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烜合

85 烜合

乌兹主力几乎被击溃时,烜合率领全营守军并途中收罗的部分溃退士兵赶到,凶猛地冲开大齐严整昂扬的队列。但他并未穷战,而是代替他父亲作为主帅引残兵快速北退。

赵晟一眼看出,这是故意引他前去。

北边……正是遍布高山深谷的乌兹东北边境。

“今日之幸,必是他日之危。”

建平帝那时的论断犹在耳边,赵晟仿佛受到了召唤。

“传本帅军令,先锋军一千骑随本帅追击,余部撤回大营,听候圣上调遣!”

随在阵中的李直立刻进言:“赵都统不可!皇上有命,东北边境地形不利,需绕开那里!”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晟肃然道,“虽是孤军深入,但时机绝不可失!正因那边地形不利,诸国避犹不及,我军才要将其拿下留为己用,此乃一劳永逸。”

“可是……”

“本将主意已定。那边地形你不熟悉,便随大军回营。”

“赵都统,还是再……”

“事不宜迟。”赵晟斩钉截铁,掉转马头号令一千先锋军跟上,回头一望李直,“回营后,将军情详细告知皇上与景丞相,增调援军。”

李直面色一紧,先锋骑兵与大部队分道纵马奔离,滚滚沙尘席卷方才酣战的战场。此时,唯有相信赵晟,然后尽全力完成己任吧。

听到消息的建平帝大惊,更有许多担忧,然而众臣众将面前,他只能将其化作愤怒的拍案。

景澜跪倒,“皇上息怒,赵都统此番虽违抗军令而涉险,但险中却有生机。得此生机,于大齐大有裨益。想必赵都统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执意前去。臣请皇上让赵都统将功补过。”

建平帝端坐于书案后,满面不爽。

赵晟的心思从来不曾逃过他的双眼。如景澜所言,乌兹东北边境一旦打下,作为屏障可占尽地利,乌兹也将无险可守。如今趁乌兹溃退我军气盛,时机也是不错,赵晟便毫不犹豫地故意被诱。

但问题是……

那里遍布危险,赵晟带兵经验尚浅,这一去必是九死一生。

此番出征,自己确实有心给他机会立功,但从未想过要他不顾性命。

哼,动不动就是死而无憾,他是无憾了,可自己呢?

最近对他好得太过,如今得寸进尺,怎能不气?

“皇上,事已至此,眼下全军必须配合赵都统。”景澜叩首再请,建平帝终于从无边的情绪中走出,不情不愿道:“平身吧。景卿,依你看来,当如何布置?”

景澜走近行军图,指了条路线出来,“赵都统势必死战,我等只需在外围设下埋伏,与他呼应,成围攻夹击之势。”

“如今已过去近半日……”建平帝神色一凛,“即刻出兵!”

碍于地势,赵晟将一千人马分为五个小队,在深山、峡谷与密林中艰难前行,相互照应。经过数次被伏与反击,深夜时兵马已折损过半,余部人困马乏、伤痕累累。

夜色浓重,深林水边火光隐现。

赵晟望着天上星斗,目光深邃。

如今深入腹地,一定要避开埋伏,才有机会行至外围与援军合战。好在众将士斗志尚在,好在这里遍布食材饮水,情况不至于那么艰难。

但也只能再坚持一次像样的作战了,下次遭遇敌军,便是死战之时!

半个时辰后,浑身血污的赵晟立枪于地。

“众将士听令,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本将必当身先士卒,望诸位追随本将,为国而战!”

将士们纷纷起身,“我等誓死追随赵都统!”

“好!出发!”赵晟胸中沸腾,回望来时的方向,这片土地,我一定为你打下!

