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女士与蓝(二十六)

戴女士与蓝(二十六)

那天晚上过后,我和肖元元还见过几次面。但到底具体是几次,我记不清了。在我的记忆里,可能是三次,也可能是四次。但陈喜儿说是五次。“五次!五次!你可别想赖,就是五次!”她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陈喜儿知道肖元元的事。我告诉过她。我之所以愿意把肖元元的事告诉她,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和肖元元没上过床。正儿八经没上过。这是很硬气的。而且她喝醉了,在我沙发上哭的时候,我的动作是:给她擦脸,为她盖被单,然后,她哭得一塌糊涂、用我的脏衣服擦鼻涕的时候,我跑进卫生间给她搓毛巾。一边跑,还一边觉得心里发酸。跌跌撞撞的,还碰倒了好几样东西。这些都是很高尚的行为。而把这些很高尚的行为组合在一起,我几乎都有了一种挽救失足女青年的感觉。不过陈喜儿还是不太甘心,不断的追问着细节:──你要教育她,但也不要把她带回家呀!──她干嘛哭呵,一定是你欺负她了!──你为什么心里发酸呀,肯定是没干好事!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我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而且,我肯定和那个叫肖元元的女人上过床了。然后,她的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无数条小白蛇从那里面飞了出来。我就开始哄她。我说你知道吗,有一句话,叫做“爱是皮,性是毛。”毛是从皮上长出来的。就像狗尾巴草,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你说说看,没有皮,从哪里来的毛呢?”我又说,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幸子”吗?你不是希望自己一流鼻血就止不住吗?还希望自己的血型是RH阴性AB型吗?那么我告诉你,那个肖元元,在精神上就是一个十足的RH阴性AB型。“她是个不幸的女孩子,我得挽救她,对吧?再说,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是不是?”我用手指碰了碰陈喜儿的下巴,又擦了擦她的脸蛋。她的右颊骨那儿挂着一小颗泪珠。不大,晃晃悠悠的。我的手指刚一碰到那颗眼泪,它啪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就像等着我去碰它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里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只要陈喜儿一哭,我的心里就会莫名其妙的疼一下。每一次都是这样。还有,要是陈喜儿眼泪鼻涕的大哭大闹,我倒是不怕。我最怕的就是她不声不响的掉眼泪。眼圈那儿慢慢的红了,然后是整个眼眶,眼泪从里面静静的爬了出来。软得像水,硬得像刀。“那她┄┄长得好看吗?”陈喜儿眼巴巴的看着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比你差多了。”我很认真的说。我第二次单独见到肖元元的时候,她穿了仔裤T恤,头上扎着马尾,清清爽爽的站在我的面前。是她主动打电话约我的。她在电话里简短的对我说,那天她喝醉了酒,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她电话里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还带着些毛茸茸的感觉。电话那头啪嗒一声挂断以后,我还拿着听筒发了会儿愣。“别碰我!”“你不要过来!”“滚!滚出去!”直到肖元元细细巧巧的站在我面前时,这些声音的幻觉,仍然还像幽灵一样,不断跳动着。肖元元那天一点妆都没化。真正的素面朝天。如果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像一只大花猫。那么,第二次的她就是一张惨白惨白的纸。现在,这张白纸低垂着眼皮,开始对我说话:“对不起┄┄”她说话的时候,两只手奇怪的绞成了一根麻花的形状。两只脚,她的两只脚,也表露出忸捏不安的动作。它们像变魔术似的,不停改变着自己的立场:一会儿左脚向前,右脚在后;突然右脚靠上来了,左脚别别扭扭的给甩到了后面。我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眼前这个人,从几天前一个三等酒吧的女招待,摇身一变,突然又成了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她走着小碎步,乡下小媳妇似的跟在我旁边。