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要活下去

(二) 我要活下去

“敌袭!敌袭!”千万个声音同时在叫喊。

天已黑尽,火把的影子把城内照得昏昏黄黄,街道两边的房屋的黑影也变的异乎寻常地高大和扭曲。

和平日里的警报不同,这一阵“敌袭!”的叫声显得慌乱而紧张。

“睡吧”小四把长枪靠在肩膀上,耷拉着个脑袋。虽然他们黑担负着警戒的任务,但谁又关心这些呢?

“不对”他突然一惊:“好象有点不对劲。”

小四小声笑道:“管它呢?都是快死的人了,谁还在乎?睡吧!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天这么闷热,快下雨了。”

说完话,小四拉着他的说就到了驿馆旁边的一个民居门前,一脚就把门给踢开了。

这里是一个一进的小园子,主人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院子里的茅草足足有一人多高。但全部都枯死了,焦黄地摆在地上。

他看了看满院子的浮土,心中大概知道了究竟。这些茅草的根有一股特有的甜味,而且根茎又粗又长,当然逃不过这群饿鬼的眼睛。

他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躺了小半个时辰,却没有半点睡意,背也被地硌疼了。他爬了起来,走进院子抱了一堆茅草铺在地上。

小四笑了笑,搓着眼角的眼屎说:“还是你脑子够用。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罢,小四老实不客气地把他手上的茅草给霸占去了。

他笑着,无声地摇了摇头,索性不睡了。

这个鬼天气,怎么能睡着呢!汗水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沁透了,刚才睡过的地上湿湿地留着一个人型的水迹。

很久都没有下雨了,今天晚上应该会下的。天边隐隐有电光闪过,那是暴风雨的前奏。但敌军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攻城呢?一下雨,很多攻城的器械都用不上了。这应该是一次佯攻。

但远处喧哗的声音依旧,而且还越来越大。

突然,一支火箭从极高的空中落了下来。正好落在院子里的那堆茅草上。

“呼!”地一声,茅草都燃了起来,把整个院子照得通亮。

尚未回过神了,第二支、第三支火箭,第一百支火箭都落了下来。

“该死的!”小四突然醒了过来,一跃而起:“又攻城了,大热天的用火箭?热死了。”

他牵动了一下嘴唇,露出半点笑意:“大热天用火箭才好呢!一点就着。快出去吧!不然火势一起我们都得被烧死了。”

院子里的火势已经大得不可开交,整个房子都着了火,灼热的空气让二人呼吸都困难起来,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二人跳着跑到街上,抬头一看,漫天都是火箭那美丽而又可怖的影子。

城里起了无数个火点,大的有三四处,小的数都数不过来。火焰的“呼呼”声,军队的叫喊声,瓦砾烧爆的声音遍布全城。

两人虽然当兵的日子不算迟,但这等模样的情景何尝见过。望着满天的火箭飞矢竟然痴在了当场。

这时,一小队士兵在一个骑马的军官的带领下慌乱地跑了过来。看模样是到城门口去。马上的军官脸上全是鲜血,肩膀上还插着一只颤悠悠的箭。

军官看了看二人,突然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小四的脸上,口中大喝:“逃兵?快跟上,我们到东门去。”

小四捂着脸慢慢地蹲了下去。

他上前说:“将军,我们是谴南使的护卫。可不敢擅离职守。”

军官上下看了看他们,一提马头,狂奔而去。见军官走了,随同的士兵也乱糟糟地跟了上去。

军官临行时还骂了一句。

他的耳朵很尖,隐约地听到军官骂:“狗日的。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城破了看你们哪里逃?”

他打了个寒战,身上的汗水变得冰冷。城真的要破了吗?

“起来,到驿馆里去”他扶起地上的小四。

小四骂着娘站了起来,正要再说些什么,一只火箭刚好插在他的脚边,吓得他赶紧跑到了驿站的门口。

刚到门口,二人就看见那个扶桑女人和蒙面怪人出来,手搭凉棚望着天空。

“快进去”他说“好多箭啊!别把你们伤了。”

女子又是一鞠躬:“承蒙费心了!但我们还是想看看,真是壮观啊!”

蒙面人没有理二人,望着天空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小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面盾牌,一只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一只递给了他。他接过盾牌在那个女子的面前擎开,把她的头盖住了。

女子一愣,看了看他说;“你不用吗?”

他说:“我有铠甲的,再说了,我是一男人,中一两支箭也死不了。”

女子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去,目光和蒙面人碰了一下。蒙面人沉吟了一下,对女子点了点头。

女子脸上突地一喜,转身向蒙面人鞠了一躬。蒙面人也不回避,昂首受了女子一拜。

他觉得奇怪,这些人怎么这么爱鞠躬啊!

正在这时,蒙面人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话:“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声音铿锵而明亮,仿佛金属在震动。

他楞了一下,答道:“我叫权三。”

“权三,小名?”蒙面人皱了皱眉头:“你大名叫什么?”

