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荒漠月影

序:荒漠月影

文/朗生

《吾命如此》是这样一本书,一本当代中国文坛极少甚或从未有过的书。

在我看来,它的意义不只在于它是一本作家的自传、传记,也不只在于它记述了一位作家的成长道路与经历,而在于作者通过这一切,体验并领悟到了一种有关人生和文学的基本规则。那种规则与方式既是属于他个人的,但又不仅仅如此。

老村不爱把自己称为作家,他甚至说他写作的初衷也不完全是想当作家。他把自己的身份和职业定义为“文人”。所谓文人,就是“卖文为生的人”。那么,这个“卖文为生”的文人,是怎样诞生的呢?一切的发端,其实并不都是老村本人的意愿。

在《吾命如此》的字里行间,我读到过这样的短句:“人不能自己将自己架起来活着,因为那才是最大的迷失。”“人须得生活在平凡无奇的细节里。”构筑老村生活与作品的要素,就是这种“平凡无奇的细节”,生活与生命的细节。正是这样的细节,使老村的人生和写作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在继续,没有迷失。

人“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实在是很难预期的事情啊。”那个利用当兵的机会脱离了黄土高原,并幸运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又因为写了一篇不合时宜的小说而被贬谪到草原,再后来又复员转业到电视台,最终调到了北京却找不到合适工作的老村,可能事前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的命运,竟然会是这样的艰难。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无法解释,无从理解。生命力及生活**的推动,时代与社会的变迁,还有更为难解的充满奥秘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是谁在支配着老村?老村是谁?是他本人,还是他在自传里写到的那个人?他的生命,仅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还是实实在在的、正如他作品中真实的细节?对无从把握、艰险难测的命运的困惑和忧虑,一直在缠绕撕扯着他。

已出版了六部长篇小说的老村曾这样对我说过,写一部长篇的感受对他而言,就是向着一个未知的目标不断地走啊走啊走。他相信在这种行进中蕴藏着什么,那是他的语言一时还无法追踪记录到的东西。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秘密,没人相信、难以证实的秘密,而他却偏偏最想去揭示的秘密。

这个谜底绝非猜测、更非想像,既不高深、也不神秘,一如老村的生活般平凡质朴。然而,要真能感受并领悟,却绝非易事。在连续数遍的阅读中,我总能在老村的文字里发现新的意味。尤其是最后的那几个章节,浓缩了他迄今为止所有的体验和感悟。而这些体验和感悟,又回过头来让我重新审视和品味前面的部分。

“进京之后”,老村“历经两年的艰难求职后终归无望”,“只好坐下来靠卖文来维持生活了。很长的时间,一家三口的每一笔用度,每一口饭菜,竟都来自于我的写作。”但“站在悬崖的边缘上”的他,居然还在想,“作为卖文为生的试验者,不指望施舍,不依靠国家,除了我向往的自由人格之外,似乎也有可能给文人挣一份面子。既走出来了,就不必再回去了。”老村没有明说的是,他的这种写作及谋生方式,其实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最为本真的生活方式之一。古今中外,过去未来,概莫能外。然而正是这种方式,使他的文学理想,和为生存而不得不进行的现实写作,处于最为剧烈的矛盾和冲突中。那种**和精神被侵扰撕裂的感受,在他的文字里表达得很充分,也很实在。我相信,在当今中国冠名为“自由作家”、或者是“自由撰稿人”的族群中,能在如此长久的时期内(从1992年至今),真像老村这样,仅只依靠写作为生的如此纯粹的“文人”,也许是绝无仅有的。

文中收录的中国作协“入会申请书”,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样本”。老村极为认真、诚实、尊重而又更具个人尊严的文字,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愿入会。但他却因此而挣到了一份面子,并实践了自己有关待人谦逊善意,并尊重所有人(包括罪人)的信条。

老村说:“在我看来,我是个文人。真正纯粹的文人绝对是高贵的人种。他们注重的是人的精神处境。他的生存,他与物的关系,最好不要逾越自己所处时代的基本处境,否则,他一切的文学活动都将是对牛弹琴。”他还认为,过于丰厚优裕的物质生活条件,“迟早会反映些问题,并最终影响到一个文人的取向。”“我终于发觉,善良是我人生惟一可以依赖、可以信赖的资本。上天就给我了这一点儿本钱。”“为保持这份善良,我这颗心,始终未能真正成熟。”“人不怕罪恶,不怕凡俗,就怕不善良,没有爱。”“我愿保持善良和诚实的心,并以此来进行写作。”

在经历了长期**与精神、生活与写作的激烈冲突和矛盾之后,在饱尝了由此带来的所有滋味之后,谜底揭晓了,老村最终理解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棗他说:“吾命如此!”

如此沉郁而严谨,一种不能逆转、操控所有的情绪,升腾、笼罩。来自无名实在之物,在真正孤寂的旅程中得以显现,宛如荒漠上皎皎的月影,眼下的一切,都将经过它的重新塑造。若以往无意,而今却是有心,若以往喧哗,而今却是沉静。

命运,如此迷离又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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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老村真情告白:吾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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