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恒凌早早撇下任子衡独自进了宫,眉眼带笑,看起来喜悦难掩,陪她一道进宫的云霓与云裳,也在为今日的立后大典满心雀跃。

入目所见,亦是与往常大不相同。

銮仪卫早早便在太和殿外将法驾和卤薄陈设妥当,又将皇后仪驾陈设於宫阶下及宫门外;礼部下属的乐部也已将乐器悬於太和殿外,由礼部及鸿胪寺官员设节案於太和殿内正中南向,设册案於左西向,玉案於右东向,龙亭两座於内阁门内。

宫门内,内监亦忙碌了好一会儿,丹陛乐早已准备妥当,节案亦在宫内正中摆妥,均面向南,册宝案则按东西向设在宫门内两旁,香案前还立有皇后拜位。

这些亦都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云裳和云霓欣喜之余,仍不忘左顾右盼。

一路上见到许多宫人,过往宫人的衣着虽一如往日那般素洁,却掩不下宫中的喜庆之气。

恒凌推却了欲为她带路的宫人,兀自朝飞鸾宫的方向走去,她生於此长於此,在自己家,又何须别人来带路?走了一段路,恒凌的脚步曳然停了下来。

若问这宫中,见到谁能让她丢了好脸色,那无非就是云妃了。

看着身着水蓝宫装朝自己款款而来的妩媚女子,恒凌微扯嘴角,再次举步朝前;皇城确实很大,但再大的地方都能上演几回狭路相逢,亦或是冤家路窄……今日也不过是如此。

如果在从前,她们二人碰到了一块,那冷嘲热讽一番是免不了的;或许是因为恒凌心情甚好,只是淡淡地瞥了云妃一眼,便领着云霓和云裳继续朝前。

云妃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走远。

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鸢紫方收回视线,低声不平道:「恒凌公主实在太无礼了。」却不敢大声埋怨。

鸢紫进宫多年,在皇宫内苑生存的道理多少懂一些,恒凌再无礼再恶劣,她都是皇帝的亲妹妹,就好比无论云妃多受宠,却始终只在景珣面前自称奴婢。

见云妃一直望着恒凌消失的方向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鸢紫忍不住开口:「娘娘……」

云妃收回视线,转身迈出了步伐,走了几步,她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鸢紫,今日立后大典可迟到不得,我们赶紧走吧,回头……」随即顿了顿,又喃喃自语道:「兴许也不用等回头了,今儿,该是能见到了……」

