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雨蒙蒙系列相逢是首歌 下部

泪雨蒙蒙系列相逢是首歌 下部

路两边的梧桐,春天里新生了叶子,嫩绿的一片片,点缀在青瓷样的天空底下,看着令人清爽。赵志伟一边走,一边说:“每年的同学聚会,黎明必然出席,只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肖虹,赵大哥不是故意要听你们的谈话,既然听到了,就不得不说,他待你真得很好。”肖虹听得满心都是委屈,气急败坏的说:“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不用你在这儿把我当商品似的往外推。以前是钟宁,现在是黎明,志伟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根本就不爱他们,这辈子,注定了我只会爱你一个男人!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自己不爱我,却也不让我爱你!我考军医大学,我回上海工作,不为别的,都是为了你!”越说越激动,最后,身体也跟着乱颤了。赵志伟急忙按住肖虹的肩,试图让她平静,缓缓道:“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肖虹,你爸爸把我带去你家的那天,你的脑袋不过是刚刚过了我的膝盖。我看着你一点点长高,直到如今,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呀!”

“可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声音过于高了,引来途经学员们的侧目,肖虹这才收敛了情绪。满腹的心事,脱口而出,就像是积压在房门口很久的巨石被突然搬开,让人看到了那一天的颜色。阴与晴都不再隐蔽,直截了当的摆在面前,没有了虚假。勉力笑了笑,遂放缓语气,说:“我大概是让黎明逼得失去了理智,才会说这些。志伟哥,我没有破坏你和教导员的意思。”停了一歇,加了句,“我懂的,谁叫自己…”到底还是忍住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其实她和赵志伟并没有相差这么多,可在他,总是一道跨不过的槛!

赵志伟没有接话,只是陪肖虹默默地走着。风吹着梧桐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往下落,似乎无声。这静寂的一刹那,更显得悠长。到了校附属医院门口,方说:“快上去吧。”肖虹微笑道:“好。”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赵志伟目送肖虹进了电梯,那身影慢慢消失,多少觉得恍惚。人事的变化,多的好比恒河沙数,而肖虹对他的感情,竟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这使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怎么能持续这样的久?想着也就莞尔一笑,也许是现在还看不出来,要是再过十个年头,她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蹉跎的青春,就是搭给了这糟老头子!值得吗?”他不要她届时后悔,也不要她再耽搁了年华,于是考虑再三的,决定去找黎明谈谈。

这就像是久旱逢甘霖,黎明那头正犹豫着下一步的行动,赵志伟这头就来指点迷津。所说的,无一不是为了肖虹好,可也无一,顾到了肖虹的意愿。天有点阴,暗白暗白的,好似玻璃窗上糊了一层玻璃纸。赵志伟足足说了有三个钟头,却只说了个开始,猛然惊觉,自己是那样的在乎肖虹,把她生活里的一点一滴,都记在了心上。原来,他是自导自演了一出十多年的哑剧!到了此时此刻,剧更不能落幕,只好继续,继续着他希望的幸福。太阳渐渐沉下去,他也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渐渐沉下去,沉下去…带出一种失落的情绪。

落日的余晖洒在那暗白的天上,仿佛照着一张哭泣的脸,叫人心生怜惜。肖虹的那个心脏搭桥手术做得很成功,回到宿舍,人自然有点乏。然而过道里铺满的天堂鸟,又令她震撼,接着就看到了黎明,手里也捧着一束天堂鸟。震撼之余,倒有些恼火,他的赵大哥,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要打发她?天堂鸟,她从未告诉过别人,黎明不可能知道她喜欢天堂鸟!为什么,为什么连远远观望着也要被禁止?她理会的,从头到尾唯有一个罗芸,不能争也不能抢,已是一败涂地。永远只能立在一旁,默默的观望着,可是为什么现在连这样的守候也不可以?难道就因为她把话说开了吗?

