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此时一股山风卷来,将地上的许多小石头吹落,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动静,颜筝不敢多留,便急急地顺着山道往回走。

她一边走,脑中却在飞快地转着,然而一联想到盏儿诸多奇怪的言行,她不由茅塞顿开,心中也燃起一股怒意。

盏儿是要惹自己不快,也是故意在众多沙弥尼面前说出那番话来的,只有这样,她若不幸遭遇意外,盏儿才能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

没有错,是她不乐意让盏儿相陪的,毕竟盏儿只是个奴婢,自然做不了四季园姑娘的主。

就算自己遭遇了意外,旁人不会疑心到盏儿身上去,只会说是她不听劝,非要自个儿一个人独自闲逛,这不,出了事也没有个帮手,活该。

原以为盏儿不过是受了司徒侧妃的命令,刻意为难她一回,谁料得到,盏儿要的却是她的命。

颜筝不晓得盏儿此举是否司徒侧妃指使,但她和盏儿无冤无仇,若非是领了上头的意思,盏儿也没有必要来害她。

司徒侧妃当真要弄死她何其容易,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难道是为了司徒锦吗?

她心想,司徒侧妃未免太多虑了,她和司徒锦四年未见,四年前她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就算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但那样小的年纪又能生出什麽样的感情来?

但不论如何,司徒侧妃还是向她伸出了恶鬼之手。

韩王府後院的掌事者要她死,她不可能再回去,所以她这回必须要离开,安全顺利地离开,永不回头。

颜筝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里一片肃杀清冷。

待颜筝回到禅院,盏儿面无表情地问道︰「姑娘去了哪里,怎麽吃完午膳就不见了人影?我还和沙弥尼们寻了姑娘一回,唯恐出了什麽事。」她冷哼一声,「下回姑娘再乱逛,若是不想跟我说,也请和庵堂里的师太说一声,否则的话,若是出了事,你让我和妙莲师太该如何回禀侧妃?」

盏儿对方才的事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可她口口声声说「若是出了事」,这就泄露了她的秘密。

身边藏着一条随时会亮出毒牙的蛇,颜筝有些不寒而栗,但她没有将自己的厌恶和焦虑显露在脸上,只是冲着盏儿不冷不热地一笑,就进了禅房盘膝打坐,默默念起了心经。

一篇经文念诵罢了,她徐徐睁开眼,思量着,原本她还担心盏儿会被她所累,所以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走,可现在盏儿露出了凶恶的面目,她又何须再顾虑这样的人?

她垂头咬了咬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十四章计画逃跑】

显慈庵和广莲寺之间有一道铁门,白天是不落锁的,穿过这道门墙便是塔陵,塔陵之後,坐落着大师们的禅院。

颜筝不是显慈庵的人,亦不需做早晚课,是以白日她便拄着木拐穿过这道铁门,去到塔陵瞻仰下这些圆寂的名僧风范,读读碑文、诵念经书,遇到不解处,还会询问下路过的小沙弥。

初时,这些小沙弥见她是年轻女子,都有些退怯,但後来见她沉稳持重,所问的又都是佛理中的精髓,於是认真了起来,有时被她问得回答不上来,也会找大一些的师兄、师叔来求助。

到了第三日,她如愿遇到了玄真。

颜筝前世确实曾对佛理下过苦功,所以常能说出不错的见解,玄真见她悟性颇高,又心诚恳切,遇到时也愿意停下与她说解经文。

一来二去,她和玄真便熟悉了起来。

盏儿瞧在眼里,恨在心中,颜筝在广莲寺越为人所知,她处理起来就越是麻烦。

但每回颜筝从玄真那儿回来时,脸上都是一片羞涩的绯红,这倒令盏儿觉得诧异和惊喜,这种少女春心萌动的模样,她也曾经历过,当初她看上了周嬷嬷的侄儿时,就是这般整日含羞带涩。

是以她疑心颜筝春心荡漾,或许还与玄真和尚有了苟且,便对颜筝的行踪越发上了心。

盏儿想,勾引得道高僧,这是天理不容的罪名,假若颜真当真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广莲寺第一个容不下那样淫邪的妖女,又何须她亲自动手?

