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经年去，有缘无分是发小
吉时出发那一刻，沐筱和华湘轻轻搀扶着沐笙出了锦绣阁。沐王府外送亲去京城的车队早已经恭候多时，就等着大小姐出来了。
出了沐王府，沐笙看到了外面延绵漫长而又整整齐齐的车马队伍，无数旌旗招展，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自豪的神色：父亲为了自己而准备这么大的阵仗，如何不感到自豪呢？
此时她转眼看了看一旁妹妹沐筱，企图从她的神色中寻找到一丝羞愧或是羡慕，然而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沐筱的目光丝毫没有落在偌大的车队身上，而是注视着车队前面为首的那位少年将军。
那少年将军身着紫金盔甲，头顶盔帽，面容英俊，威武不凡，腰间别着一把三尺长剑，隐然散发着一种英朗之气。
沐笙看向了那少年将军，面露几分疑惑：“顾凡？”随即便释然了，轻轻哼了一声。对于顾凡和沐筱的关系，沐笙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马上的顾凡正巧也看着沐筱，双目不离，与沐筱四目对接，思绪骤然便回到了八年前：
那一年，他十岁，她八岁。
那一年，是他初次见到她的时候，采茶女的形象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从那以后，每次梦回阑珊，他仿佛都能看到那个一手拎着茶篮，一手采茶的美妙女子。
不知不觉，他已经认识了她八年了，青梅竹马，自幼相识。
思绪回到现实，顾凡发现沐筱已经和华湘扶着沐笙上了马车了，再也没有看向自己了。
他轻叹一声，心中只觉得难过，正此刻王爷和王妃等人出来了，顾凡容不得多想，连忙下马，上前行礼拜道：“顾凡拜见王爷！”
沐瑛嘱咐道：“顾凡啊，本王将郡主的安危就交托与你了，你务必将郡主安全送到皇上身边，知道吗？”
“诺！末将一定誓死安全护送郡主入京。”顾凡身为此次送亲的带头将军，自然明白此行安危的重要性。
“吉时已到，启程吧。”沐瑛吩咐道。
顾凡起身上马，又一次回头看向了身后队伍中的那辆马车，他知道沐筱此刻就坐在马车里陪着沐笙，她也要去京城了。
想到这儿，顾凡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无奈，又是一声轻叹，仿佛在向命运低头，随即下令大队人马启程。
晚秋的夜幕仿佛来得更早了一些，车队没有行走几个时辰，刚出了幽州郡的地界，便已经迟暮了，顾凡瞧了瞧山形与天色，决定在一处山下暂且休息一夜。
晚上，子时将近，深更露重，当所有人都入睡以后，沐筱却是披着一件毛绒大衣，轻轻走出大帐，一个人孤寂地站在红枫树下。
她出来，不为任何事情，只是想在这漫漫长夜里，一个人好好地待一下。
回想起来到沐王府的这些年，沐筱虽是觉得心中苦涩，但是乐观的她却也不觉得多么悲情，她坚定，生命是母亲给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情到深处，悲到命里，她却不能忍住自己的眼泪，轻轻抽噎着。
自己就要离开幽州了吗？就要离开沐王府了吗？明明这里是自己受苦的地方呀，为什么还有一丝丝的不舍和难过呢？
“沐筱……”深夜里少女独自哭泣的抽噎声却被一个少年给听见了。
顾凡站在身后，只轻轻喊出了这一个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已。
“是他。”沐筱听到顾凡这一声熟悉的叫喊声，心中惊了，整个人都杵在那儿，没有说一句话。
奇怪的是，顾凡自那声叫喊之后，也是沉默无声，站在身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夜色宁静，鸦雀无声，沐筱觉得尴尬，首先打破了这份本是美好静谧的氛围：“你还没有睡么？”
顾凡轻轻一笑，笑得无奈，缓缓说道：“没有。”
两人的对话那么苍白无力，那么的多此一举，可是，千言万语似乎都在这两句话里。
顾凡嘴唇动了动，犹豫了许久，说道：“去了京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沐筱一听，内心里紧紧纠在一起，她知道这一定不是他最想对自己说的话。只要他一句“我带你走”，沐筱觉得自己可能就会放弃一切跟顾凡远走高飞。
自小的青梅竹马，使得两人的内心情感对于彼此来说，早已不言而喻。
