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看他哭丧着脸,楼湛大皱眉头,回忆起许多过往,不由有些心软。

「那你要怎麽进去?後门上了锁。」她收回脚步,淡淡地扫了眼那足有两丈来高的院墙。

陈子佩一撩大袖,步伐坚定,神色毅然,「自然是——爬上去。」

楼湛都不知道说他什麽好了,琢磨着怎麽让陈子佩放弃这个念头,脑中刚冒出一个「我们送拜帖,走正门吧」的正经念头,再一回过头,就见陈子佩已经身体力行……爬上去了。

爬到一半,陈子佩突然手抖了,没力气了,颤巍巍地趴在墙上不敢动。

楼湛哭笑不得,左右看了看,捡起一根长竹竿,走过去冲着陈子佩身上就捅,边喃喃着,「一捅升天。」

陈子佩「哎哟」一声,猛地往上又爬了些许。

楼湛的手搭在眉骨间,看他差不多爬到顶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现在人是上去了,可待会儿怎麽下来?再看了看大汗淋漓的陈子佩,楼湛决定还是先不要提醒他为妙。

静站了片刻,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楼湛的听力一向不错,当即转身看向声源处,心里发紧。

如果这时候有人路过看见他们这样,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旁人会说什麽?说堂堂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少卿白日图谋不轨,意图翻越靖王府院墙?

不待她多想,对面的巷口已转出了两人,当先的男子脸色略显病态,却是金相玉质,韵致风流,虽只是轻裘缓带,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後头一个探头探脑,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两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明显都是一怔。

看清男子的相貌,楼湛头疼不已,眼前闪过两个字——完了。

陈子佩却浑然不知,他已经爬到墙上,看着里面的景色欢呼,「阿湛!我看到了,看到了!」

楼湛眼前发黑,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两步,弯腰一揖,「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男子正是靖王世子,萧淮。

徐徐清风中,萧淮衣袖翩翩,很快收起了讶色,上前几步,看都没看突然僵在墙头上的陈子佩,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楼湛,苍白的脸上渐渐涌现出笑意。

「这位就是楼大人吧,楼大人乃女中豪杰,不必多礼。」

那笑意淡淡的,恍若初冬刚过,薄薄的小雪微积,清清的,却不寒凉。

长烨出过女帝,也有过两个位高权重的女官吏,可惜最後无一不是惨死宫廷,祸及朝廷,影响极大,因而後人定论,女吏堪比红颜祸水。

楼湛作为长烨史上第三个女官吏,自然倍受关注,上辈子她什麽难听的话都听过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语气平常,甚至略带笑意地说她是女中豪杰,心中不免微微一动。

楼湛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挺直了腰板。

前世,他们只遥遥见过几面,并未结识。

沉默了一下,她歪头去看陈子佩,他正颤巍巍地往下滑。

四周异常安静,在场的人目光都转向了陈子佩。

蓦地,萧淮身後的小姑娘哈哈大笑起来,拍手赞道:「陈子佩,你真够可以的,怎麽样,我堂哥府里的风景如何?」

陈子佩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手一抖,没抓稳,惨叫着摔下来。

这可是两丈来高的墙!

楼湛着实吓了一跳,耳旁忽地响起一声轻唤,下一刻眼前黑影闪过,再看前方的景象时,陈子佩已经被一个黑袍人稳稳接住。

他惊魂未定,死死抱着那人的脖子不撒手。

那人一推他,竟还推不开,顿时就恼了,「滚开!」

萧淮明显有些哭笑不得,虚虚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陈……」

「陈子佩,你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小姑娘跳出来,轻快地截了萧淮的话头,咋舌道︰「我刚回来,你就演了这麽一出好戏给我看。」

听到小姑娘说话了,陈子佩立刻撒手放开,含情脉脉地看向她,开口竟有些期期艾艾,「晚、晚宁……」

黑袍人一脸阴沉地走到萧淮身後,抱着手一言不发。

楼湛的脸色也有些黑,虽然很想狠狠地踹陈子佩几脚,却还是强忍下来,向萧淮一揖道:「多谢世子相救。」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说︰「今日我二人并无冒犯意图……还望世子见谅。」