黎明把天堂鸟送给她,说:“这花很配你。”肖虹茫茫然的接过,茫茫然的开门,茫茫然的进屋,茫茫然的坐下…心里系着的只是赵志伟,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没有开灯,只有窗子上透着光,黎明看着肖虹那茫茫然的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的,仿佛信号灯坏了的船,航行在碧海蓝天中,失了方向。念着赵志伟对他的鼓励,决定孤注一掷的试试,最坏,也是她再一次地把他给拒绝了!桌上有笔,又抽了张信笺,漱漱的写了两行字。肖虹还是那样的茫茫然,六神无主,天堂鸟一枝枝的落到地上,夜漏似的,一秒,一刻,一时,一天,一月,一年…要是一生一世都这样安宁简静,也是好的。黎明写好了信笺,硬是塞给肖虹,还特特地把她握着信笺的手抬起来,在眼前晃了晃。

肖虹略微一挣,那手,又无力的垂下。信笺仍在她手里,握了半天,也存足了温度。轻轻的向黎明那边一送,意思是要物归原主。信笺太薄,在空气里微微抖动的响着,听起来那声音,仿佛是来自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像少女时代的梦。惘惘然然的,似乎有人对她说:“我爱你。”她笑微微的点头,呢喃自语,“太迟了。”骤然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掷地金声,“一点也不迟,只要你肯给我机会。”肖虹猛然醒悟,坐在她对面的,是黎明!是黎明!是黎明!愁苦的笑了笑,自己问着自己,“这就是他想要得吗?”那样极力的撮合她与黎明!

屋子里暗沉沉的,一切都不甚分明。黎明自然看不仔细肖虹眉宇间的微妙变化,却因离她实在近,听见那低小的呼吸声,有些紊乱,仿佛费尽了心思的压抑着什么。一下一下的,又像是在他耳朵根儿底下,痒梭梭吹着气。执起她的手,说:“看看吧,你说《倾城之恋》合了我的心,不知道我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是否也合了你的意?”

脑袋嗡鸣一阵乱响,肖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信笺,果然是那一句——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而我的扇子,却还是空白,而且笔酣墨饱,窗明几净,只等着你落笔——不过稍加改动了几个字,曾是她梦里的期盼。但是现在面对那一个个隽逸的字,只觉剜目般的疼。她的感情她的心,也被慢吞吞的杀死了,一块一块的割碎,凌迟一样。看着黎明,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说:“也许,我们可以尝试…尝试开始。”

许是始料未及,黎明冲口问道:“真的?”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肖虹淡然一笑,“真的。”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黎明说。强调那一个真,其实是怕假,但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归根结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假作真时真亦假,为什么就不能骗骗自己,也骗骗黎明?屋子里完全的黑了,空虚感从四面八方袭来,重重的压着她。孤寂的夜,孤寂的人,这孤寂,像沼泽一样,叫人挣脱不开。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就好,她需要排解这孤寂,也必须排解这孤寂!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好好的陪陪她!

晨光已经再也不能多装一丝在那小小的空间里,黎明才醒,静静的室内,根本就没有肖虹的影子。若非枕畔的发丝,他真地会疑心,这事儿发生在一千零一夜的童话世界中。信笺在桌上,不过多了两行字——

为你泡的茶,想必是凉了。冰箱里有三明治,吃过再走吧!记得锁门,然后将钥匙放在外面的地毯下。

看得心里头暖极了,也不想去实验室,而是直接去花店买了天堂鸟。知道肖虹上午有课,便在教室外面等她,见她出来,急急得奉上那束天堂鸟。肖虹迟疑半晌,推开那束花,故意不明白的问,“你这是做什么?”黎明一本正经的答道:“一天一束,心情也会好。”肖虹哧哧一笑,说:“用不着,花儿还是留着送你女朋友合适。”黎明的心咯噔一下,不愿相信,却又想确认,于是问,“你不就是我女朋友吗?”肖虹面色一正,不急不徐道:“黎明,你听说过onenightstand的彼此是男女朋友吗?如果因此而造成了误会,那么对不起,昨晚是我的错。”黎明多少气结,愠怒道:“肖虹,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同样的话,依然答不上来。那天的阳光很好,可钟宁的脸色却不好,他一遍又一遍的逼问,“肖虹,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答不上来,她根本就答不上来。最后,还是钟宁自己回答了,“一个救生圈,我不过就是你的一个救生圈罢了!肖虹,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当初还要向我求婚?”错了,她错了!但已经错过了一次,就不能再错一次!其实,她也恨自己对感情的态度,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默然了很久,才轻声说:“我做不到的。黎明,在美国的时候,我也有过眼花缭乱,可是不行,真的不行。”

“肖虹!”

