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捡到一个大麻烦】

金疙瘩村的宋冬生考上了秀才,被县里的学堂请去做夫子。

冬生背包袱离开村子那天,村子里的乡亲敲锣打鼓送他到村口。七十岁的老村长用他老枯枝般的手握住他,连连嘱咐,等他当了大官,一定不要忘了金疙瘩村的乡亲们。

冬生其实已经解释过好几次,他是去当夫子不是当官,可金疙瘩村的村民就是听不进去。

庄稼汉认死理,觉得只要不用插秧种田,又能跟笔墨打交道,就都是体面的,而体面的事就是当官。

冬生不想让期望过高的乡亲误会,还想再解释一遍,却被他娘一嗓子压住了——

「我家冬生做了大官,一定不会忘记乡亲父老,到时给咱金疙瘩村修一架大水车,以後咱浇庄稼就不用一桶一桶提了。」

乡亲们听了,高兴地起哄欢呼,冬生他娘昂着头,别提多得意。

冬生无奈,只得呵呵笑了笑,抹了把汗,拎着包袱悄悄溜走了。

金疙瘩村离县里有些距离,早上出发晚上才能到。

行到官道时,冬生着实有些累了,便在路边坐下来小歇,拿出背着的葫芦喝水。只是嘴巴还没碰到葫芦口,便觉一阵劲风扫过,葫芦从手中飞出去,滚得老远。

他纳闷地抬头看向罪魁祸首,入眼的是坐在两匹骏马上的两个俊少年,其中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少年手中正扬着马鞭,想必那股劲风就是出自他所为。

冬生还未开口,小胡子少年已经盛气凌人地先出了声,「喂!死书生,知不知道关外露城怎麽走?」

冬生总觉得这人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见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怕是哪里来的土匪,更是不敢多想,只愣愣地指了指朝南的方向,「沿着官道一直往南走就好。」

那少年哼了声,也不说谢,调转坐骑就走。

冬生忽然想起什麽,一拍脑袋,在两人身後大叫,「两位兄弟,那边盗匪猖獗,晚上赶路危险。」

那小胡子倒是回过头,对他粲然一笑,又无邪又恶劣,继而笑道:「谁敢抢爷爷我,那是活得不耐烦了。倒是你这个死书生,天色晚了,可别被人劫财劫色。哈哈哈……」

大概是笑得太厉害,那两撇胡子在风中抖得异样活跃,到最後竟然随风飘走了一边。

少年惊呼了一声,捂住嘴巴,骂了句娘,用力抽了下马鞭,那马便很快绝尘而去。

冬生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难怪刚刚觉得那人不对劲,声音太细,皮肤太白,眼睛太亮,分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冬生摇摇头,嘴里喃喃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麽凶悍的姑娘,不知是谁家的丫头。

他拾起滚了好几丈远的葫芦,看了看,唉,好好的一个葫芦就这麽裂了。不过,冬生没舍得扔,用袖口擦了擦外面的灰,放进了包袱。

劈成两半,还能做两水瓢呢。

黄昏之下的官道,两匹骏马飞驰。

只听得一个女声问道:「小姐,咱是不是该听刚刚那书生的话,趁早找个地方休息,万一天黑遇到盗匪可就不好了。」

另一个娇俏的女声回,「不行,明日就是顾大哥的生辰,今晚我一定要赶到露城,给他一个惊喜。」

「顾将军要是见到小姐,一定高兴坏了!」

「那是当然。哎呀!谁他娘的在路上放了石头——」

秦珠玉,京城侯府千金。秦老侯爷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年近五十终於抱得一个闺女,自然宠得不行。京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布衣百姓,都知道定安侯府有个刁蛮任性的千金,今天打了谁家公子,明日砸了谁家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最离谱的一次,这位秦小姐竟然抓花了皇上小闺女的脸,只因为那位小公主觊觎恶千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顾将军顾轻舟,暗地里送了人家几件礼物。

这件事一度闹到了圣上面前,小公主也是个得宠的主,但是因为秦老侯爷和秦家四个各掌军权的兄长极力庇护,再加上顾轻舟的有力之词,这件事硬是不了了之,从此之後,秦珠玉更加有恃无恐,几乎成为京城一霸。

所谓蛟龙困浅滩,阴沟里翻船,秦珠玉作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折在两个鸳鸯盗匪手中。