烜合那边亦不乐观。

虽然熟悉地形提前设伏占了先机,但乌兹全军已溃,如今这些残损人马不过负隅顽抗,即便在此胜了,也不具备实力与深谷外围的大齐援兵对抗。他心中更加明白,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仅凭意志支撑,这一战必是有去无回。

然而死战到底,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高山深谷中,让大齐也付出相应的代价。

烜合率部行进寻地设伏,途经一道断崖时突然停住脚步。沙木南以为有敌情,上前询问,却见烜合呆愣着摇了摇头。

“我曾想过,死后就葬在这里。”

沙木南一怔。

烜合转身前行,低叹道:“如今看来,葬在哪里都没分别。”

沙木南望着断崖流水,望着那身着铠甲却依然单薄的高挑身影,内心袭过一阵猛烈的哀伤。

有些事情,他也料到了。

翌日午时,程有及部众在深谷外围发现了突围的大齐先锋骑兵一百人,赵晟并不在其中。

几乎同时,几人护着烜合逃离,程有欲追,却被萧凌云抢先。

程有明白萧凌云的意图,便带兵护着重伤的先锋军先行离开,其间望了一眼被围困的烜合几人,心情十分复杂。

一将功成万骨枯。

建功立业自是无限快意,但亦伴随着许多人的死伤。

他是大齐百姓,自然认为大齐是对的;近日得知萧凌云身世凄惨,这么做当然也是对的;但那个大君烜合,似乎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衷。

程有心中困顿,到底谁才是对的,怎样做才是对的呢?

哎,这样复杂的问题,只有行波那样聪明的人,才能一眼看透吧。

萧凌云将烜合等人围住,如今他要解决的,是私仇。

烜合右手执银枪,左手紧握缰绳,狼狈不堪,唯有目光锐利。

萧凌云气定神闲驱马上前,“大君,我们的账,该算一算了。”

烜合银枪一转,突然扎在身侧沙木南的马背上!

战马长嘶一声失了控奔,朝战圈一角不要命地冲去。马上的沙木南回头大喊:“少帅!”

“你们快走!”

烜合枪尖扫过另外几人的战马。受惊后的马儿们四蹄扬起十分可怕,围攻士兵一时之间竟不可挡。看到沙木南首先突围,烜合心中欣慰:你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我的命令,也是我的请求。

萧凌云指挥部下重新摆好阵型,道:“人之将死,其行也善?无妨,孤王只要大君一人性命,那些小虾小蟹,并无所谓。看来大君也有一人应战之意,实在甚好。”握紧手中长剑,驾马冲上去,“尔等退后!孤王要替先王与母妃,将烜合就地□□!”

烜合听着战圈外呼唤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安了心。

他几乎是笑着与萧凌云对战。兵刃相接、战马驱驰,他拖着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身体,看着马上英姿勃发的萧凌云,恍惚间仿佛回到二十六年前,初见郝绪齐的时候。

没过多久,他被萧凌云从马上挑落在地。银枪滑落,他知道,他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萧凌云一剑刺来,剑尖停在颈嗓。

烜合微笑着说:“你不愧是郝绪齐的儿子,你真的……很像他。”

手伸进衣内,缓缓合上双眼。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萧妃一介舞姬,怎能有办法送萧凌云去中原学武?

这一切都是郝绪齐在暗中推动。

他早就计划好要萧凌云年少离开,学成归来夺回王位,除掉因他这个乌兹敌将的到来而产生的所有隐患。所以对于大王子,郝绪齐尽管十分宠爱,却从未刻意培养。后来下旨萧妃殉葬,也是故意为之。否则以萧凌云的个性,若萧妃仍在,他恐怕只会将其带离王宫,伴其安享晚年。唯有萧妃死了,并且看似是被自己逼迫而死,萧凌云才会因为恨意而要成为国君向自己复仇。

呵……

即便深爱自己,郝绪齐到底是交赤的王。

自己从来都斗不过他。

此时此刻,自己并不恨他。

正如郝绪齐临终所言,他这一生,唯独对不住萧妃母子。但对自己,仁至义尽。

郝绪齐为交赤引来了祸患,到今日,又用儿子的手终结了祸患。

很好、很好。

烜合的意识渐渐消散:这一辈子,他想做的事情,终究是一件也没能做到。郝绪齐,此时你正在等我吧?到了下辈子,让我赢你一次。好么?

他死了。

母妃,我终于为你报了仇,你在天之灵,稍可安慰了。

萧凌云红着眼眶,以剑背挑开烜合放在衣内的左手,一个小巧的瓷瓶滚了出来。萧凌云一滞,这大概就是烜合腹中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王弟。

蹲下身将瓷瓶放回烜合怀中。转身上马,命士兵小心带上烜合。

远望长天,郝绪齐对他来说,是一个没有甚多印象、更时常充满了恨意的父亲。如今自己唯一能尽的孝,便是将他最爱的人和这个遗腹之子带回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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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右相是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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