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十二章众人喜一人愁】

楚国公府门前站满了楚家的宾客，上至庆王、瑞王、三皇子，下至神枢营、禁军未入流的侍卫全都面带笑容，望着徐徐而来的迎亲队伍，花轿後面十里红妆，打头阵的是明惠帝赏赐的一对玉如意，比当初萧氏嫁进陆家还要气派。

花轿落地，楚行轻轻踢了一下轿门，把新娘子接了出来。

看到新娘子，宾客们顿时喧哗起来。

陆明玉无比庆幸头上戴着盖头，看不见人就少一分紧张，慢慢地跟在楚行後头。

新婚夫妻去厅堂拜天地，因为重生，陆明玉对老天爷更敬畏，一拜天地时她虔诚无比，轮到夫妻对拜，看到对面楚行喜袍的衣摆，她才再次紧张甜蜜起来。

拜完天地，新郎、新娘移步去了新房，陆明玉紧张地攥紧手中的红绸球，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楚国公府，却是第一次来楚行的定风堂，也是国公府中，她两辈子都没有来过的地方。

红绸被她牵动，楚行感觉到了，他目视前方，手却轻轻扯了一下被两人分头牵着的喜绸。

难以察觉的震动传过来，陆明玉心跟着颤动，他是故意的吗？但陆明玉不好意思试探，继续老老实实地往前走。

越是紧张，路途就好像变得越短，彷佛没走几步，一行人就来到了新房前。

陆明玉心头小鹿乱撞，跨进堂屋，拐进外间，来到内室，看着铺着龙凤被的新床，她几乎全身僵硬地转过身，再木木地坐下去。

喜娘笑着说些吉祥话，跟着就示意丫鬟把金秤杆端过来，要掀盖头了。

屋里的女眷们个个都期待地盯着新娘。

陆明玉小手藏在宽松的袖子中，越攥越紧。盖头底下，她看见楚行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停下，然後一支金秤杆就探了过来。

金秤杆特别稳，连晃都不晃，暗示了主人的从容，陆明玉瞬间乱了心绪，楚行不紧张吗？难道大婚的日子他也与平时一样稳重？上辈子楚随挑盖头，金秤杆明显在抖……

各种念头纷杂地冒出来，尚未落下，眼前一亮，陆明玉本能地闭上眼睛，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才挑到额头、尚未离开凤冠的金秤杆也顿住了。

楚行低着头，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他一年没见过她了，久到梦里的她都面容模糊，不像真的，所以梦醒後他越发想她。

今日迎亲，来去的路上他都在幻想挑盖头的这一瞬，他知道她肯定极美，但此时眼前坐着的新娘，他的新娘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美上千万分。

陆明玉今日的妆容并不重，如喜娘所说，有的人描眉画眼会更美，甚至完全变个模样，可陆明玉天生细眉朱唇、冰肌玉骨，脂粉涂上去反而减了她的光华。

恰如此时，她羞答答地坐在那，玉似的脸庞因为羞涩浮上桃花般的红晕，天生丽质，是任何脂粉都无法媲美的姿色。

大概是觉得闭眼的时间太长了，新娘子眼睫蝶翼般颤动，如昙花般缓缓绽放，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鼓足勇气看向眼前的赏花人。

