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她晓得钱老夫人不是当真要带她与明经大师一起参佛,不过是为她求一份体面,便忙谢过了明经大师和钱老夫人,深深行一礼之後,便跟在玄真身後,在院门口与盏儿会合,一道往後山走去。

从明经大师的禅房到显慈庵不算远,只走了小半刻钟就到了,玄真亲自将颜筝交托给了妙莲师太这才离开。

有了广莲寺住持首座弟子的交托,妙莲师太果然相当客气,亲自领了颜筝去了一座空阔安静的禅院,说道︰「姑娘既是为侧妃持诵祈福,倒也不必每日去前殿与比丘尼们一道做早晚功课。」她推开主厅的门,给她指引,「此处设有小佛堂,姑娘可在禅院里持诵。」

颜筝心想,不必与那些比丘尼们打交道,就多了几分自由,这是好事。

她又见这所禅院屋宇颇多,想着这样就不必与盏儿挤在一室,行事越加便利得宜,等她熟悉了庵堂的环境,再查探好下山的路线,就能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了。

她心里存了希望,脸上的笑容遂越发明媚,深深地对着妙莲师太鞠了一躬,「有劳师太了。」

许是这大礼足够谦恭,令妙莲师太心里有一种满足感,她笑得越发慈和,「姑娘若是有事便唤无尘,她就住隔壁的禅院。」她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颜筝心情愉悦地进了自己的屋子,见盏儿也拿着包袱跟了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我方才在山门口摔了一跤,弄脏了裙子,我想换一身乾净的衣裳再开始为侧妃祈福。」

这是逐客的意思。

盏儿却道︰「姑娘的腿脚不便,来时周嬷嬷叮嘱过我,要多帮扶着姑娘一些,是以,我想着我便与姑娘同住一屋,也好就近照看姑娘。」

她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颜筝同住。

颜筝不由得冷笑了起来,「原来周嬷嬷叮嘱过盏儿姑娘要多帮扶我这腿脚不便之人,看来在山门之前,我倒是错怪周嬷嬷了,我还以为是我素日哪里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得罪了她老人家,她才藉着这机会让盏儿姑娘来折磨我的呢。」

她双目微露寒光,「这一路上,盏儿姑娘既不曾帮扶过我,这会想来我也不再需要,这禅院里空屋那麽多,你随意找一间住下吧,我这里用不起你。」

盏儿没想到颜筝说话竟然如此毫不留情面,但她本就怀着恶意而来,也管不得这些,便索性将包袱里的衣裳一件件地往衣橱里头挂,一副誓不离开的模样。

颜筝嗤笑一声,将自己的包袱取了,拄着木拐踱步去了隔壁的屋子,也不理会盏儿,将门重重栓上。

盏儿在外头叫了半天也叩不开门,反倒将隔壁禅院的比丘尼引了来,她恐是自觉理亏,只得乖觉地回了屋。

屋外头虽然清静了,但颜筝心里却生出了警觉。

她心想着,倘若只是寻常的祈福,这盏儿何苦非要贴身跟着自己,连宿都要宿在一屋?莫不是司徒侧妃早就疑心她要跑路,是以让这盏儿跟着监视她?

可她要藉此离开的念头,连碧落都还瞒在鼓里,司徒侧妃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晓?

但不管司徒侧妃打的是什麽主意,颜筝都已看清,盏儿如同血蛭一般紧咬着她,一刻不停地监视她,无时无刻想要为难她,有这样一个人盯着,她的逃脱之路绝不会轻松。

她想到自己前世不论做何事都是顺风顺水,可自来到永德十三年後却如同蛟龙被捆锁,凡事都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仔细想来,这三个月竟没有一件做得顺利的事,不由悲从中来。

胡思乱想间,颜筝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她想起那玄真和尚到底像谁了……

前世,景帝怜惜她年幼丧母,对她格外恩宠眷顾,不仅早早地定下她太子妃的名分,还时常宣她入宫小住。

景帝没有女儿,当真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的,她虽只是个外姓郡主,但整个皇城中何人不将她以公主待之?

