，但要是所有村子都一窝蜂来种，届时不再物以稀为贵，那青菜岂不是就同夏日里一般贱价？
众人转念间已想得明白，齐齐摇头，一叠声的应着，「蒲草，你可千万谁也别告诉啊。大夥谁都不问了，你把这法子守好比啥都强。」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互视一眼，也觉得蒲草说得极有道理，於是又嘱咐乡亲几句就越过这个话头，严厉的呵斥起张老二夫妻，「你们两口子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在？当日蒲草带着贵哥儿和桃香挑门过日子，全村人都听见长辈们许了蒲草当家做主。你虽是贵哥儿二叔，但自家过自家的日子，你别总去闹。还有，你们一家都离蒲草那菜棚子远一点，若是耽搁了蒲草琢磨种菜，看大夥怎麽收拾你们，到时别怪我不讲情面，撵你们出村去。」
「里正说的对，都分家多少年了，你又是远方堂叔，蒲草和贵哥儿是懂礼才把你当长辈敬着，你可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就是，你一个堂叔而已，见面打个招呼就算不错了。」
众人七嘴八舌直说得张老二鼻孔冒烟，他一个正经长辈怎麽让他们说来说去却成陌路人了？无奈南沟村里里正最大，他也真是害怕被撵出村去一家人无处容身，於是只得忍了气，嘟嘟囔囔抱怨几句就拉着一脸愤恨的张二婶掉头走了。
里正见状，低声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孔五爷捋着胡子接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听人说他家狗剩儿隔三差五还会在杨树村赌两把呢，那混小子将来也是个让人头疼的。」
蒲草含笑站在一旁当没听见这话，心里想着反正今日也把话挑明了，不如再带里正几人去温室看看，给他们多吃一颗定心丸好了。
「里正大叔和几位长辈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随我去菜棚子里走走如何？」
里正曾听自家媳妇说过那菜棚子里如何暖如春日又如何神奇，早就好奇想要探看一番，今日有这机会自然一口应下。几位老爷子也是眉开眼笑，心里直夸蒲草有眼色、会做人。
他们这般兴匆匆起身就要走人，一旁的刘婆子却是发了急。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人，哪能看得出「风向」，还一心指望里正也给她做个主呢。
这会她彷佛瞬间痊癒，也不咳嗽打喷嚏，一个箭步蹿到里正身前，带着哭腔道：「里正大兄弟啊，你可得给我和你老哥做主，我们家这不孝子真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里正突然被她一吓，脸色就僵了一半，待得听她说完这几句，就更觉头疼了。
村里老少人口不下两百，大都是憨厚本分的性子，只有这老刘家和张老二家是其中例外，两家人吝啬小气，房顶飞过一只燕子都要拔根毛下来才觉得不吃亏，但张老二一家小气归小气，手脚也不乾净，对亲生孩子倒还算不错，哪怕像黑娃那样憨傻的也未曾亏待打骂，至少虎毒不食子。
可这刘家却是让人提起就忍不住摇头了，老两口不知是怎麽回事，整颗心偏得厉害，老大厚生人如其名，性子老实忠厚，是村里勤快有名的好後生，可在他们两老眼里就只是劳力用的老黄牛一头。老二水生性子奸猾嘴甜，在他们眼里却是一等一的宝贝。
老两口恨不得日日把老大赶出去做活，累死也不心疼，只要他能拿了银钱回来给他们和二儿花用就好，多少年如一日都是如此，直让村里人人看着都替大儿委屈抱不平。
本来前些时日大儿分家另过，大夥还私下议论说他终於有好日子了，如今怎麽又被扣个不孝的名头，闹到里正跟前了呢？
