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在梦中(上)

三十一,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在梦中(上)

向斌急急地赶来柳园,一进园门,莫雨儿正在园中一棵梅树下出神。腊梅还没有开放,干干的枝头刚含了几个苞,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显出一种痛苦不堪的神情,轻抚枝干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向斌没有惊醒她,只轻轻地走近。这样真切地看着她的倩影,向斌完全被久别重逢的喜悦溢没了,眼眶莫名地一红。

“慕云!”他深切痛惜地喊道,激烈的情绪让他的声音都沙哑了。

独一无二的呼唤让莫雨儿的身子一僵,她没有快速地转身,抑制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转过来,脸上已换上了淡淡的笑意。

“向大哥!”她盈盈地欠身道福,平静地问道:“多日不见,你可好?”

向斌一愣,她的表现让他不由地心生忐忑。知晓她有着淡然的心情,从不渴望她象他思她这般,但也不愿三年不见的她待他如此的从容和冷静。他紧步上前,拉她入怀,确切地要感知她的真实。埋首于芳香的颈间,温暖依旧,向斌一颗不安的心方才款款入怀,“慕云,三年不见,你漂亮了许多!难道就是为了给我这份惊喜,你才躲开了吗?”

轻快地说笑,让莫雨儿的心又疼了,好不容易才把涌出的酸涩咽下去,她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怀中挣开,避开他深情的注视,轻离几步,方才说道:“三年不见,向大哥变得爱开玩笑了。慕云离开,确是为了梦中的山山水水。只是没想到我的自私,却让娘亲客逝异乡。”环顾着精致的园子,如她当年在时一般的清幽,只是却少了娘慈爱的话音,她自责得泪如雨下。

“不要难过,慕云,逝者已逝,节哀顺便。伯母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不要你为她心痛,佛家云,逝亦是走。走就是离开,到另一个地方从新过日罢了,而另一个地方并不遥远,几十年后,我们也会过去,到那时,不就又能团聚了吗?当今我们要为她祈福,让伯母一路走好。而慕云呢,要快乐、幸福,这样就能让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伯母放心了。”向斌掏出怀中的帕子,爱怜地为她擦拭着、劝慰着。很久,莫雨儿才止住悲声,眼红红地接过帕子,低着头默默地平静着情绪。

日头已近中,阳光把树影和他的身影与她的交融在一起,风吹树干,影子一晃,她的影子被他的遮住了,她似住在了向大哥的心中。

“唉!”莫雨儿心酸地叹息一声,大哥还和从前一般怜惜她,可惜却不是她的了。她怅然地低语:“谢谢大哥来看我!也谢谢大哥为我留下了这片园子,不然今日的我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你我之间需要这般见外吗?”她客气的口吻,疏离的行为让他的心又不安起来。

需要见外吗?莫雨儿自嘲地一笑,眼中已藏起了所有的情绪。在她不在的日子,向大哥的心已容下了别人,待一个人好就一生一世吧,是她放开他的,就再也没资格去分享他的心了,何况她也不愿与别人一同分享。这片刻的温柔还是不要了,让大哥专注地待别人吧!想到这儿,她定定地看着向斌俊雅的面容,脸上绽开一缕绝然的笑意:“起码的礼貌还是要的,毕竟向大哥没有义务为我做这些。”

这般的疏离,向斌不敢相信地瞪着她,心中的不安更深了。她语气间的生分更是狠狠揪住了他的心,他不禁恼怒地问道:“这是分别三年后,你所下的结论吗?”

莫雨儿眼中掠过一丝谴责,讪然地苦笑,“向大哥,现今的我已不比往日的寻梦坊主。我自保都很难,更谈不上回报别人什么了?除了说谢谢,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要求过你回报吗?”她的躲闪和疏远让向斌急得大吼出声。青言和蓝语听到吼声,吓得从小楼里跑出,一看两人僵立的场面,对视一眼,又悄悄退回楼内,从窗中,担忧地看着。

“观梅阁中的相遇,寻梦阁里的再见,灯会,这园子,那小楼,一切的一切,对你都没有任何意义吗?”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各屋的下人们都一脸惊异地在檐下看着,他不介意被看,留不住的惊恐让他此刻心慌得语无伦次。莫雨儿也被他的吼叫吓住了,大大的眼睛瞬间又涌满了泪水,“有的,有意义的。”她不要污蔑初次的心动,毕竟认识大哥后,她才真正懂得男女之间真真切切的情感,但她不敢承认。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她坚定地说:“在我心中,你是我永远永远的兄长,我尊你敬你!”

永远永远的兄长,向斌仰首哈哈大笑,眼中尽是丝丝痛楚。他直直地看着她清秀动人的容颜,模糊而又清晰,咫尺天涯想必就是这样的境界吧!他难过地问:“是吗?我只是你的兄长!”

莫雨儿心刀铰般的痛,泪眼朦胧地看着深深恋着的人,她清醒地感知,十年后,二十年后,就是离开世上的最后那一时,她心中如有柔情,那一定必是关于他的。只是上天让他们相遇,却没给他们相守的缘份,她不敢再看他,背过身,痛苦难制,咬着牙吞咽着急促奔流的泪水。

看着她因抽泣而轻轻耸动的双肩,向斌伸出手欲扳过她的身子拥入怀中,却一想到她刚刚的淡漠和回答,手在半空中又缩回。不能随意触碰她,不能读懂她,强烈的无力感急得他不禁握紧拳头打向身边的梅树。只听得“咯吱”一声响,碗口粗的梅树已断成两截,而他的手也血红一片。

莫雨儿闻声回过头,不提防被脚下的枝干一拌,身子忽地前倾,向斌忙伸出左手扶住,右手远远地平伸,不让血沾染上她洁白的衣裙。莫雨儿平衡住身体,侧目看到地上的血迹,又看到向斌流血不止的手,她慌乱地掏出帕子,抖抖地捧着他的手,想用帕子止住血,可惜伤口太大,帕子很快就惹红了。她回过身,惊恐地哭喊:“青言,蓝语,快来人啦!”