“乡下人没什么大名”他说:“我娘子给我起过一个,叫什么权裔宗,怪怪的,不好听。”

“还是叫你权三吧!”蒙面人打断了他的说话。

权三点头到:“是,大人。还是叫我权三吧!好听又好记。”

女子笑了,牙齿白白地很好看。权三一呆,这个女子的牙齿怎么和娘子的一样,连笑容也是如此地相似。

正在这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震得城市都在抖动。

无数绝望的叫声传来:“城破了!城破了!快逃啊!”

权三身上一抖,难道…….

这时,一道亮得让人窒息的电光闪过,把一切都照透了。

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雷声。雨在这一刻和敌军一起来了。

权三在闪电的电光间看见远处有提群人狂奔过来,他一紧张“镪”地一声把长刀拔了出来,在喧哗的雨声和吵闹声中高喊:“谁/你们是谁?”

一个沙哑的嗓门回答道:“我们是守城的士卒。快,敌军跟着来了。”

雨很大,透过电光和驿馆的灯光可以看到那些从天而降的银亮的线条。权三高喊:“敌人是从哪一座城门攻进来的?”

“不知道”领头的那个人从雨幕中冲了过来。权三一看,原来是先前鞭打小四的那个军官。他一脸的鲜血沾沾地结成的血痂被雨水一冲变成了条条细小的血路流下来。

军官高喊:“不知道他们破了几座城门。我们在去增援的路上就碰上他们了。快让我们进驿馆去躲躲。”

权三和小四忙引那十几个人进了驿馆,下下门闩,然后拿了一把梯子架在墙头。军官一扬手,一个弓箭手就上墙去了。

驿馆的人顿时惊慌起来,哭声叫声甚至盖过了雷声和雨声。

军官烦躁地问权三:“你们有几个人?你们军官呢?”

权三回头一看,他们小队的伍长和其余几个人早不知道逃哪里去了。

军官命令,堵住大门,别放一个人进来。

正命令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然后就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声音在外面高喊:“里面的人听着,快快投降,或许还能留你们一命。”

“投降吧!”小四喊道。

“放屁!”军官大怒:“敌人是不会留俘虏的。我们冲出去,拼得一个是一个!”说罢,军官叫人打开大门欲带人冲杀出去。

权三心道,这个军官也是急糊涂了。一会儿关门,一会儿开门。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门刚一打开,一群穿着盔甲的敌人就骑马冲进门来。身上的铠甲在电光中闪闪发光,耀得人眼花。大股的雨水顺着人身上和马颈子流了下来,像挂了一条条小瀑布。

驿馆的大门很宽,足足可以同时容纳两人并排出入。大开中门后刚好利于发挥骑兵的冲击力。

领头的骑兵看见军官冲过来,看也不看,一刀就挥了过去。

军官的啊喝一声,双手握刀挡向骑兵的那把长刀。

只听见“哎哟!”一声,军官被骑兵的冲击里撞得飞了出去。

驿馆的院子不大,敌军只冲进来两个骑兵。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敌人是久经战阵的,若是一窝蜂地冲进来,只怕讨不到好去。

只见那两个骑兵在院子的人群中穿了穿去,雪亮的长刀来回飞舞。顿时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权三拉着小四拼命地往驿馆的客房挤去,但在一片混乱中,他的眼睛也被这场暴雨所混沌住了。

闪电的亮光中,院子里的地上全是红色的液体,权三觉得呼吸不过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面对死亡。死亡以一种让人恶心的姿态来到了他的面前。

好不容易摸进了客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骑兵就策马追了过来。“得得”的马蹄声踩在走廊的木板上,让他内心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骑兵追上权三,也是一刀挥出。

看见军官接这刀时的惨状权三知道自己是比不过他的力气的,遂一手握刀把,一手推在到背上。

“轰!”的一声,一个炸雷响起。权三觉得自己的心中一热,人若风筝一样飞进屋去。

刚一进屋,权三就听见了一声惊叫。原来是那个扶桑女人。权三支撑着坐了起来,刚想安慰她一句,一张口却“哇!”地一声吐出口血了。

“去死吧!”骑兵的大喝一声,提着马头冲进屋来。

正在这时,小四从侧翼过来,一枪就刺进了马脖子。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马嘶,骑兵栽到了地板上。

小四狂喊一声,上前一枪下刺,骑兵一闪,小四的长枪刺在了地板上。

见此情形,骑兵直起身体一刀回旋。小四的一颗头颅就滴溜溜地飞到了权三的脚边。

“小四!”权三悲怆地大叫一声,和身扑了上去。

骑兵一惊,一刀前刺。权三也不躲闪,任由长刀刺入他的胸口。刀尖一入体,就像有一滴火星钻了进去,烫得他一哆嗦。他也不管,一刀劈了下去,正中骑兵的脑门。

骑兵叫也没有叫一声就死了,权三的那把刀深深地楔入骑兵的头盖骨,难以拔出。

权三拔了几下,索性不拔了。连人带刀一起推在一边。他走到小四那把钉在地板上的长枪前,一握枪把,脚下一用力,“喝”地一声拔了出来。

“你没有事吧!”女人惊恐地问。

权三回望她一眼,初期温柔地说道:“别怕,等我杀光了他们就来带你走。”

说罢,权三一脚踢断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冲进了院子的雨幕中。

院子里的人都死完了,只剩下一人一马傲然矗立。

那个骑兵突然哈哈的啊笑道:“看来你是杀了我的同伴才出来的。有意思,终于遇到一个象样的对手了。我叫巴颜,前锋营的巴颜。来将通名。”

权三抹去钻进眼睛的雨水大叫:“我叫权三,要杀你的人权三!”