当京城百姓得知侯府恶霸千金在边陲旮旯地遇盗匪丧命的消息,没有人不觉得大快人心。唯有定安侯府上下,从此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冬生在县里当夫子的第三天,这边缘县郡发生了一件大事——京城定安侯府千金路过此地时,被绿林劫匪杀害,抛屍河中。

这里是边陲之地,盗匪颇为猖獗,县郊那河中三五日便会出现几具浮屍,因此县里还专门出现了捞屍这门行当,打捞一具屍体交给官府便能得五钱银子。

官府做这事当然也是为了赚钱,死者家属看了告示,领走一具屍体,便得交五两银子,无疑是暴利的行当。

无论是什麽样的穷乡僻壤,官府总归是不缺捞钱门路的。

不过这位侯府千金,并不是家属看到告示来认领的,而是由县老爷亲自发现。

现任县老爷从前是个京官,因为贪污受贿被贬到了这里。所以说,这县老爷昏庸归昏庸,但是还算是见过世面。当他见到从那两具屍体上清点上报来的财物时,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一块定安侯府令牌,再仔细看了看从屍体身上搜下的各种首饰玉佩,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京城侯府的人在他的管辖地出了事,这可是要命的,他於是赶紧通知不远处驻守露城边关的顾轻舟。

果不其然,顾轻舟赶来认屍後,确定两具面目模糊的屍体就是秦珠玉和她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虽然是坊间传说,但并非谣言。

冬生早上出门吃早饭时,看见路上来了一行浩浩荡荡的士兵,拖着一口棺柩走过,打头的是一名玉面银甲少年将军,据说是驻守露城的顾将军,也是定远侯府千金的未婚夫。

眼下这将军面上一片悲戚之色,想必是伤心至极。

冬生感叹着世事无常,摇着头挤出人群,去了河边。

这是他每日的习惯。冬生是乡下人,还不太习惯城里的喧譁,每日早晨会去城外的河边散散步读读书。

清晨河边非常安静,只有河面几只水鸟扑棱扑棱飞过。

穷酸秀才冬生诗兴大发,昂头负手站在河边,自娱自乐,「天边晨曦美如画,水面白鹭啄……啄……一人……」

冬生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几丈开外,两只白鹭正围着一个人形模样的玩意打转。

冬生抓抓脑袋,想着,昨天不是才有人捞过屍麽?怎麽今天又有了?

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他这个夫子一个月还能休三天,这些盗匪难道全年无休麽?

冬生想了想,捞一个屍体五钱银子,抵得上他的半个月工钱,便捋起袖子走了过去。

见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只穿着一身里衣,冬生摇着头感叹,伸手准备将屍体还泡在水里的下半身拉起来。不料,他刚碰到屍体就猛地弹出了半丈远。

拍了拍胸口,冬生小心翼翼地再走上前,用手指探了探屍体的鼻息,这一探,他就松了口气,这人还有气儿!虽然少了五钱银子,但到底是条人命,活的总比死的好。

「姑娘,你醒醒?」冬生拍了拍她的脸,但是对方没有反应。

冬生仔细看了下她的脸,半点血色都没有,怕是在水里泡了许久,心道不好,赶紧拉起她负在背上,朝医馆奔去。

医馆就在学堂对面,坐堂的郎中人称许老头,是个吝啬抠门、脾气恶劣的家伙。

冬生气喘吁吁地跑来拍医馆的门时,许老头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看见冬生心急火燎的模样,又看了看他背上的人,口气不善地骂了句,「死秀才,一大早就给老子这里弄个半死不活的人,诊费要加倍,知不知道?」

冬生摸了摸额头的汗,喘着气道:「许郎中,您赶紧给她看看,我怕她快不行了。」

许老头哼了一声,认真地扒开了那姑娘的眼皮,又把了一会脉,才不疾不徐地道:「还好,死不了,我开两帖药,你喂给她喝,两天就好。」

冬生看了看榻上的人,那脸色分明就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有些不信,「真的?」

被质疑的许老头很不爽,胡子一吹眼一瞪,吼道:「不信?不信你带着这个东西给老子滚出去!」

冬生咕哝一句,什麽东西,人家明明是姑娘家!不过在许老头的淫威之下,他没敢出声,只嘿嘿一笑,「信,当然信,那您赶紧给她医治吧。」说完,准备脚底抹油退出门回学堂,哪知,还没动身,许老头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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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千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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