因为这份疼爱,景帝行事不大避着她。

有一回,颜筝去皇极殿回话,与一玄袍老者擦身而过,她约莫猜到那是景帝的隐卫。

隐卫在夏朝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存在,人人都知道有,却鲜少有人亲眼见到过,这一支隐藏在黑幕之後的军队,是皇帝的獠牙,传闻景帝靠着隐卫掌握朝野上下的阴私,将朝臣牢牢控制在手中。

也有传闻说,当年韩王篡逆,景帝能将这夥叛党一网打尽,其中亦有隐卫莫大的功劳。

颜筝因为好奇,是以多看了那老者一眼,将他的样貌记在了心中。

她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看过的书册、见过的人事,鲜少有忘记的。

即便隔了一世,她第一眼看到玄真和尚时还是觉得眼熟,这会想了一番之後,竟被她想起了当年的那个隐卫。

没有错,时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但是眉眼之间的轮廓却是早就生好了的。

她有七八分肯定,广莲寺住持座下首座大弟子玄真和尚,与她前世在皇极殿所见的玄袍老者是同一个人,将那人年纪往前推算三十年,恰好也能对得上。

颜筝先是惊喜,随即却又萎靡下来。

倘若她还是从前的身分,倒是可以棋出险招,让玄真秘送自己回皇城,但她如今什麽都不是,轻易将玄真的身分说破,除了会引来杀身之祸,不会有任何好处。

就算知道了这个大秘密又能怎样?

她虽然不乐意看到韩王和紫骑全军覆没,可她更不愿意看到景王落了下风,毕竟在她心中,景王才是亲人啊,他疼她宠她,某种程度上给予了她求而不得的父爱,这份感情如此珍贵,哪怕隔临异世,她也不舍得伤害。

所以,她决定忘记这个秘密,就当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到了午间,显慈庵的小沙弥尼过来请颜筝和盏儿去膳堂用饭。

盏儿紧贴在颜筝身後说︰「姑娘今日这般待我,就不怕我回去跟司徒侧妃告状吗?打狗还要看主人,姑娘看来是一点都不将侧妃放在眼里了。」她想了想,又说︰「姑娘不肯与我同住一屋那便罢了,但持诵经文时却必须要和我一道,否则我回去不好跟侧妃交差,还请姑娘体恤一下我们底下人的艰难。」

颜筝的脚步顿住,她回转过身,望着盏儿说︰「我不晓得你来时侧妃是怎样吩咐你的,但侧妃若要打发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苦要让你这样折磨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里透出七分犀利,「所以我猜,若不是周嬷嬷让你为难我,就是你自作主张,不论是哪一种,你都绝不敢回禀侧妃的,对吗?既然如此,我必定要远着你一些的,难道还要送到你跟前,好让你欺负我吗?」

这话说得直白,又恰好说中了盏儿的心事。

盏儿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脸色涨得通红,「我一片好意,你却当成我要害你?好,颜姑娘,你的事我不再管了,这里的沙弥尼可以作证,将来不论你有什麽事,都与我无关。」说罢,她甩开颜筝,径直往前走去,也不理会沙弥尼的唤声。

颜筝目光微挑,随即沉下眼眸,一言不发地跟着沙弥尼去膳堂用过午膳,便自个拄着木拐四处闲逛。

显慈庵坐落於广莲山的後山,居高临下,纵览半个韩城。

她沿着山道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到了峰顶的一座小亭,这亭子几乎算是盖在广莲山的最高点,三面有栏杆,栏杆之外都是深不可见底的万丈悬崖。

时值六月,整个韩城都被暑意遍布,但这里却十分清凉,颜筝觉得舒畅,於是靠着亭柱坐了下来。

清风伴着湛蓝色的云天,偶尔有不知名的小鸟欢鸣,颜筝难得如此惬意,不知不觉便闭上眼睛休憩。

她刚有些困意,猛然觉得身後有一股大力要将她往下拉,她急急睁开眼睛抓住栏杆往旁边跳了两步,只听轰轰一声,刚才她倚着的半截栏杆已顺着悬崖掉落下去。

颜筝大惊失色,又急忙往安全的地方退了几步,过了小半刻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四下张望了一回,见这亭子四周都是石头,连个藏人的草丛也无,便上前两步,扶着亭柱去看那断开的半截栏杆,切面整齐俐落,像是被利刃割开的一般,并不是木材腐朽脆烂才断掉的模样。

她心下大骇,晓得这是有人存心要害她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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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不安于室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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