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人活得很累就会连死的心都有了

第一章 一个人活得很累就会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想还是死了算了,什么命贵命不贵,现在在我看来都是些狗屁蒙人的东西。

说我命贵的是一个算命的老瞎子。

算命本就是骗人的东西,但我妈相信。

我妈说我生下来的时候额上就带有一块红印,医院的人都抢着要抱我,说我长得象观音娘娘。

是不是观音娘娘的额头上就有一块红印呢?我不知道。就算她有,可她是女儿身,我却是男儿身,这都扯到哪里去了。

我妈又和我说:“你别不信,出院那天,我抱着你才出医院大门就有一个老瞎子非要给你算个命,他还说分文不取。我让他算了,他说你的命贵不可测。”

我说:“贵不可测总有个下限吧,是为将、为侯还是为王、为帝,这测出来总不算是过分吧。”

我妈给了我一巴掌:“就你个小犊子嘴厉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什么将相王侯。”我妈打我并不重,还让人觉得亲切。

我摸着脸退后三步,笑着对我妈说:“原来你也知道现在没有那些了啊。那你说,当时你给他钱了没有?”

我妈怪我打破了她心中的美好愿望,我猜她也许还有想做皇太后的梦也说不定。她气痒痒地看着我说:“不管怎样,只要他说得你妈高兴,你妈就愿意给。现在还没到你来养我的时候你就开始和我算计了啊,那以后你不是还要反了天了。”

我龇了龇牙,作了个气愤的样子:“天哪,这你都看不出来啊,这种人就是利用了你们爱子情深的心理来骗你们的啊。妈,这种人骗的就是你们这些大爷大妈啊。”

我妈又是一个巴掌追了过来,“你作的什么死像样子,你妈年纪大了么?以后你再叫什么大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我却是早有准备,又退后三步避出了门,不再理会我这让人哭笑不得的妈了。

那时,虽说我开始并不相信我妈所说的,也难得我妈有好唠叨的嗜好,她说多了我竟然有了几分相信。后来我又听老人们说,十七年前的二月十六日那天傍晚,有两条大龙在天边撕咬不休,一条红色,一条黄色。我就更有了几分相信,因为我恰恰是那一年的二月十六日傍晚时分生下来的。

这样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十几年间,在我身上不但没有显出什么命贵的征兆,我的命反倒是愈走愈衰了。我先是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然后我进了工厂。进了工厂我又因为和领导搞不好关系,被打发在厂里做些杂事。后来,工厂改制了,我又下岗了。下岗后我做过许多事。一则我想人总不能活活被饿死吧。二则我想这也许是命运对我的考验吧。我给人卖衣服,跑过江湖,给别的厂打过短工、做过苦力。

这些现在我都不做了,我倒不是怕生活的苦,只是我已三十岁了。三十岁是个什么样的年纪?应该有老婆吧,应该有孩子吧,应该有房子吧,应该有事业吧,应该有许多我也说不上来的什么吧,可我什么都没有。照这个年纪往下看去,我已没有任何的希望了。

一个人若觉得没有希望就会活得很累,一个人若觉得活得很累就会连死的心都有了。再加上我在镜前看自己的时候我的相貌除了额上的那一块红印还在之外,我已和观音娘娘的仙人风骨差得太远了,乍一看起来,我纯粹就是一个未老先衰的苍黄之人。我想还是死了算了,什么命贵命不贵,现在在我看来都是些狗屁蒙人的东西。

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会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我妈,因为在这个世上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可如果我不死我也会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我妈,因为我一直是她的希望。对于死,我想了很长时间,想来想去还是想死,也许我走入了死胡同,但他妈的我又走不出来,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听说西藏有一种死法很好,那就是天葬。

所谓的天葬就是人死了之后被用刀割了喂鹰,人的什么都不会留下,人的一切都会被鹰带到天上。这不错。不是有一句话说:天葬是风,天葬是彩虹吗。这种死法听起来很诗意。而且,在西藏那么远的地方,既使我死了也不会有谁知道我死了,在所有认识我的人中大家都会以为我活着。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决定了,上西藏,天葬。

于是我骗我妈说:“我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但在很远的地方……。”