可是沐筱始终在等他的那一句话。
然而顾凡终究没有说出来，说出的却是其他无关痛痒的话语。
“你身为郡主，却要成为陪嫁，你可有不甘？”顾凡轻轻问道。
“我这算哪门子郡主呢？若不是有着沐家的血脉，只怕我已经被赶出去了。”沐筱心中想到这里，不禁多了几分伤感，但她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就那样静默地看着面前的夜色。
曾经有多少个寒冬酷暑，当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是顾凡给了自己希望，是顾凡把他的肩膀借给了自己依靠，可是如今，一去姑苏，只怕这唯一的依靠也就没有了。
“我要回去了。”沐筱转身，轻轻呢喃一句。
顾凡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那几年常常采茶的女孩儿，紧紧地握起了拳头，无处发泄。
一个月下来，车队离开了幽州，已经行到汴州，而老天爷就像在和人们开玩笑一般，竟是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大雨。
顾凡带着车马队伍赶路，举步维艰，许多地方的官道竟是让山洪埋没了，不然就是山体倾塌堵住了去路。因此队伍绕了许多路，也吃了许多苦。
随行的将士已经吃不消了，却仍在苦熬着，倒是马车里的沐笙身子娇贵，被颠的作呕不止，心里难受。
沐筱因为自幼苦活干多了，吃惯了苦，此番坐在马车里完全不觉得颠簸，见姐姐沐笙坐马车坐的辛苦，她倒是忙碌的照顾起姐姐来。
车队行到浔阳郡外，经过一道靠着山崖的官道，忽然雨势大了起来，冲起整个高山上的泥石哗啦啦的往下流淌，向着延绵漫长的车队冲荡过去。
这时，山上的整个半边山石被大雨冲下来，巨大的岩石泥流沿着滑坡滚了下来。
“不好！山体滑坡了！”顾凡瞧见此情形，连忙吩咐众人提起戒备。
这时将士们乱作一团，顾凡想起马车里的沐筱和沐笙，顾不得许多，连忙大喊：“保护好郡主！”
将士们以及随行侍婢和侍者们吓得连忙四散逃窜，哪顾得上什么郡主，马匹更是受了惊，怎么拉也拉不住，拖着马车便往前狂奔。
“她们还在那马车里！”看到受惊的马拉着马车向前狂奔，顾凡面色大惊，连忙策马去追马车。
马车里，沐笙这几日身体本就被颠簸的不适了，此番马匹受惊，更是吓得花容失色，魂飞胆丧。旁边的华湘的气色不比沐笙好到哪里去了，也是难受无比。
多亏沐筱在一旁扶着，方不至于彻底无措。
忽然一阵剧烈动荡，华湘一不小心从马车里摔了出去，沐笙大叫一声，想要拉住她，可是却没有来得及。
“沐筱，我们怎么办？”沐笙快要哭了。
马车飞驰，越来越动荡，时不时还有流石砸在马车身上，沐笙一脸惊慌。
“这里山路蜿蜒，虽是大道，但是泥泞不堪，又有山体滑坡，如今马儿受了惊，只怕随时都可能出事！”沐筱仔细瞧了瞧外面四周的情形，担忧不已。
“那该怎么办啊！”沐笙是彻底慌了乱了，这还没进京城享受荣华富贵，自己不会就香消玉殒在这儿荒山野岭了吧？
“或许离开马车，才是最安全的呢！”
沐筱话刚说完，正此时，马车一阵剧烈晃动，山上冲下无数巨大的石块砸在马车和那惊跑的马身上，马车整个就往官道旁的山崖冲去。
眼看着马车马上要坠下山崖，沐筱和沐笙两人的眼睛都睁得无比巨大，沐笙已经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姐姐！”万分危急的这一刻，沐筱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连忙拉起姐姐沐笙，往马车外面一推，将她推到了大道上。
待沐笙被推到官道上，这时马车已经滚下斜坡，沐筱想要跳车已经来不及了。
沐笙从马车中冲出，巨大的惯性使得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伤口，连忙寻找妹妹的身影，可是只见山崖边上尘土飞扬，沐筱已然不知踪影了。
“妹妹！”沐笙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是这个平时一向不关注的妹妹救了自己！
“郡主！郡主！”不一会儿，顾凡驱马赶到，却只见沐笙一人，沐筱和马车已经没了踪影。
“郡主，沐筱呢？”顾凡激动地问道。
沐笙神色沮丧，看着山崖，指着那里，轻轻抽泣道：“妹妹为了救我，她和马车一起掉下去了。”
“什么！”顾凡听罢，连忙来到山崖边，向下看去，可是山崖陡峭，哪里看的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