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去之前(18)

在离去之前(18)

“让我放下公事包,去冲杯茶。”“来来,我这边冲,我还有好茶叶碧螺春,人家刚送给立言的。”如真放了东西,拿了自己的杯子过来,坐下,平静地说:“我从家里搬出来了。明天才能装好电话,喏,这是我的号码。”“哦?”次英装出十分惊异的样子,“怎么啦,如真?”她轻喟一声说:“我们这个婚姻,近几年一直有问题。最近为了一件事翻了脸,我干脆就搬出来,分开一阵子也不是坏事,大家可以理智点思考一下。就是孩子们受点罪。”“你说最近为了一件事,是那件事?”“对不起,我没心思讲,以后吧。”如真面无表情地说。次英对她瞅了一眼,心里有点不乐意如真不肯吐露任何消息,换了话题说:“来了几个应聘的,你都错过了。有一个叫库门的,条件很好,院长已经决定聘请他。”“我的那条半时线呢,没了,是不是?”次英不响,起身来给她杯里加水,如真用手盖住杯口,摇了摇头。次英坐下后,才说:“上星期五见院长时,又跟他提了,能不能留住,不但不行,还把我训了一顿。看样子是没什么希望的了。咨询委员们也表示惋惜,”她瞟了一眼如真木然的表情,说:“也许你找他们谈谈,说动他们到院长那里去恳求,也许院长……”“不必了,”她站起身,拿起茶杯,“我的位置无故被取消,为什么我要去求人?”她走到门边,忍不住,还是发泄了出来:“为系着想,两个全时,都是博士,当然好得多,对你得永久聘书,也大大有利,所以,牺牲一个半时的,别人倒是皆大欢喜。”“如真,不要这样讲好不好?”如真早已扭过头,扬长而去,并且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并且关上了门。在几天之内,她竟然成了个无家无业的孤单妇女。她在桌前坐下,两手紧紧抓着扶手,不是出自恐惧,或恐慌,而是一种失落的感觉,觉得需要抓住一个实在的东西。这个感觉好久都不曾有过,除了那年刚踏上美国土地,下了船,在拥挤的接船人丛中,没有找到来接她的人,她两手抓住两只皮箱的把手,直到接她的人来了,从她手里接过皮箱,她才发现手指弯得一时都伸直不起来。那时真的是一种恐惧。这次,恐惧倒是没有。仅是失落,而这种失落的感觉,倒是比恐惧更没有边缘、没有界限、没有办法采取对策。所以电话铃响了很久,她才发觉了,机械地说:“那一位?”对方呆了一下,才问:“是你吗,真?”是纳地辛,因如真是用中文问的,令她摸不着头脑。“呵,纳地辛,你好吗?”“我很好,倒是你,身体完全恢复啦?哦,我在教职员餐厅,你快来,我们一起吃个中饭,有好多话想同你谈。”如真这才把紧抓着扶手的手也松开了,忙说:“我就来。”纳地辛见了她,呀的一声说:“你真瘦了不少,真!更苗条了。见鬼,怎么我伤几百次风都瘦不了一盎司呢?你看看我这个肚子?”她边说边站了起来,用叉子敲敲鼓出来的肚子,这一突然的举动,倒把如真逗笑了。雪夜夜归之后,第一次开笑脸。“纳地辛,你怕什么?这么大一对**,把一切都遮掩了!”如真向她眨眨眼说。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叫了个拌鸡丁三明治,一杯咖啡,“现在你对面坐的,是一个无家几个月之后又无工作的中年女子,你以为是伤风使我变瘦的吗?”纳地辛朝她仔细端详着。如真再次发现她的眼睛又圆又有神,而现在更充满了友情的柔光,这正是刚刚在次英的办公室里,次英对她看着时,眼里缺少的一样东西。纳地辛伸过手来,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可怜的真!说老实话,我们五个人都觉得这对你太不公平了!记得在上海时,我对你说的话吗?不要同次英发生什么过节,她比你厉害得多,你斗不过她的,现在应验了吧?”“也不能完全怪她,她还不是为东亚系着想。”如真等侍者放了东西走开了,才说。“那当然,东亚系愈强,对她愈有利嘛!最近一次开会,你不在,我们建议她尽量去争取把你留下来,她振振有词地说:你教书,是客串性质,实质上说,对系的发展有妨碍。为了系的前途,必须找个全时,必须使用一个有博士学位的。我们也不能多说什么,现在你看!”她叫的是炸鸡同炸洋芋片,还有一小碟沙拉。她把鸡剖成小块,吃了几口:“唔,还不错,要不要尝尝?”如真摇摇头:“她原先叫我不妨也申请一下,我就知道她不过是敷衍我,恰巧又碰上办中国周末的事,这中间她又用了些手腕,唉。”她放下手里的三明治,不是味道不好,是她舌苔发苦,“很多事,实在难以预料。”“你也真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从家里搬了出来,怎么回事,你丈夫发现了?”“发现什么?”“真,不要忘了,你我两个星期室友,你的事,我比谁都清楚。而且,”她把炒土豆吃得一根不剩,然后放下叉子,用餐纸擦了嘴,把声音放小了一点说:“学校里谣言四起,都知道柯玛与你常有约会。”她伸手过来,止住了如真不断搅动咖啡的动作,迫使她对她回看。“那是你们的事,我不会追问你,我只想知道,你搬出来,他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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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华人知识圈的“士林百态图”: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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