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公司里4 秦放(2)

二、在公司里4 秦放(2)

“左飚能怎么着我?”刘洧竹挥着手大声说,“跟以前老同事吃顿便饭就背叛他了?卫曙光跟他过不去,又没跟我过不去,我犯不上得罪人家啊。我又不可能在这儿干一辈子,公司又不是我的,能算我的不就这点儿朋友么。你看见刚才那厂子了吧?我爸还准备在那儿干一辈子呢,还想让我哥顶他的班。现在倒好,没到岁数就让回家坐着了。操他妈的。每月除了那点退休金,什么也没有。厂里那帮王八蛋领导把地卖了,得了多少好处,我们能怎么办?跟谁说去呀?我跟你说,不是人人都像你们这帮孩子,有这么好的条件!”

火车轰隆隆地开过来,四周被照得透亮,地面震动着,好像马上就要裂开了。然而一转眼便过去了。等这么久,只为让过这么一节车头罢了。兴许因为和“火车”这概念所暗示出的长度相比实在是短得可怜,打后头看,那玩意儿肥头肥脑的,像只逃走的铁耗子。

“唉你说哪儿去了。”秦放说。

秦放开过铁道。再开一段,路灯密起来,人也多了。两边都是一个接一个破破烂烂的平房小院,从那些开着的院门望进去,里头几乎被简陋的板房占满了,那过道恨不能蟑螂也得侧个身儿才能挤过去。刘洧竹说:“这都是盼着拆迁呢。你就看这个院,”他羞涩地笑了笑,“这么个屁大点的地儿,户口能登几十号人。自己想辙呗。行,你靠边停车吧。”秦放指着旁边的院子问:“这儿就你家?”刘洧竹砰地把门甩上,拦住对面的车辆,大声指挥他调头。车转过弯,压着路边的垃圾扎进两棵杨树之间,秦放探出车窗,正想和刘洧竹道别,却发现他沿着路朝前走了。“你去哪儿啊?”秦放喊。刘洧竹没回头,抬高手臂使劲甩动两下,算作回答,便沿着灰黑色的路面走下去。秦放望见他耸着肩膀走了一段,没进任何经过的院子,直到消失在路灯铺出的光后面。

再过那段铁道,秦放没遇上火车。刘洧竹跟我说啊我最佩服秦放的就是他有自制力老秦说。兴许就在他在课桌下翻《十日谈》的那个岁数,刘洧竹就戴顶毛线帽,蹬辆破车,包里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就在这条路上,就在排成长队驶过身边的重型卡车的隆隆声中,经过尚有人进进出出的那些厂门骑往学校,风里混合了黄沙和煤烟,那时一幢幢烟囱还在以嚣张的姿势向上天喷吐着尘世繁荣的灰烬。我年纪更轻,阅历更浅的时候。车灯的光像块淡潢色的橡皮把煤黑色的路擦掉了。小蒸锅里的钢丝面,闻着就想吐,每顿饭只有那个。穷啊,你想要什么,什么都没有。她就揪着那件领角是圆角的黑呢子上衣说,这是你妈的衣服吧。我跟你说不是人人都像你知道什么呀,他想,你以为。谁能同情谁呢。从内部发出的灿烂光辉,那就是现实的精华,永恒而普遍的欠缺,就像总是架在头顶将塌的屋顶,存在的企图会变成对存在的仇恨。谁能同情谁呢?手被布条绑在床架上,身上都挠烂了,打我诶打我诶,妈你别喊了,你奶奶傻了。以后跟左飚说话得客气点,还是该注意点,特别是不能当着。哎呀呀。秦放的图要重画哄笑。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她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那家伙还是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他加快速度,把那条路甩到后头去了。

他回到家快十一点了。他上楼,有人在下楼,转过角他就看见她了。她就住他楼上,他(色色小说也不知道她住几层,这么看四十多岁,有张厨卫用品广告那种女人的脸:不受制于年龄的韵味,好看,却不给你探究她年轻时模样的冲动。那条大白熊急匆匆走在她前面,活像个齐腰的雪球。早上他也见过他们,狗沿草木撒尿,那女人看着别处,捏着狗屎袋,头发乱得像团草,那时她看上去就老多了。这女人对狗没亲昵的举动,像狗的熟人。爱尔兰一女子跟宠物狗

他从没见这女人有伴儿,也没见她搭理过谁。你看那个张翠芬离了婚弄条巴狗见了我还跟狗说你大大来了把我给恶心的老秦说。一个人过的女人啊,他想。他们擦肩而过。她也在瞥他,厌烦从眼角见多识广的皱纹里透出来,好像说:这套咱见多了。他就转过拐角往上爬。现在他略微俯身便又能看到她了。从这个角度看,那个被拉直的皮绳牵着的身影又显得温柔了。挺直的背,屁股往上陡然收窄的腰,矜持的不自然。她其实很紧张,他想。他在心里笑了笑。她转过拐角,看不见了。好多户的门边都码着纸箱,脏得要命,不知搁着什么宝贝,总跟那儿码着。楼下那个老头原先天天来卖菜,结果让住703的老太太给举报了。生活至始至终是掌握在老人手中的,他的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你知道么,你,你爸,703那老太太,都是属恶霸的,月铮说。那你干吗找我啊,他就说。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十三春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十三春
上一章下一章

二、在公司里4 秦放(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