“不要逼我。”

挫败的喟然一叹,为自己也为肖虹。天堂鸟被太阳光晒得就要奄奄一息,萎谢的多快,仿佛花晨月夕般令人感慨世事变迁。黎明幽幽舒了口气,慢慢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一个画地为牢的囚徒,却甘心情愿地为自己做着狱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从不接受外界的任何援手,因为,你根本就不打算离开那牢房!肖虹,你快乐吗?”肖虹被逼急了,愤然道:“我快不快乐跟你没有关系,别以为同我上了床,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黎明,我们gameover了,请你记清楚!”转身要走,又被黎明拦住,他说:“要是我不爱你,也懒得管你!肖虹,白婷婷曾经讥讽的问过我,我到底哪一点比赵队长强,有资格去追求你?当日我找不出来,现在却知道了,最起码,我敢说我爱你,他敢吗?”

啪的一声,肖虹的手掌俏生生的拂过黎明的脸,指印条条分明,黎明不由得呆了一呆。肖虹却泫然欲泣,恨恨道:“不许你说他!”黎明未反应过来,肖虹已经跑远了。他本就是富家公子出身,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脾气也不是没有,只因他过于在意肖虹,自然诸多的迁就。可刚才那一巴掌,醍醐灌顶似的,彻底的让他清醒——天涯何处无芳草!

如此的不欢而散,感情要继续,也是难得,更何况,他们不过是没有循环的单方向投资!

一月后,世界卫生组织的医学研讨会结束了,全国各地的学者医生们也陆陆续续的离开第二军医大学。黎明回北京前,约肖虹在仙炙轩见面,怕她不肯来,又求了赵志伟帮忙。至于肖虹的赴约,免不了是不愿逆了赵志伟的意。华灯初上,那夜幕,就像是一面幽漆如墨的镜子,漫天的星星,宛如灯的倒影,炫美华幻的叫人忘了今夕是何年。从玻璃窗望去,依稀有着十里洋场的醉生梦死,迷蒙的灯光,似乎是《夜上海》的袅袅余音。

黎明晃着杯中的红酒,多少感到无可奈何,纵然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却迷不住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那颗心。苦笑一笑,问,“我还有没有机会,用时间来证明对你的感情?”肖虹摇摇头,“我不想四年以后重蹈覆辙的再离一次婚。”黎明喝了口红酒,甘醇芳香却略带苦涩,回味也是苦涩的,“那假如是我有信心能够维持呢?”肖虹惘然的笑了,反问道:“维持多久?”不等黎明开口,就接着说:“这些话,钟宁也对我说过,可是后来,我们几乎每天都吵架。吵完了,他就给我赔不是,然后第二天,继续吵,直吵到我们离婚,彼此都身心疲惫。黎明,不是我不想给你一个机会,给我自己一个机会,而是那个机会,根本就不存在。家庭生活要想维持,最好的方法……”眼圈不知不觉地红了,语气也变得悲哀,“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幸的是宫外孕,动了手术,另一条输卵管却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严重发炎。黎明,你也是个学医的,不会不清楚结果是什么吧?”

大概是冷气开得太足了,黎明突然觉得冷,不是冬日里冰天雪地的那种刺骨,而是秋末早起时,那鸳鸯瓦上一层霜披到了身上。寒津津的,叫人从心底里泛出的难受。声音有点哑,许是被冻的,“肖虹。”想说安慰的话,却除了她的名字,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肖虹微微一笑,“我没事,那些都过去了。其实钟宁待我,真得很好,他不回国,完全是为了我。他说天高皇帝远,这样把离婚的全部责任都推给他,也不会怎样。可是我知道,他有多舍不得那一套军装,我又有多对不起钟伯伯。黎明,我不要再拖累了你。”

“可我愿意让你拖累。”

“早晚会受不了的。黎明,你读过金庸的《白马啸西风》吗?李文秀在回江南的时候说,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偏偏她不喜欢。多姿多彩的世界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因为,那是我最初的爱,以及,最后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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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雨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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