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冷屠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大牢里。

所有狱友都如初次见他那般,纷纷贴在围栏上,脑袋拚命往栏杆的缝隙之间挤,脖子伸得老长。冷少宫主二次进牢,不知所犯何事?

冷屠袖抚後脖子,嘶了一声,疼得很,那背後偷袭之人,下手可不轻啊。冷屠袖一想到这里,回忆涌现,咬牙切齿,他在心里骂道,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搅黄本公子好事,教本公子知道非打死他不可!

冷屠袖又打量四周,问:「我怎麽会在这里?」

众人无语,不知该怎麽回答他。

一片寂静中,一旁的豆芽咻地从地上弹起来,他也是刚醒,护主心切,开口就大喊:「公子小心!」喊完看清周围环境,呆了一呆,「欸,我怎麽会在这里?」

冷屠袖、众人看着豆芽沉默了。

豆芽见冷屠袖脸色抑郁,想起之前在小巷子里发生的事儿,猜到自己公子肯定一头雾水,先同他解释道:「公子,打晕你的人,是不语公子莫茶臣。」

莫茶臣三字一出,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一日冷琤琤来京城找儿子,冷屠袖嗅出他爹与段水遥她娘之间蹊跷,冷琤琤瞒不过儿子,遂与冷屠袖讲过晏灵白跳崖一事。

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冷琤琤心底觉得,晏灵白之死同他有不可推托的责任。可冷琤琤这个人向来爱面子,做错了不喜欢承认,喜欢逃避,只字不提,以为不提就没人知道。

冷屠袖自认这方面没有遗传他爹,或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看他爹娘分离,尽量想要避免他爹的臭毛病。可是冷屠袖面对段水遥的时候,心里生出许许多多的歉意和内疚,他竟不敢告诉段水遥这件事情。

而莫茶臣此时既然跳出来,绝对也是为了从前的事儿。不日前青崖宫传来消息,他爹被人打了,冷屠袖深以为这位莫前辈有些难对付。如果可以,冷屠袖宁愿是他亲口告诉段水遥从前的事情,他十分後悔自己的胆怯。

「段姑娘人呢?」冷屠袖问豆芽。

豆芽撸撸他额前的几根毛,很愧对冷屠袖,「我後来也被莫前辈打晕了……」

主仆二人正想越狱出去找段水遥,豆芽看了看锁住他们牢房的锁,「公子,这锁跟平常的不一样,我打不开。」

「让开,我来。」冷屠袖心急如焚。

刀疤男见冷屠袖要出手,大喊:「冷少宫主,使不得啊使不得!」

冷屠袖皱眉,心道是你们没本事被关在牢里,老子难道和你们一样没本事吗。

「冷少宫主,这锁是专门对付极品囚犯的,若不是用特制的钥匙打开,锁孔里会放毒气,就是闭气都没用的那种毒啊!」

冷屠袖愣了一下,这谁干的,这麽缺德。冷屠袖见不能劈锁,转眼想把大牢里的木栅栏给震断一根钻出去。他吸了口气,所有人都凝神看他手劈栏杆,一睹风采。结果冷屠袖手掌挥出去,不带一丝的微风,竟然是空掌无内力。

「冷少宫主,孙大人之前教人给你们灌了软筋散,十二个时辰里使不出内力的。」刀疤男弱弱补充,他猜想青崖宫少宫主这辈子还没这麽憋屈过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节哀顺变。

「你怎麽不早说!」冷屠袖现在也就剩下嗓门大。

话音刚落,大牢进口处有些响动,众人望去,不出片刻走进来一个身着朱红色官服的男子,径直走到冷屠袖的牢门前,朝他淡淡一笑,十分欠揍。

冷屠袖虽然脸盲,但也不至於瞎死,「不知孙大人为何扣押我等良民?」他压着一肚子火,可浑身散发不出一丁点的杀气。就跟老虎额头抹了红花油,狮子脑袋剃了个光头,最威风的地方没有了,心底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屡次私闯京城大牢重地,目无王法,此乃其一。冷公子,你有什麽要说明的吗?本官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冷屠袖冷哼一声,什麽也不解释。

「带人在京城大街公然打架斗殴,扰乱京城秩序,此乃其二。」

冷屠袖还是不吱声。

「涉嫌勾结朝堂重犯,帮助其越狱,此乃其三。」

「等等,你说我勾结谁了?」冷屠袖前面两项全当是默认,但第三项罪名他绝对不担。

孙广志眼皮都没抬,「三天前,莫茶臣越狱,你刚好打伤牢头,来过大牢。本官虽然不在江湖行走,但江湖有名的人物还知道些,不语公子莫茶臣与冷公子你的爹是结拜兄弟。此事时间、地点、人物、动机俱全,冷公子可有什麽想要补充的地方?」