鸢紫虽不明白她说的是谁,却也不敢再多说什麽,忙低头跟上前去。

她手中提着的花篮里,有自御花园中新摘下的盛开花儿,花蕾上还沾着清晨最美的露珠;偶有露珠自花叶上悄然滴落在地,却都在裙摆轻跨之後寻不着任何一丝痕迹。

宫里人素来势利,不论云妃多受宠,新后入主中宫後,这後宫谁作主还说不定,在这儿要生存就必须明哲保身,故而往日见了云妃无不巴结谄媚的宫人们,今日却连话都不敢多说。

回到庆云宫後,鸢紫才恨然骂道:「这些人当真没良心,亏得娘娘平日里有什麽好东西都惦记着他们,皇上一立后,一个个都当娘娘是洪水猛兽了。」

一旁侍立的宫女和太监也不敢多说话,见鸢紫冷眼扫来,都慌忙低下头去。

云妃却像个无事之人,微微一笑,对她说道:「今日这样的大日子,身上这衣裳也太素了些,平日里你眼光不错,这会儿可有什麽好主意?」

鸢紫忙敛了脾气,稍稍一想,笑道:「依奴婢看,前两天尚衣局送来的那套月牙色秋服,煞是好看。」

云妃回头睨了她一眼,温声道:「那衣裳虽好看,我却不大喜欢,就挑件浅粉的吧。」

「奴婢遵命。」鸢紫朝一旁服侍的宫女使眼色,她们立刻忙碌起来。

庆云宫中伺候的宫人众多,不多时便为云妃打扮妥当;待一切准备妥当後,云妃见时辰不早,便领着鸢紫一道出了庆云宫。

这样的大日子,当然免不了见到一些故人,也才走到景程宫附近,便见到了跟在内侍身後正欲求见皇帝的大将军任子衡,云妃下意识停下脚步,身後的鸢紫见是他,亦停了下来。

内侍眼尖,见云妃站在不远处,便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任子衡一眼。

宫里人人皆知云妃出自大将军府,这会儿遇上,多少有些体己话要说;虽说后妃与朝臣共处易引发非议,但这二人一是宠妃一是权臣,他一个小小内侍,自然是得罪不起。

任子衡迎上内侍的视线,却不说话。

内侍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却见云妃朝他们走了过来,内侍不动声色地看了云妃一眼,遂对任子衡说道:「这会儿时辰尚早,也不知皇上可否起身,不如将军先在这儿歇会儿,待老奴去看看之後,再来引将军去见驾?」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公公了。」任子衡淡笑,接受了内侍的提议。

内侍逐渐走远,云妃与任子衡面对面站着,却未曾先开口。

虽早已娶了恒凌公主,任子衡却依旧是大毓女子眼中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鸢紫偷偷看了任子衡一眼,正好迎上了任子衡淡扫过来的视线,蓦地脸一红,慌忙又低下了头,见云妃一直不语,鸢紫聪明地退开。

偶有路过的宫人,都被鸢紫拦了下来,四周早已没了旁人,云妃直勾勾地盯着任子衡瞧了好半晌,终於轻笑出声。

任子衡详端眼前面容娇美的女子,淡淡说道:「多时不见,娘娘看起来过得不错。」

「确实不错,可不是都托了将军的福吗?」云妃道。

云妃笑时,眉眼弯弯,与她其实说像却又不像……任子衡盯着她的眼睛瞧得仔细,竟微微走神;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虽快,却被云妃抓了个正着。

云妃嘴角微扬,心里笑得讽刺,面上看来却极为温和柔美。

她自然知道他在失望什麽……初入将军府时,就有人说她肖似恒凌公主,後来她入宫,宫中上了资历的宫人也都私下议论说她神似长公主,而眼前这个男人会带她回将军府,後来她又入宫,大抵都是因为像某个人的缘故吧?

「将军让内侍先走,莫不是有话要说,怎麽这会儿又不发一言?」云妃仍旧笑容满面。

任子衡回过神来,反问:「若非娘娘有话要说,我这会儿该是在面见皇上;既然娘娘无事,请容我先行告退。」

她虽贵为皇妃,身分上高人一等,但按品阶来论依旧比不上任子衡;倒是任子衡待她一向比其他人温和了些,今日却显得疏离许多。

云妃并不计较这些,只觉得有些好笑,等任子衡向前跨出了几步後,才问道:「可是因为她回来了,所以我一个与她长得有些许相似的人,在你眼中便也算不得什麽了?」

任子衡脚步微顿,道:「看在故人的分上,我劝娘娘一句,有些事既然与你无关就不要瞎搅和,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他继续往前,云妃沉默了下,再开口时有些怅然,问道:「你既将我带回燕京,为何又轻易让我入宫呢?」

任子衡乾脆停下来脚步,回头,迎上了她的眸子。

他看着那双极为熟悉的眼睛中夹带的受伤神色,心头颤了下,随即却敛下心神,末了叹息地道:「锦绣,整个大毓都是皇上的,我为人臣子,而你,让皇上看见了你。」

这样的答案让她一愣,眼角瞥见不远处朝着这方向走来的内侍和鸢紫,方才那抹怅然已然收起;她伸了伸手轻轻一扼,便将一旁的花儿自枝头折断,飘飘然落了地,「将军说笑了,这儿哪有什麽锦绣?」

内侍与鸢紫过来时,见两人保持有一段距离,心下松了口气;内侍上前迎着任子衡,道:「将军请随老奴来,皇上已经候着了。」任子衡点头,随内侍一道离开。

鸢紫福身,待他走远後才抬起头来,看向云妃,云妃神色如常,并未看出点什麽。

云妃看了她一眼,淡笑,道:「鸢紫,我们也走吧。」

「是,娘娘。」鸢紫小步地紧跟云妃身侧朝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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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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