青言蓝语从楼内跑出,眼前的场景让两人也不禁手足无措,蓝语先稳定下来,打发门人去药堂买止血药,让丫环烧热水,又找来纱巾和云南白药,还让慌乱不已的小姐和一脸漠然的向王爷呆到小楼里。进得小楼,莫雨儿已镇定下来。她强硬地扶着向斌在绣榻上坐下,半跪着,用热毛巾一遍遍轻柔地为他擦拭着血迹,擦净后,又轻轻地为他抹上药,还不时抬头看看他,唯恐不慎碰痛了他。

自始至终,向斌只是眼光平直,任她所为。这样的温柔,也只是因为她尊他为兄长,而不是为爱为情。**的痛不及心痛的一点,他的心冷了,这般聪慧绝伦而又清秀明艳的女子,他不能恋不能爱,三年的夜夜魂牵梦绕其实都是一汪单相思,说来他一直都会错了意,能怨谁?清醒的感觉真疼!向斌轻轻拨开莫雨儿扎纱巾的手,挤出一丝浅笑,“小王失态了,现今好太多,无伤大碍,过几日想必就恢复如初。”

他对她不再用“我”而换成“小王”,这是对不亲近之人才有的称呼,莫雨儿心一抖,忙低下头,心碎得无法言表。这不是自已努力要的结果吗?

“向王爷,您披风上……”青言指着向斌狐皮披风上的血迹,说道:“请您解下来,青言为王爷清洗一下,时间久了,血迹干后会很难洗净的。”

“哦,不碍事的。小王出来有些时光,也该回府了。”向斌站起身,说道。纵使是朝堂上游刃有余、呼风唤雨的郡王,也经不起此刻的挫败和无奈,他还没准备好怎样去做好她的兄长,从前到现在,他一直都坚信她对他的感觉是不同的,他要好好想想,但不是在这里。

蓝语为难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小姐,不知她和向王爷说了什么,居然让自制冷静的他这般疯狂。她小心翼翼地说:“王爷,此刻是午饭时分,厨房都备好了。在柳园用好饭再回,如何?”

青言也在一边附合着。

“不用,小王昨晚宿醉,也没什么胃口。慕云。”向斌看向一直欠着头不语的莫雨儿,她两手无助地揉搓着一方帕子,手心已渐渐发红。听到向斌的呼唤,她僵僵地站起来,却没有抬头。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吗?向斌难过地微闭双眼,脑中一片茫然。”如果分离能让我们的情意加深,那么我会忍受分离的寂寞。如果相守让我们生分,那么我会放弃走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就行。”他心中突然涌出这样的几句话,对于她,终是恨不起来。

“慕云,你好好保重,莫夫人的事不要太过悲痛。安葬的事,让向全多跑跑,人手不够,去王府喊一声就行了。过几日,小王再来看你。”他冷漠清亮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她,以后不知可还有机会能这般走近了。不懂她为何不能爱他,情意的事真是深奥,莫非她心中有别人?不,向斌不愿这样去想,如果真的有,只怕他会疯狂地杀了那个人。

莫雨儿没有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小王走啦!”向斌不舍地再看了一眼,坚定地推开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冷颤,跨出门去。

“小姐!”青言着急地拉了一下莫雨儿,向王爷都走了,她却象个木头人一样无情无绪。

看着莫雨儿仍没有回应,青言和蓝语对视一眼,慌忙出门追上向斌,难堪地说:“王爷,小姐可能为夫人悲伤过度,您不要放心上。”

向斌停下脚步,温和地笑道:“小王不会的。你们可要好生照顾小姐,她现今是孤女一个,无依无靠的。对了,这三年,她一直都呆在何处?”

“在江南的乡间。柳总管说小姐不是画画、看书,就是独自在田间游荡。有一个江南第一才子……”

“青言!”蓝语喊住口不遮拦的青言,想转开话题,却在向斌冷酷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那个什么才子不知什么巧合遇见了小姐,不禁倾倒,为了小姐,他和柳总管做朋友,还讨夫人欢心,后来,夫人接纳了他,可小姐却说,她不招贤纳士,对才子没兴趣。”

向斌不禁微微一笑,这确象慕云的风格,当初的“京城四少”可都领教过。这三年,她过得很清苦,并没有什么人走近她,那她到底是怎么啦?他的脸上又笼上了一层愁云。

看到向斌的神情,青言不禁担忧,她好怕王爷和小姐之间再生意外。怯生生地问:道:“王爷,我家小姐……”

这三年,他对柳园的每一个下人都照顾得很好,青言蓝语更是。她看重的人他都看重,可她一回来,她们护卫主子的心就那样明明白白可都写在脸上,可见慕云做人有多成功。她待所有人都好,唯独待他不是分离就是疏远和躲闪。向斌自嘲地倾倾嘴角,没有应青言的话,大步地向门厅走去,

向全已在门厅候着了,看到向斌身后的青言一脸的忧虑,心“咯”了一下,今日到底唱了一出什么戏呀?

“向全,你还在柳园呆着,暂时不要再回王府。园中的事要多尽心,要事发生要早些告知本王。”向斌叮嘱了两句,便跨上马,匆匆而去。

看着王爷落莫的背影,三人不禁唏嘘、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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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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