只要一跟她说话,那张白纸立刻就会晕上一团红色。要是继续说,就是两团。“想吃点什么呀?”我问她。“随便┄┄”她像个犯了错误的人,低头走路,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声音小得像只蚊子。“那就吃点家常菜吧。”“嗯,随便。”她的手绞得更厉害了。要是真绞麻花的话,那种绞法,一定是会把麻花绞断的。我被她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天地良心,脸红的人应该是我。不好意思的人也应该是我。要不是她母夜叉似的大叫一声,要不是她眼泪鼻涕全往我衣服上擦,要不是窗户全打开着、担心四周的邻居们听到了会有非份之想┄┄那天晚上,她很可能就在我的床上过夜了。不管怎么说,她既然把自己弄得像头小野兽一样,说明内心还是不情愿的。既然不情愿,那么,如果我有让她过夜的动机,那么这动机就肯定不是百分之百的有道理。只有没道理的人才应该脸红。我和肖元元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店。饭店不大,但很干净。门帘是那种淡米色的竹帘,手掀上去,会发出一种好听的唰拉拉的声响。店堂里一共才六、七张桌子,上面都铺着淡蓝色的小方格桌布。只有一桌人在吃饭。一男一女,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男孩子穿着名牌运动服,理了个很时髦的发型。女孩子只能看到背影,她看上去很像一只麻雀。小小的,蜷在他的身边。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听到那个男孩正非常老练的关照道:“葱烤鲫鱼,要煎老一点的。”那天晚上肖元元一点酒都不肯喝。开始时我也没怎么在意,点完几个家常菜以后,我就很自然的问她:“喝点什么?”我的意思其实是,你总得喝点什么吧。菜点完了,那么,接下来是酒呢,或者还是软饮料、矿泉水、甚至就是茶?总得有点液体之类的东西吧。就是这么简单。其实,我一点都没有让她喝酒的意思,也一点都没有认为她就是个酒鬼的意思。很随便的一句话嘛,就像关照别人“嘿,下雨了,别忘了带好伞”一样。但肖元元的反应让我大为惊讶。她有点紧张的挺直了身体。像块木板一样,**的靠在椅背上。两只绞麻花的手现在也不绞了。变成了反绑式,死死的抓住了椅子的靠背。整个的一副如临大敌,逼良为娼的感觉。我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连忙问:“你怎么啦?不舒服吗?”她瞪大了那双不大的眯眯眼,一脸委屈的样子:“其实我以前从来不喝酒的┄┄我不会喝,一喝头就疼┄┄”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盯着她看。我突然觉得,其实她那双眯眯眼一点都不好看。那其实不能叫眯眯眼,而应该叫小眼睛。眯眯眼和小眼睛还是有区别的。而长期的夜生活,已经让她的眼角那儿长出了一些细小的皱纹。关键还不在这里。关键在于,今天的眯眯眼,是一双心事重重的眯眯眼。有什么地方又不对劲了。又给拧住了。又像绞麻花一样的绞住了。就像一个唱着山歌开着车的人,走呵走呵,突然在岔道口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折回来了。这下总好了吧。迷途知返,柳暗花明。但是没好。回到起点以后,车子却又拐上了另外一条岔道。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我在心里暗暗的骂了句粗话。心想,我算是明白了,肖元元,这个肖元元,她今天的不喝酒,既不是她真的不喝酒,也不是她以后决定不喝酒,就像一个两只手绞着麻花、白纸上常常晕上红花的人,不一定就真是一个村姑一样──她今天的一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突然想明白了,我其实并不喜欢金斯基那样的女人。所以她觉得,只要在姿态上离金斯基越远,就越会得到我的喜欢。我从鼻孔里发出了两声冷笑。哼哼。然后,我就开始逗她。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几眼,说:“哦,今天穿牛仔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就像我说了她穿牛仔,她才知道自己穿了牛仔一样。“不错,挺好看的。你穿牛仔挺好看的。不过┄┄不过说实话,你穿那天的裙子更好看。”她愣住了,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上次,你不是说┄┄”“上次我是骗你的,小妹妹。男人的话可不能这样轻信。”我梗着脖子,撇撇嘴,若无其事的瞧着她。她的脸红了。这回是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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