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陆怀玉负责第二关，旁边小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摆了三盒胭脂，分别是桂花香、玫瑰香、梅花香，让楚行挑出陆明玉最喜欢的，万一挑错了，就要往楚行额头中间戳个红点，跟年画上金童玉女额心的一点一样。

楚行低头看胭脂，忆起抱住她时闻到的淡淡玫瑰香，他分别闻了闻，准确地挑出玫瑰胭脂。

陆怀玉咬唇，放行时小声嘀咕道：「你肯定偷偷抱过阿暖了！」

楚行只当没听见，心情愉悦地随喜娘来到内室门前，过了这关，就能看到新娘子了。

按理说这关该由新娘的姊妹们闹的，但三姑娘陆嫣还在孝中，不方便参加喜宴，陆家就请陆明玉表姊、庄王府的嫡出姑娘萧璿来了。

萧璿受其母尤氏的影响，不太喜欢陆明玉，但大喜的日子她还懂得分寸，躲在门板後笑着出题，「请国公爷用三个成语夸赞新娘子的美貌。」

话音一落，门里门外的女眷们都轻声笑了。

年哥儿、恒哥儿、崇哥儿、英哥儿仗着年纪小，前院的热闹看完了，这会儿又跑过来後院，听到题目，恒哥儿三个大的互相瞅了瞅，挤眉弄眼地笑。

年哥儿认真地想了想，脆生生地道：「国色天香！」早上他听到喜娘这麽夸姊姊了。

内室里头，陆明玉忍俊不禁，然而嘴角刚翘起，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冷冽声音跟着弟弟道：「国色天香。」

稚嫩的童音惹人发笑，换成楚行低沉的声音，陆明玉脸上顿时烫了起来，好像楚行就在她耳边夸她一样。

「年哥儿你闭嘴！」萧璿气得叫道。

恒哥儿一把捂住弟弟的嘴，不让他捣乱。

楚行看一眼两个小舅子，想了想，继续道：「亭亭玉立、粉雕玉琢、仙姿玉色。」

去掉小舅子的提醒，一口气报出三个，更难得的是，每句成语里面都带了玉字，也不知是碰巧想到这些，还是有意把陆明玉的「玉」加进去。

屋里面女眷们都有点愣住了，陆大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道：「都说咱们四姑爷功夫了得、武无敌手，其实应该是文武双全才对啊，瞧瞧四姑爷多会夸人，比我想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那些强多了。」一边夸着，一边过来开门。

门帘挑开，露出外面新郎官伟岸挺拔的身影，大红的喜服衬得他白皙脸庞如美玉雕琢一般，比平时的冷峻多了一丝清雅温和。

萧氏等人都见过楚行了，今日却是她们第一次看到楚行穿这麽衬人的颜色，不由都看呆了几瞬。特别是朱氏，她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孙女婿只能排第二，可此时一看，大抵也是喜新厌旧，竟情不自禁地想把儿子与孙女婿的位置换一换。

不过下一刻，朱氏忽然意识到这个孙女婿太威武了，身板几乎能与三十年前的丈夫一较高下，想起她洞房那晚吃的苦头，朱氏顿时替孙女捏了一把冷汗。

这男人结实有结实的好处，只是第一晚……朱氏怜爱无比地看向自己的孙女。

陆明玉已经被喜娘扶着站起来了，慢慢地转过来，立即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不是担心她的祖母，而是楚行。

楚行近乎贪婪地看着对面的新娘，大红盖头遮挡住她的面颊，繁琐宽松的喜服遮掩了她窈窕的身段，他只能看出她好像长高了，转念又觉得可能是陆明玉头戴凤冠的缘故，但即便什麽都看不见，知道盖头底下的就是她，他就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上次见面是在安国寺，几乎隔了整整一年了。

新郎官呆呆的，最擅挑起气氛的喜娘马上笑着打趣，「国公爷这就看傻眼了？那一会儿掀盖头时该怎麽办啊？咱们新娘子可是仙姿玉色、粉雕玉琢的大美人，见到真容，国公爷该不会挪不动脚，忘了去敬酒吧？」

