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崔文康看着突然开始哭泣的妹妹顿时慌了神,正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却又听得崔婉如用无比心酸的语气呢喃道:「因为我们没了娘,娘没有亲兄弟,我们没外家。」

「如娘,你这是怎麽了?」崔文康那举在空中的手顿时一僵,只愣愣的看向妹妹,总觉得她今日似乎变了个人,看着成熟了,说话不似从前那样娇憨,以往她何曾有过这般哭哭啼啼的悲切模样?

「哥哥,你可知道肖家求娶的是崔婉兰不是我,她们欺负我没人倚靠,拿我当替身。」崔婉如伏在兄长肩上呜咽低语,「张氏不仅撺掇阿爹害我,她还要坑你。」

「妹妹莫哭,我不会任他们欺负你,你若不愿意嫁,我们就回去,对,回京城去,找阿翁为你作主。」崔文康看着崔婉如那一串串的泪珠断线似的滑落,顿时慌了神,赶紧跪蹲着揽起她肩头轻轻拍击安抚。

「怎麽可能,跋涉几千里去逃婚吗?」崔婉如将面庞埋入哥哥胸膛,隐去了自己脸上嘲讽似的浅笑,「肖家不会听凭这种事情发生,即便是回去了,阿翁也不会为我去得罪威武侯,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弃子。」

听到弃子二字,崔文康面色越发的难看,他只是性格大剌剌了些,并不是个傻的,想想就知道,妹妹十六、他十八,正是说亲的年纪却跟着阿爹从京城到了边关,不仅没法说门好亲事,自己明年的科举不管考不考得上也得被迫放弃。

见哥哥面色暗沉,铺垫一通後的崔婉如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哥哥,对将来你有何打算?」

在她关於上辈子的记忆中,崔文康年满二十岁就在张氏的安排下,用士族头衔和浓眉大眼的英挺外表娶了个商女,然後靠着女方的嫁妆混吃等死,这一次崔婉如可不想哥哥再走了老路。

「打算?」崔文康微微蹙眉,是啊,是该好好打算一下,「我、我国子监没能混进去,连举人都不是,进士、明经、明法都不擅长,也只有想法荫补了。」

考功名或许行不通,只能靠祖上功勳荫补个小官位,只是不知道这机会能不能轮到自己,毕竟僧多粥少。

「哥哥,你从小就聪明,能过目不忘的人为何被科举难倒?」崔婉如说着语气越发委屈心酸,她甚至带着哭腔倾诉道:「张氏的儿子在国子监念书拚着要考进士,等他成了状元、探花,张氏的女儿就能许给京城的高门大户,而我、而我则在穷山恶水中苦熬日子,哥哥,就当是为了妹妹努力一次可好?让我委屈了能找人求助,让我将来的孩儿能有个靠得住的外家。」

崔婉如倚在兄长怀中,半仰头凝视他,眼里含着泪且充满了期待之情。

被自己妹妹这样恳切地看着,崔文康顿时热血奔腾,同样是兄妹,哪能继母生的那两个就一个成才、一个嫁去高门,自己和妹妹却凄凄惨惨过一辈子?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不给妹妹丢脸,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的坚强後盾。

这厢,兄妹俩正抱头垂泪说着私密话,车外突然响起了温文尔雅的询问声,「表妹,累着了吗?需不需要停车歇息?」

一听这话,崔婉如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皓齿,当初她被逼嫁人心理不平,於是在送亲路上和风度翩翩的表哥私奔了,奔者为妾,堂堂相府千金给他当了十年的妾,梦醒之後悔了,刚想要重新振作却失足一命呜呼。

如今意外重生,正和哥哥说着事关重大的要紧话,他偏偏蹭过来打岔,不管前世今生,崔婉如都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衣冠禽兽,表什麽妹,还想诓我再私奔一次吗?

崔婉如让亲哥哥出面,打发走了看似一表人才实则满肚草包的表哥,然後马上把话题继续拉回到对未来的设想上。

时间紧迫啊,嫁人之後她没机会再劝说崔文康,送嫁路程上能自由畅谈的也不过是一日一夜而已,第二日肖家一准会派人迎接,那时候就得摆出规矩来,没法再和兄长同车而行。

崔文康则在崔婉如的一通倾诉後,轻轻抚着她肩膀再三承诺道:「放心,哥哥自会努力,以後再也不让你为难。」

他恨自己日子过得太惬意、太没心没肺,居然不知道妹妹已经不知不觉受了莫大的委屈,是身为长兄的他没能担负起应尽的责任,才逼得妹妹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

崔文康不由暗骂自己真是可笑、可憎,居然真以为妹妹如阿爹所说的,是欢欢喜喜去嫁给少年英才、侯府郎君,既然崔婉兰不愿意嫁,要让如娘代替,那这门亲事肯定有问题,什麽「长幼有序、姊姊为先」都是屁话,自己身为长子还没定亲呢。