我妈拉着我的手说:“小慨,妈不拦你,好男儿志在四方。可妈不能再在你的身边了,你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另外,到那里看看有什么好姑娘就找一个回来。你也这么大了,再不找的话就找不到老婆了,这是妈最担心的。”

我说:“妈,你别担心了。也许我不是观音娘娘转世,而是观音娘娘的老公转世也说不定,所以观音娘娘总在暗中阻挠我,不让我找老婆吧。”

我妈伸手要打我:“你可别乱说。”但她又收回了瘦干的手。

我拉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躲着不敢看她苍老的样子,但她苍老的样子还是映到了我的眼中,这让我难受得想哭。但我忍住了眼泪,如果我活到我妈这年纪也会老得和她一样的,在时间面前我们谁能留得住自己呢。我顿时觉得一切只是空空,其实什么也剩不下。

在我离开这城市的这一天傍晚,我将我的失业金留了些做路费,其余的全部留给了我妈。

我妈说不要,让我留着。

我笑着说:“你儿子是去挣大钱呢,哪里还在乎这几个小钱呢。”

我妈哭了,鼻涕眼泪一大把地漫在了脸上。

我伸手搂过她,哄着她说:“你看你,怎么和个小孩差不多。你可是俺妈,得给俺作个表率啊。好了,好了,别哭了。”

我妈伸出衣袖擦拭着眼泪说:“你有出息了可别抛下你妈不管啊。”

我也不知说什么了,只紧紧地搂住了她。

我妈从我怀中脱出身子说:“小慨,你的东西全带齐了么?”她一边说一边又忙着给我检点这个收拾那个,没有半点的停息。

我只能呆在一旁抽着烟看着她,她收拾满意了又坚持着要送我去车站。

我说:“妈,你若是不想你儿子在别人面前掉泪就不要去。”说真的,我心里难受得受不了。一刻之间我都想把自己的打算倾盘告诉她,然后和她抱头痛哭一气,重新过从前的生活。但我若是把我想死的**头说出来不把我妈吓个半死才怪,还是别说了。

我背着行囊逃似地出了家门。也不敢回头看,只匆匆地赶到车站,坐上火车,离开了这城市。

在火车上我翻来覆去地想,我这样平白无故地去死值得吗?在家的时候我总以为是值得的,人总会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但是,在车上我反倒清醒了许多,人来到这个世间虽说会死,但人总不能是奔着死来的吧。

我暗暗对自己说,我死对得起谁,谁又会把我的死当回事,这样可不值得,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呢,我可不能让她化成望子石了。但我没有再回去的意思,我既然出来了也不能说就是一件坏事,也许在外多闯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我这样想着就沉沉地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车上开始查票了。我一掏口袋,完了,我的钱包呢?我的车票可是夹在钱包里的啊。我周身找,什么也没有找到。

邻座的一个女人问我在找什么,我说我的钱包不见了。

她“啊”叫了一声,象广播一样地说:“我昨天晚上看到有一个人坐在你的身边和你挨得很近。他还问你要吃什么?你没有做声。他就摇摇头,伏在你的身旁睡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起身走了。我见他一直没回来还觉得奇怪呢,一定就是那个人偷了你的钱包。”

天,这可怎么办好?查票的列车员可不管这些,他板着脸望着我,要我要么补票,要么在下一站下车。

我暗暗苦笑,我真是衰到底了。但我也不想再争辩什么,说那么多费话做什么。如果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不但多费了自己的口舌,还让人看笑话。

我说:“我下车。”

列车员愣愣地看着我,也许他还没有碰到过我这样不作任何辩解的人吧。

我拎着行囊走到车门口等着下车。在车门口我点起了一支烟,我该往哪里去?忽然间我又茫然了。人一旦走出自己熟悉的地方真的会觉得自己很渺小,也会觉得自己很虚弱。但我本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这样想着,我的心情缓了许多,并又续上了一支烟。

这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火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快到站了。这时,一个女孩拖着一个行理包走到了车门口。她看见我愣了一下,又盯着我看着。

这女孩怎么这么大胆,也不顾个羞?我朝她不自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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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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