「老嫂子，生子这孩子老实又能干，全村谁人不夸啊。你许是哪里弄错了吧？」
「里正兄弟你不知道，生子被他媳妇带得跟我们一家都隔心了，他刚才居然说以後赚钱不给我和他爹掌管！你说谁家当爹娘的不能管儿子的银钱？他这就是不孝……」
刘婆子念念叨叨，恨不得把自己儿子说成罪该万死的大恶人，听得刘厚生脸色紫涨，望向娘亲的眼里满满都是失望。
孔五爷急着去温室探看，本就不喜刘婆子这般突然拦住去路，此时又听她如此抹黑亲生儿子，忍不住就开口道：「刘嫂子，生子已经分家另过了，赚了银钱若是再给你，他们两口子还活不活？你这当娘的还要替挑门立户的儿子掌家，说到底你也不占理。你若是不待见他们小俩口，让他们送完养老粮食就少登你的门，你也少来走动就是了。」
刘婆子被堵得一噎，还想再出声辩驳，里正已不耐烦的转向刘厚生问：「你们两口子今年该孝敬爹娘的养老粮食送去了吗？」
春妮赶紧接话道：「回里正大叔的话，分家时公婆说今年就算了，明年开始每年要两百斤玉米的养老粮食。」
刘婆子眼珠转了转，自觉抓到春妮的错处，立刻喊道：「你这不孝顺的小娘儿们就会扯谎！我们什麽时候说不要养老粮食了？明明是你昧了良心不想给。」
「娘，你怎麽说过的话又不认？分家时候我要二亩地，你舍不得，死活只给一亩，就说养老粮食从明年开始再收啊。」
「我没说，我没说，是你撒谎！」刘婆子死活就是不承认，大有没人没证据你能拿我如何的架式。
春妮也是气急了，回屋叮叮咚咚翻了装碎银的荷包出来，数了足足六七钱银子「?」的一声扔在桌上，「好，娘不承认说过那些话，我也不争了。今日里正大叔和乡亲们都在，我把今年的养老粮食折银子给你，你以後别再说我们赖了你的粮食！」
刘婆子眼睛盯着那闪亮的银钱，哪里还听得到儿媳说话，扑上前就把银子死死抓在手里，末了那眼神还直往春妮手里的荷包去，八成想要银钱统统归她才好。
春妮见了故意抖抖那大红锦缎荷包，然後慢慢放进怀里，气得刘婆子咬紧了牙，脑子里转得都要冒烟了却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来。
众人看得不齿至极，里正也是暗暗摇头，「行了，老嫂子拿了银子以後就别扯那些没有用的闲话了。毕竟人都有老的时候，还不一定指望哪个儿子伺候床前呢。」他说完这话就领着几位老爷子随蒲草出门去温室，众人见此也纷纷告辞，最後屋子里只剩下刘家人。
刘婆子掐着手里的碎银还是有些不甘心，刚要再扯个藉口讨要剩下的那些银钱，就听得大儿冷冷说道：「爹、娘，以後我除了养老粮食就没有别的东西孝顺你们了。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刘老头夫妻还是第一次听大儿这般同他们说话，有心喝骂几句但瞧得大儿脸色铁青，完全没了以前憨厚老实的模样，也怕真把他惹急了会误事，也就骂骂咧咧的让小儿子架着膀子出门了。
屋里清静下来，小俩口瞧着满屋狼藉都是相对无言，好半晌春妮才叹气道：「你进屋去歇会吧，我拾掇乾净了就去温室看看。」
「你去帮蒲草浇水，家里我拾掇。」刘厚生挤了个笑脸，可惜比哭还难看。
春妮心里一酸，赶忙应下开门出去了。
不过片刻，屋里就响起低低的呜咽之声，犹如受伤痛极的野兽在低鸣，伴着院子里纷飞的大雪越发显得悲凉。春妮靠在窗棂上，咬着袖口也是哽咽出声……
【第二十五章郑家寿宴绿生金】
翠峦城里这一日难得热闹，原本就繁华的商街更是车水马龙，无数小厮和管事们护着各自主子的马车、轿子，顶着天上纷扬落下的雪花齐齐奔去街尾那座三层酒楼。
三四个小厮许是各自主家也相熟，闲极无聊就凑在马车後闲话打发时间，其中一个小厮缩着脖子抄着手靠在马车壁板上，偶尔抬头闻着空气中的食物香气，猜测着道：「欸，几个哥哥，你们说这白云居掌柜到底出了什麽高招，硬是让郑二老爷改了心意，把寿宴定在他们这里？难道他们准备了龙肝凤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