明知这人是在公报私仇,冷屠袖懒得跟他理论,只道:「无。」

「方才清道司张平安来报案说一名清道奴失踪,有人证看见当时她与你在一起,冷公子可有什麽线索提供?」

冷屠袖翻了个白眼,「无。」谁告诉你谁傻逼。

「本官帮冷公子算过了,这三项罪加一块少说也要判十年,本官会择日开堂审理,冷公子既然其他什麽都不知道,那本官就先走了。」

孙广志与冷屠袖两人视线相触,能擦出一片火星子,俱是火到了极点。

另一头,段水遥和莫茶臣对峙良久,最後莫茶臣妥协,只说:「你不肯跟我走也罢,但你一定没有去祭拜过你娘,你先同我走一趟。」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段澄从前不曾与段水遥说过,她娘是死了的。段澄只说晏灵白是走了,回了她来时的地方,本来段水遥相信她娘还会回来,後来大家都说其实她娘亲是死了。大人都喜欢骗小朋友,拿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瞒着小朋友。她半信半疑里,慢慢也接受了这个真理,可惜没来得及问娘亲的忌日。

「好。」段水遥毫不犹豫地答应。这麽多年,从来没有祭拜过娘亲,确实应该去一去的。

但此事怪不得段澄。其实那时候,晏灵白的那个哥哥晏寻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去找过段澄,莫茶臣在後面一路跟踪,故而见过段澄一面。当时晏寻是说:「舍妹从家中私自出逃,家中本是不同意,现已将舍妹接回,你不必找,你们的缘分到今天便已尽,这孩子既是你的骨肉,便跟随你作伴吧。」

段澄抱着段水遥在屋子里坐了一夜,後来依旧好好过着日子,并没有因为晏灵白的离开而颓废。莫茶臣当时很长一段时间,在屋顶天天看着段澄乐呵呵地逗着小闺女,想不明白这个晏灵白深爱的男子为何不难过、为何不痛哭流涕?然後他看不下去了,就走了,谁知再见段水遥竟是在京城大牢里。

二人赶了一夜的路,来到青山不远处的无名山崖边。

风好像还是那年的风,莫茶臣好像觉得他还能看见晏灵白跳下去的时候,那一抹雪白的衣角。

晏灵白跳下去那一天晚上,莫茶臣独自在断崖边弹了一个晚上的琴,後来他把七玄琴藏在这里十多年,伊人已逝,锦瑟蒙尘。莫茶臣曾想过或许晏灵白不过是想金蝉脱壳,那断崖下另有蹊跷,可他花了极大的力气下到崖底,正巧看到晏寻在收殓晏灵白的屍体,那样支离破碎、触目惊心。晏灵白是真的死了,她不想活,为什麽?

弹一曲长相思,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後花余床。床中绣被卷不寝,梳妆台前闻余香。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段水遥默默在崖边叩了三个头,莫茶臣说她娘亲最喜欢吃肉包子,好像小时候是被饿大的,从没吃过肉包子,每每上街总要买一袋肉包子拿回去啃,也不腻。段水遥来祭拜娘亲,没有烧冥钱,没有焚香,也就带了一纸袋子的肉包,扔下了断崖。

她想起小时候在白云城里,晏珏表哥来访。

一辆大马车,跳下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老气横秋地说:「我来找我表妹。」

他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少爷,身穿绫罗绸缎,出手阔绰,身後跟着一群保镖,打扮清一色的乌黑亮丽,那时候街坊四邻的小伙伴都说,段水遥有个十分酷帅的表哥,十分让人羡慕。

段澄没多问,不问他一个小孩怎麽跑出来的,不问他爹晏寻去了哪里,更也不问他的姑姑晏灵白如今可好,只笑呵呵将晏珏接进门,当自己第三个孩子般尽心照顾。第三个?第一个是段水遥,第二个是孙广志,第三个才是晏珏。

晏珏进屋,见段水遥正在学写字,他大笔一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纸头上。

彼时段水遥认字不多,晏珏的晏字她认得,因段澄之前已经教过她身边几个亲近之人的名字。晏是娘亲的晏,至於後面那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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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晴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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