巴颜也不再说话,举刀向权三行了个礼后,猛一提马缰。马一个胡噜,猛地向权三冲了过去。

速度快得超出了权三目力发极限。权三只是看到一团黑影冲过来,他本能地把枪一个斜架。

待到黑影过后,权三发觉自己已经飞到了一边,握枪的虎口上全是血。那些血先还是粉红色的,待到雨水一冲就露出了里面发白的皮肉。

但这并不能让权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胸口里闷闷地,有一团火热的东西堵在嗓子里,让他张大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雨还是很大,权三的头盔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雨水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他刚眨了眨眼,那匹马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似乎还能闻到那个巨大的畜生的鼻息。

权三一侧身体,就地一滚,长枪如鞭子一样抽出,正好抽在马前蹄的关节上。

惊天动地的一声嘶吼,马跪下了。

巴颜的身体在泥水里滚了几圈才站了起来。

权三见状,大喜,刚欲上前结果了巴颜。刚一动,牵动了伤势。他哎哟一声,长枪拄地,大声地喘息着。白色的气流在暴雨中久久不散。

此时,暴雨突然停了下来。一切都静到了极点。

权三没有动,巴颜也没有动。

动的是那批受伤的马。它挣扎了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甩着尾巴来到巴颜面前。

巴颜依旧盯着权三,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马脖子:“马儿,乖,快出去。等我杀了这个人就来找你。”

马慢慢地跑出了大门。门外一群人的声音传来:“巴颜,巴颜,你还磨蹭什么?要帮忙吗?”

权三一惊,心若死灰。看来,就算是杀掉了巴颜也逃不出被乱刀砍死的结局。

巴颜对着外面怒喝道:“都给老子滚,老子杀这个人还不像杀只鸡一样。”

大概是看到权三灰心丧气的样子,巴颜挑逗道:“怎么,不想打了?我可是不留俘虏的。你打要死,不打也要死。我要是你,拼得一个是一个。”

正在这时,那个扶桑女人突然从屋里跑出来,站在走廊上大喊:“权先生,你可不要放弃啊!”

见女子出来,巴颜突然大笑:“小子,你这个女人可真不错。杀了你之后我可的好好享受一下。”

权三大叫:“不许你碰她。”

“我就是要碰她一碰。有种你杀了我”巴颜继续挑逗:“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这个婆娘。可惜啊!可惜她就要是我的了。”

“去死吧!”权三大喝一声,一枪突刺。

“这才有点意思”巴颜长刀一砍,顺着枪杆滑下,斩向权三的手指。

权三一立长枪,止住巴颜的长刀。身体往前一推。

二人贴在了一起,都在用力地推着。

二人就像风车一样在院子里转起圈子起来。一时间,烂泥飞扬,间或二人的喘息。细听起来就如同两个野兽的咆哮。

转了几圈后,权三觉得脚下一软,正好踩到了一个死人的身上。权三回头一看,正好是小四流血的身体。

小四的脸上尽是恐惧,嘴唇青乎乎地象刚吃过杨梅。他死有一段时间了,但血还是在流。

权三心里一颤。小四明明是死在屋里的,缘何身体却摆在院子里来了?而且,他掉落的头颅又接了上去。

权三一惊,手头顿时软了。

见此机会,巴颜推开了权三,一刀就刺入了权三的胸口。权三觉得自己像被烫了一下。口中自然而然地大叫了一声。

身体也随着巴颜长刀的拔出而转了一圈,他一咬牙,背靠在巴颜的胸前,长枪倒刺,穿透了自己的肚皮,斜斜向上,钻入了巴颜的心窝。

二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随着他们惨叫的还有那个扶桑女子的惊呼。

要死了!他想,真的要死了,就要去陪我的娘子了。

权三慢慢地往后倒着,背后是巴颜的身躯。巴颜在权三的长枪刺进心窝的一刻死去了。

躺在巴颜的身体上,权三觉得身体一阵火热,热得想大喊。他的感官出奇地敏锐,甚至可以听到大地的起伏。

要死了,儿子,我再也不能来接你回家了。因为,我要回另外一个世界的家了,在那里,有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我的娘子。

这是弥留的时刻,一生的际遇飞快地在眼前闪过。那座茅草屋,那个开花的原野和上面滚动着的光溜溜的女人身体。

我想活。权三喃喃地说,我还有儿子,我要去找他。

眼前有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在晃动。难道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他快死了”白色的人影说:“救救他吧!”

正是那个扶桑女子的声音。

在丧失神志前权三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是那个蒙面人的,他说:“好吧!是一条汉子。让他加入吧!”

权三感觉有一股冰凉的液体流进自己的咽喉,咸咸的还带了股血腥的味道。

是的,那就是血!

权三心中狂叫:“儿子,我要回家了。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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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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