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岁如烟，庶女终究命途舛
到了九月，秋色愈加深沉，此刻的金秋更添了几分寒意，比之前还要多一些。寒霜降临，枯黄的杨柳叶和鲜艳火红的枫叶飘落下来，好像是几只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着，只有那苍劲的松柏依旧挺拔，绿色更显几分深刻。
沐王府的花园里，各色各样的菊花争芳斗艳，如果说初秋还有其他的花儿苟延残喘，与这些菊花争风头，那么此时此刻真的便只是菊花的天下了。
花园里的许多果树早已结满了各式各样的果实，红彤彤的海棠甚至都把树枝给压弯了。
菊花的香味本不出众，更没有梅花和桂花那般千里飘香，但或许因为沐王府里的秋菊多而繁盛，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沐王府。
花园深处，一条铺满石子的悠长小径两侧，也全是盛开的秋菊，如同烟火般绚烂，美丽而又热烈。
曲径通幽处，一位芊芊柔弱的少女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一只手耷拉着脑袋，静默地看着身前尽情绽放的菊花。
虽然专注着秋菊，但是两眼又略显的没有神色，仿佛是在想其他的心思。
她一身淡蓝色、针线粗糙的衣着，发髻上安插着那种看起来就像是地摊货的发簪，脸上仅仅涂抹着淡淡地粉底。别人看起来，会以为她只是王府里普普通通的一名丫鬟。
可是尽管她一身平庸的打扮，但是那瘦弱清秀的脸庞却仍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很美，并非是倾国倾城美艳四方的惊世之美，而是那种清秀可人而又让人心疼的婉约之美。
她的全身上下就腰间佩挂着的那一枚小巧精致的玲珑玉环看上去显得颇为珍贵，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也是她对母亲唯一的念想。
当年镇边王沐瑛北征夷族，战败受伤，流落山野，幸遇到了她的母亲素琴。素琴救下沐瑛后，朝夕相处之间两人很快便相恋了，沐瑛伤好回归战场之时，曾告诉素琴，待击退夷族之时一定回来接她。
素琴等了他三年，久病成疾，临死前沐瑛终于回来了，她将他们两岁的女儿交给他，并取名沐筱，之后便撒手人寰。
沐筱自幼不爱说话，到了沐王府更是人生地不熟，因此时日一久，连父亲沐瑛也不怎么喜欢她了。
岁月长久，沐筱终是成了王府里被遗忘的人。人们口中所说的沐王府千金小姐，也仅仅是指的姐姐沐笙一人而已。
今日沐王府里异常的热闹，张灯结彩，人满为患，但是此刻她的身边，却是很冷清，二者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沐筱，今天王府里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你怎么还杵在这儿不去帮忙？待会耽误了大小姐的吉时，王妃肯定要说你了！”这时一个年长点的侍女途经此地，看到沐筱在这幽幽地发着呆，不禁眉头紧锁，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之意。
沐筱听到这一声斥责，蓦地回过神来，见是王府的姑姑（对资历较老的侍女的称呼），连忙答道：“噢，我这就去姐姐那儿。”
姑姑又咕哝了几句，这才离开了。
“对呵，今日是姐姐的大喜之日，而我也要离开沐王府了。”沐筱想到这儿，心中一紧，愁上眉梢，但随即又释然了：“或许，离开这里我会过得更好罢。”
沐筱刚要起身，此刻一个年纪较小的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瞧见沐筱，仿若看到了正主，连忙行礼拜道：“二小姐，王爷让奴婢找您，找了半天，原来您在这儿，可害的奴婢一阵好找了。”
“父亲大人找我？”沐筱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自己在沐王府虽是生活了十四年，但是父亲可从来没有单独找过自己！
自己在家里一直不受重视，沐筱心知肚明，因为父亲当年带着自己回到王府，没有母亲的庇护，王妃一直对自己不算好，父亲对自己也渐渐不闻不问了。
而王妃唯一疼爱的，也只有她自己的女儿沐笙而已。
“对啊，王爷就在书阁里等你。”丫鬟的态度十分恭敬，虽然面前的这位二小姐不大受王府重视，但是怎么说也是王爷的女儿。
“我这就去书阁。”沐筱应了一声，朝着丫鬟微微一笑，随即便往书阁的方向去了。
镇边王沐瑛酷爱读书，因此不仅仅是建了书房，更是造了一座大气的书阁。阁楼高三丈有余，分为两层，里面藏书万卷，是沐瑛尤为喜爱的地方，尤其是二楼靠窗的书桌，更是他读书所坐的地方。