她的眼形酷似桃花，她的眼眸灩如雨露，怯生生望向他，随即像第一次见到生人一样，马上垂了下去，收敛她最灵动的美，只给他看她花瓣做的脸颊。

楚行喉头滚动，右手紧紧握住秤杆，才艰难地压下抬她下巴的冲动，他看不够，恨不得蹲下去看。

身後庆王妃轻轻咳了咳，笑着揶揄道：「大哥，我们在这等半天了，你也给我们看看嫂子啊。」

「就是就是，国公爷还有晚上可以好好看呢，现在先给我们解解馋吧。」

一屋子女眷都打趣了起来。

陆明玉脑袋垂得更低，楚行离得近，瞥见她领口处的肌肤都透了一层浅粉，他心跳加快，再不敢耽搁，俐落挑起她的盖头，然後让到一侧，给众人看他的新娘。

「嫂子真美……」楚盈走到亲嫂子身边，眼里全是惊艳。

陆明玉始终垂着眼眸，不用装，本来就羞，光是楚行一人就足以让她烧起来了。

喝合卺酒时，陆明玉更是不敢看他，不料却闹了个笑话。

「国公夫人胳膊抬高点，国公爷都快构不到酒啦！」

喜娘的声音近在耳边，陆明玉心里一慌，自楚行坐下来後第一次抬眼。原来因为她胳膊放得低，楚行胳膊与她交错，为了照顾她，他只能低头喝酒，可他太高了……

陆明玉尴尬地看过去，不期然地撞进他明亮如星的凤眼，彷佛他一直看着她似的，她登时低头，胳膊却抬高了。

新娘子红着脸不肯看新郎，新郎的眼睛却一刻都舍不得从新娘子脸上移开，再无国公爷素日的冷漠刻板，显然是爱极了新娘。观礼的女眷们看在眼里，有的全心全意地祝福，有的巴巴盯着楚行俊美的侧脸，难免有些羡慕。

家世好、本事好，还生得一副神仙样，满京城能找到几个呢？怪不得楚行这麽晚才成亲，原来是眼光高，就要娶京城最美的姑娘。

新房礼毕，楚行去前院招待宾客了，陆明玉晌午在楚家女眷的陪伴下用了点饭菜，下午一个人待在新房。

五月天热，陆明玉人又紧张，出了一身的汗，歇晌前洗了一次，睡醒了又命人备水沐浴，然後换上一身大红的家常衫裙继续等新郎。

前院人语喧哗，越发显得这边幽静。

陆明玉坐在床上，看着床头大红的鸳鸯枕，手指抚过龙凤锦被，脸上越来越烫。

楚行那麽笨，亲个嘴都把她弄疼了，晚上会不会……脑海里浮现楚行清冷的脸庞、高大的身形，陆明玉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再怕，天还是黑了，此刻定风堂前院，萧从简、萧焕、陆嘉平、陆嘉安、徐承锐、贺裕这些劝酒的，不知真假都被楚行灌倒了；庆王是妹婿，也意思意思灌了楚行几杯，毕竟关系亲，瑞王则只敬一杯，谦和有礼地贺喜；神枢营、禁军分别派出最能喝的同僚代表他们来灌酒，然後同样败在楚行手下。

「国公爷，你到底有没有喝醉过啊？」有人哀嚎着问。

楚行但笑不语，其实喝了那麽多，他虽然没醉到走不动路，但也有了六分醉意，只是楚行醉酒脸色不会变化，瞧着就像都没受影响似的。

「大哥，我再敬你一碗……」就在众人准备罢手，放楚行去洞房的时候，有人忽然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倒碗酒，然後醉眼蒙胧地朝楚行走来，正是之前最先醉倒、已经睡了一小觉的楚随。

一般都是兄弟帮忙拦酒，今晚楚随却一直拚命灌兄长，宾客们诧异归诧异，却跟着起哄。

楚行看着面前一身酒气的堂弟，迎着楚随不甘又痛苦的眼神，他侧过头命魏腾倒酒。

魏腾体贴地只倒了半碗。

「倒满。」楚行平静道。

魏腾连忙从命。

楚行稳稳端起大碗，举向堂弟。

楚随看着他的碗，再看兄长，忽然笑了，一把举起酒碗，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他是放手了，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兄长拜堂成亲，看着兄长在宾客里游刃有余，想到兄长晚上就会与她做真正的夫妻，他的心就像被人挖空了，空荡荡的，只有喝酒，不停地喝酒才不用想她。

喝了酒，楚随踉跄着倒了下去。

楚行丢开酒碗，及时出手扶住他。

楚随艰难地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楚行後他突然哭了，用一种悲愤又无奈的眼神看着楚行，「大哥，为什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娶到她……」

醉酒的人，声音无力含糊不清，就算是楚行，也是因为知道内情才辨认出来。

看着昏睡过去的堂弟，楚行伫立良久才命阿贵送堂弟回房休息。

目送楚随的身影离去，楚行深深地呼了口气，呼出对楚随的最後一丝愧疚，他朝众宾客拱了拱手，难得露出些许笑意，「诸位慢用，我不胜酒力，先行一步。」

「去你的不胜酒力！」

一句话惹怒了所有人，冲过来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