於是她整日如同猎犬般远远地跟在颜筝身後,终於在第十日时找到了机会。

她在颜筝床头找到墨迹刚乾的一封信,那字迹秀丽纤细,想来该是颜筝亲笔,上面写着「今夜亥时你屋里见。」

等过了一会,她再去看时,那信已然不见。

当晚一入夜,盏儿便藉口头疼回了屋,却是立在窗前,一眨也不眨地注意着隔壁屋子的动静。

到了戌时三刻,果见颜筝鬼鬼祟祟地从屋子里出来,怀中似还揣着个什麽东西,步履匆忙地往外赶去。

盏儿的唇角咧开一抹得逞的冷笑,她心想,临来时周嬷嬷交代过,要她办事乾净俐落,绝不能留活口,她原本还有些为难,要弄死颜真简单,可要做得与自己毫无干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尝试过弄断後山顶上的凉亭栏杆,眼看着就要成事,可没想到那女人命大,及时抓住了救命稻草。

再後来,颜真似起了警觉,除了在禅房,鲜少有独自外出的时候,便是有,也不再去那些孤僻生冷的所在,反而一个劲地往广莲寺那边凑,凭着满口的佛经道理混了个脸熟,让她要再毫无痕迹地下手,变得越发难了。

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眼看着半个月之期就要到了,盏儿使尽浑身解数也寻不到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弄死颜筝的法子,心里不免开始着急,她在明净堂当差数年,司徒侧妃的手段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她没有完成任务,便成了不可信之人,周嬷嬷怎还会留着她?

正当她打算豁出命去将人杀了时,颜筝却给了她这麽好的一个机会,她甚至不必动手,只要在人赃并获时大喊一声,惊动广莲寺的和尚们就能够置人於死地。

盏儿深信这是上天垂怜,连天都容不得颜筝这样的祸害活着了呢。

显慈庵与广莲寺中间的铁门原本一入夜就要落锁,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夜却不曾,铁门只虚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悄悄地闪了进去,又将门重新合上,然後弯着身子躲在塔陵後面去追看颜筝的身影,但塔陵处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

盏儿有些心慌,但她随即想,定是颜筝那小蹄子着急见奸夫,是以才走得快,那信上既那样写,想来他们相约的所在便是在玄真和尚的禅房。

她前些日子也跟着颜筝逛过整个广莲寺,晓得玄真和尚的禅房就在附近。

她往前赶了小半刻钟,在接近僧侣禅房的时候停了下来,向玄真和尚的居所望去。

屋内一盏微弱的烛火亮着,没过片刻就熄灭。

她冷笑一声,不再迟疑,鬼鬼祟祟地来到玄真和尚房前侧耳倾听,伴着熏香,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褪除衣物时发出的响动。

盏儿自以为得计,正想着是此时就喊人来,还是过半刻等屋子里的人入了巷再说。

忽听得耳边传来惊怒之声,「谁,你在大师兄屋子前做什麽?」

是巡夜的沙弥。

她被吓得不轻,震惊之下,脚下便是一滑,跌跌撞撞地往门扉上倒去,没想到门并未落锁,她整个人跌进屋子去。

透过清冷而明亮的月色,玄真和尚裸露的上半身一览无遗。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显然生出比惊疑更多的揣测,向来慈和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杀机。

巡夜沙弥的惊呼似是一道春雷,将刚歇下的僧侣都唤醒了,邻近的禅院门纷纷开了,接连跑出穿戴不那麽整齐的年轻和尚来,他们都赶着问道——

「师弟,发生了何事?」

「大师兄,发生了何事?」

一时间,整座广莲寺的僧居都乱了。

另一边,颜筝沿着山路小心地往山脚行去,不时回头望一眼僧居的方向,见刚才还是一片寂静黑暗,此刻却灯火通明,脸上不由得露出得逞的微笑。

她心想着,盏儿夜闯僧居,这件事一定很难解释得清,更重要的是,盏儿闯的不是别人的屋子,而是景王埋在广莲寺的一颗隐棋,隐卫的人素来做事小心,就算没事也要想个半天,何况是被一个女子夜半接近?

玄真既然後来能够直接面圣,想来该是隐卫的首领,他既能做到那官职,必定是个极其谨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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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不安于室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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