来到书阁门前，沐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进了阁楼，她环视一周，见父亲不在一楼，便径直来到了二楼，正看见那儿靠着窗台的书桌前，一个长相威严的中年人正坐在那儿看着书，显然沐瑛已经等她很久了。
“父亲，您找我？”沐筱说话的声音极小，仿佛是怕吵到了正在看书的父亲，更是怕父亲突然责怪什么，毕竟这些年父亲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恩宠。
从沐筱对父亲的称呼中，也看得出来，他们父女的感情是十分疏远的。
她的声音虽小，但是沐瑛还是听到了，他看到沐筱站在楼梯口，以一种柔和的语气缓缓说道：“你来了，进来吧，到这儿来坐，为父有话和你说。”
“什么？”沐筱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
父亲以前对自己说话的不都是极其平淡或是极其威严的吗？
“难道父亲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帮忙吗？”沐筱心里嘀咕着，“不对不对，父亲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啊？”
“还不过来？”沐瑛又道一声，语气却是轻和，这才将沉思中的沐筱拉回现实。她尴尬了好一阵，连忙来到父亲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你今年多大了？”沐瑛放下书卷，轻轻问道，同时目光注视着沐筱。
“十六了。”沐筱小声答着，心里忽然觉得无比难受，父亲连自己的年纪都不知道呵！
“今天是你姐姐出嫁的大喜日子，马上就要进京成为皇上的妃嫔了，夫人让你陪嫁同去，你心中可有不甘？”
待父亲问完，沐筱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父亲会这么问，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她平静而又轻淡地答道：“我愿意。”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沐筱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委屈到了极点，差点忍不住泪水便要流了出来。
自己庶出的身份终究是该承受庶出的责任的。即使有再多的不甘或是不愿，难道就可以不做陪嫁女了吗？
“若不是皇上对我沐王府起了猜忌之心，为父也不至于想到要把你姐姐送到宫里去。让你作为陪嫁，与你姐姐同去京城，为父起初是有些不忍的，如今知道你没有不甘，为父的心里也好受多了。”沐瑛说道。
沐筱的心里在流着泪，父亲终究是那个不能够理解自己的父亲，但是转念一想，其实这一去，未必不好过在沐王府里。
沐瑛接着轻叹一声，缓缓说道：“那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是，父亲。”沐筱起身，轻轻行了礼，缓缓退出去。
沐瑛身为大梁朝的镇边王，镇守西北的幽州、凉州、并州三州，握有重兵，近年来为朝廷所忌惮，因此朝廷派遣大臣前往西北监军。这一举动使得沐瑛意识到朝廷已经对他起了猜疑之心，因此沐瑛才打算将自己的长女送往京城。
锦绣阁。丫鬟华湘正为大小姐沐笙梳妆打扮，拿着几种不同款式的发钗询问沐笙的意见。
沐笙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正红色的嫁衣，更突出了几分柔和之美。
沐笙长沐筱三岁，生的却是比沐筱漂亮了许多，加上平日里的打扮也是千金之姿，更是引人注目。因此西北家家户户都知道，沐王府千金是个绝世美人！
沐笙以为，凭借着自己这一脸相貌，若是进了京城，必然能够得到皇上恩宠，一方面为父亲洗清了朝廷的猜忌，一方面自己也得到了世间大多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幸福”。
此刻，沐筱换了一身打扮，穿上了陪嫁所穿的淡红色衣着，轻步走了进来，看见沐笙，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沐笙平日里对于沐筱，既不喜欢也不是很讨厌，在外人面前，也做到了一个姐姐该有的样子。
她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轻轻说道：“沐筱，你终于来了，姐姐等你许久了呢！”
“我来为姐姐梳妆吧。”沐筱走到沐笙身后，主动接过华湘手中的梳子，轻轻为姐姐梳妆。
“京城对于我来说，人生地不熟，此去幸好还有你和华湘作陪，也少了许多担忧了。”沐笙轻轻笑道。
沐筱听着姐姐的话，心里蓦然生出几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