萧淮摇摇头,「楼大人放宽心。」他的唇倏地一弯,眸中笑意闪烁,「附近没有监察御史。」

楼湛顿时一滞,看来她每日都被御史弹劾的事,不仅在京中沸沸扬扬,连远在业阳的萧淮都有所耳闻。

她保持着平静的脸色,艰涩道:「多谢世子……」

这事便揭过了。

回府的路上,见到青梅的陈子佩心情大好,看到楼湛的脸色,以为她在担心其他事,还开口安慰,「不就是告了两日病假吗?明日上朝时那些嘴碎的爱说啥就说啥,你别理会就是。」

见她脸色还是不好,陈子佩琢磨了一下,毫无愧疚感地笑起来,「世子突然出现是不是吓了你一跳?幸好他没怪罪我们。看这样子,他应该是去宫里见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只是奇了怪了,他回来怎麽要走後门呢?」

楼湛的脸色更黑。他还有理了!

等回到楼府时,楼湛原本有些躁动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下了马车,便见石阶之上,漆红大门顶端的牌匾,端端正正的两个大字「楼府」。

今早刚睁开眼,楼湛糊里糊涂的就被陈子佩拉去戏楼,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熟悉的地方。

凝视着那两个大字,她心中慨叹万千。

上辈子最後一次看到这块牌匾,是在地上,来抄家的士兵们来来往往,将这块牌匾踩入尘埃,一点一点泯灭了曾经的光鲜。

自十年前,楼湛的父母双双去世後,楼府便一日不如一日,上辈子她想独自扛起整个楼府,最後却不堪重负,连自己也被构陷入狱,含冤而死。

「小姐?」

楼湛尚在神游之际,漆红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一个面色严谨的中年女子走出来,她的脸上有一道长疤,从左边眉毛到嘴角处,显得面容有些狰狞。

楼湛眼前一亮,顿感亲切,疾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中年女子,「岚姑!」

被突然抱住,岚姑一脸错愕,原本严谨的脸色也绷不住了,最後只抚了抚楼湛的头,没说什麽。

楼湛心里一片宁静。

双亲亡故後,楼府的下人也走了大半,有遣退的,也有自行求去的,最後偌大的楼府,只剩几个下人和三个孩子。

岚姑是楼湛母亲的陪嫁丫鬟,从小悉心照料着她们姊弟,可惜前世岚姑随她三弟出京,在半路病故。

上苍重新给她一条命,最大的惊喜不是这条命,而是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珍惜身边的这些人。

楼湛放开岚姑,垂下眸子,大步走过垂花门,边走边问:「二少爷呢?」

「在屋里看书,温习功课。」

楼湛点点头,「三少爷呢?」

岚姑不说话了。

楼湛微微侧过脸,「三少爷呢?」她的脸绷着,唇角微微抿起,脸色冷然。

「溜出去了。」岚姑摇了摇头。

这两日楼湛病得昏昏沉沉,府里本来人就不多,都忙着照顾楼湛,一个疏忽,就让最顽劣的三少爷楼息溜出去了。

楼湛一想到这个闯祸无数的三弟就头痛,揉了揉额角,算了算时间,离他闯下最大的祸,被逐出云京流放在外还有些日子,那便先让他逍遥几日吧。

楼湛摆了摆手,累得不行,再一想到明日的早朝会何等热闹,就叹了口气,直接回了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日的早朝却意外平静。

楼湛心中说不出的古怪,不论是按理还是按回忆,今日早朝百官都该责怪她两日没上朝才对,这麽安静实在反常。

莫非他们是在筹备更大的风雨?

下了朝,楼湛走在大理寺卿孙北身後,还在纠结着早朝之事。

过了半晌,孙北回过身,悄悄地对她道︰「叫得最凶的那位御史家里好像出了点事。」

楼湛了悟。

只是,什麽事会让那位御史放弃这麽个讨伐她的大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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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很倾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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