「阿爹迟迟不给我说亲,除了因我暂且一事无成外,多半还有张氏的撺掇吧,担心我婚後有了外家助力?」崔文康轻声问着,同时暗暗盘算,回家之後就要撵了那些个引诱自己吃喝玩乐的僮仆、侍姬。

「娶了长子媳妇,她就得让对方协助管家,只能分家或分权。」崔婉如凭藉着前辈子的经验细细分析道:「还有阿娘的嫁妆,东西都存在京城别院里,理应由我俩成亲时均分,我嫁得匆忙,东西都是现置办的,没能带走任何一件,或许张氏打算等着婉兰定了豪门大户,再以嫁妆不足、不相称的理应挪用阿娘的。」

她觉得此次出嫁匆忙未尝不是张氏的盘算,她舍不得给嫁妆,祖父虽是中书省中书令却过於清廉,自己阿爹又刚被处以罚金,家里没余粮。

崔文康顿时惊呆了,暴怒道:「挪用、现置办?我以为是从京城运来的,那、那嫁妆里都是些什麽,在这穷乡僻壤能置办些什麽东西?」

「哥哥轻声些,别引了旁人来,算算就能知晓,议亲一个来月,定亲不足一月,来不及往返京城一趟。」崔婉如给哥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嘲讽浅笑,「好东西肯定也是有的,这里虽属边陲可并不缺少矜贵皮毛,西域胡商也常返来香料和珠宝,还有人参、鹿茸、雪莲之类的药材。」

「一个月时间能买得到什麽好的?」崔文康捏着拳,额角青筋直冒,「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堂堂先平乐郡王嫡出县主的女儿就这麽委委屈屈的出嫁。

崔婉如轻轻摇了摇头,「我猜大多数东西根本无须购买,肖家聘礼充足且财大气粗,不会计较我到底有多少嫁妆。」

「你是说用聘礼充陪嫁?」崔文康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世家大族居然能干出这种事,这是嫁女吗?纯粹是卖女!

「哥哥莫生气,我只是猜测。」崔婉如劝了两句却见哥哥铁青着脸,用微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册文书递给她。

「这是嫁妆单子,我背聘礼单给你听,你、你对比一下。」崔文康回忆着自己在阿爹那里看过的聘礼单内容,用微颤的声音张口说道:「黄金千两、马匹一百、裘皮八十、玉璧十二对、床褥、毡被、彩绸、束帛各……」

听罢之後,崔婉如在哥哥忐忑中带着愤懑之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叹息道:「十之八九只添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这个……从张氏那里诈来的,聊胜於无。」说着她莞尔一笑,从马车角落里搬出了沉沉的两个珠宝匣子,打算分给哥哥一半,让他留着用於将来的打点、立业。

看着妹妹的心意,崔文康感慨万千,暗下决心明年,不,今年必须回京城一趟,得赶在崔婉兰出嫁前,把阿娘的嫁妆全取了来送到妹妹手里,不能便宜了张氏,不能让妹妹被夫家轻视、被妯娌嘲笑。

兄妹俩商议完毕之後,只见天色已暗,而此时送亲队伍才走了约莫一半路程,路况不好且有蛮匪,一行人只得找地方休息一晚。

喜欢游山玩水的表哥谢俊逸已经在附近州县蹓躂了不少时日,於是轻车熟路的将众人带到了本地最知名的客栈,住所位置、布局一如前世,甚至用餐之後谢俊逸同样来到崔婉如房间,想与她私下闲聊。

崔婉如喝住了想要去开门的金珠,直接隔门说道:「夜深了,表哥请回,切记,妹妹已是待嫁之人。」

外男怎麽能入女子卧房?上辈子就是金珠放了谢俊逸进来,然後无知少女就被这风度翩翩又青梅竹马的表哥给诓骗了,当天夜里就随他偷溜出门。

一个跟着寡母倚靠舅家的男子怎麽可能是良配,一个不肯正式提亲却劝了表妹私奔的男人怎麽可能靠得住,他甚至都没告诉那年单纯无比的崔婉如,私奔的人就算拜堂也不叫成亲,永远也当不了他的正妻。

上一次当的叫犯傻,要上两次当那是人蠢,崔婉如自认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糊涂蛋,於是非常果断的严词拒绝与谢俊逸见面、交谈。

她甚至根本就不想与这人会面,上辈子就已经厌烦了那张虚伪的脸,这辈子则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重生之後就压根儿没正眼看他,报仇不是崔婉如的目标,她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妥妥当当的嫁人,先当了侯门嫡妻,撺掇哥哥奋进之後再考虑其他。

少顷,崔婉如在侍婢的服侍下正准备脱了厚重的华丽礼服就寝,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火把光似乎也更亮了些。

「银珠,去问问怎麽了?」崔婉如整理好衣裳端坐桌前,手持团扇遮挡面颊,预防着出变故被人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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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娇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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