喜娘打趣的是楚行，陆明玉整个人却快要烧起来了。

盖头微微晃动，楚行彷佛看到盖头底下她羞答答的模样，为了早点看到她，楚行及时回神，朝朱氏等人拜了一拜，随喜娘走到新娘子身边，把手里的大红绸球分给陆明玉一个，由他牵着她去向陆嵘等人辞行。

朱氏、萧氏婆媳俩先行一步，去前面厅堂里等着。

面对孙女婿，陆斩沉着脸，言简意赅地道：「我们陆家的霸道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国公爷既然还敢娶阿暖，将来若是欺负阿暖，休怪老夫不客气。」这话说得够狠，厅堂里气氛都为之一滞。

朱氏不悦地斜了丈夫一眼，放柔声音道：「世谨，阿暖小你一轮，在家里一直被我们娇惯着，今日祖母把阿暖交给你，希望你跟我们一样疼她，她若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你看在她年纪小，多体谅一下。」

楚行跪在二老身前，郑重道：「祖父、祖母放心，世谨定不辜负二老的厚望。」

见状，朱氏连连点头。

新郎、新娘再去给陆嵘夫妻辞行。

狠话父亲已经说了，陆嵘看看女婿，别有深意地道：「世谨，你是咱们大齐的战神，是英雄，我相信你会照顾好阿暖，只盼你们夫妻白首偕老，一辈子如意顺遂。」

萧氏湿了眼眶，想到上辈子女儿的悲惨遭遇，她声音哽咽起来，「世谨，你一定要保护好阿暖，也照顾好自己。」

保护好她？这话让楚行心中一沉，陆明玉把前世的事情都告诉岳父岳母了？所以二老才特意祝福他们夫妻平安到老，而非夫妻恩爱这类话。

楚行前世是战死的，但他一直都不知道他死後陆明玉遇到了什麽事，岳母用了保护二字，难道那世陆明玉是死於非命？

疑窦一起，楚行神色越发郑重，叩首道：「岳父岳母勿忧，世谨今生都会守在阿暖身边，护她万事如意，一世安乐。」他没敢把话说得太明显，但却是陆嵘夫妻最想听的话。

陆嵘上前扶他起来，用力捏了捏楚行肩膀，随即转身走到女儿身边蹲下去，要背女儿上花轿了。

盖头下面突然多了父亲的背影，陆明玉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在喜娘的搀扶下，她努力挺直脑袋，慢慢趴到父亲背上，双手抱住父亲肩膀。

上辈子也是父亲背她，但那时候父亲身形消瘦，眼里无光，而她因为误会母亲是被父亲伤透心而自尽，连出嫁时都没与父亲说一句话。

曾经她恨老天爷抢走了她的母亲，现在她感激老天爷，给了她弥补遗憾的机会。

「爹爹，我走了，您要爱惜身体，别熬夜看书，哪天眼睛不舒服了，您告诉女儿，我回来给爹爹按摩穴道。」她低着头，眼泪滴滴答答落在父亲宽阔的背上，「爹爹，娘脾气大，您别再气她了，娘每天要照顾恒哥儿他们，挺累的……还有祖母，您有空多去陪陪她，祖母最喜欢爹爹了，顺便陪陪姑姑……」

抽抽搭搭的，细弱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飘到了陆嵘耳中，陆嵘眼睛发酸，片刻後才道：「爹爹都知道，阿暖不用惦记家里，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陆明玉哽咽地嗯了一声。

陆嵘看着眼前的花轿，放女儿进去那一刻，彷佛将宝贝了十五年的掌上明珠，拱手让了人。

轿帘落下，迎亲队伍要回去了。

陆嵘瞪着抢走他女儿的男人，眼里多了一丝狠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楚行郑重道：「永生不忘。」最後辞别陆家一众长辈，他走到自己的夜辰马前，翻身而上。

喜娘走到花轿前，示意可以起轿了，低声提醒新娘子坐稳了。

陆明玉刚擦完眼角，闻言一手扶住花轿，轿身一动，马上就抬了起来，轻轻的颠簸一下，适应这颠簸後她才松开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怀里的红釉宝瓶。

前半段路，她心里装着的都是对娘家的不舍，到了後面，陆明玉就开始紧张了。

在百姓们欣羡的声音里，花轿拐进寻常百姓不得擅入的华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