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开门，是需要钥匙的
华山，是名山，也是仙山。《华山记》中说：“山顶池中，生千叶莲，服之羽化，因名华山”从这得名的理由来看，就已经带出了几分仙气。
古往今来，跑到华山寻宝求药者不少，毕竟那千叶莲花只要吃上一片就能羽化成仙，这等好事，由谁不想？只是这来者固然不少，真正见过那天才地宝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有人说，那是因为千叶莲早在上古的时候就已经被古仙人采绝了种，早已经不存于人世；也有人说，山顶的莲池被华山宗的仙人们施法隐去了形迹，于是那莲花至宝便只能被那一派独享。
世人传说千千万万，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天上掉馅饼，地里生钞票的白日梦罢了，要是真有什么吃了就能成仙得道的东西，那这普天下的人，岂不都要守在那里等花开了？谁还耐心整天去做那修心养性、坐穿蒲团的功夫？这世上又岂能真有这种不劳而获的美事！
千叶莲花自然是找不到的，不过这华山宗倒的确是有，不但有，而且还有两个。相对于后来全真七子中郝大通所建立的全真派华山宗，那个更早一些，由陈抟祖师所创立的宗派一般被称为老华山宗，也就是朱平所在的宗派。
华山宗，实际上根本构不成一个宗派，陈抟祖师总共才收了一个弟子，连徒孙都加上也才不过是四个人，四个人就能组成一个宗派？那也实在是有些笑话了，更何况，这个所谓的华山派，千年以来根本就没收过任何一个弟子，也所以为什么冲虚在听到朱平说自己是希夷门下的时候会感到意外。
可华山宗的名号毕竟打了出去，而打出这个名号的，是一局棋，一局仙人与帝王之间的棋，下棋的双方，一边是扶摇子陈抟，另一边则是大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为什么当年已经得到的扶摇子会特意跑出来和这人间的帝王下上这么一局棋？这其中的道理我们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了，我们所知道的结果，是赵匡胤输掉了这一局，也就输掉了华山，从此以后华山便被划出了大宋的版图，变成了祖师名下的私产。
华山宗的名号，就这样在人间打出去了，可是在修炼者中，它的出名，却又是因为另一个原因：华山的藏珍洞。
藏珍洞的所在，乃是隐于华山的道门大天洞天中第四洞天“三元极真洞天”，也是当年祖师修炼的地方。根据《云笈七签》中所述，华山西玄洞，便是那“三元洞天”的所在。可实际上，真正的极真福地却是隐藏在南峰落雁峰下的一处人际无法到达的绝谷之中。
当年，希夷先生飞升之际，召集弟子友好，将平生所收集到的奇珍异宝、仙药灵丹、法器神物统统封藏在洞里，这些东西，虽然于仙家仅是玩物，可对于那些初窥修炼门径的修道人来说却的的确确是无价之宝。真人当日传下法旨，各派弟子，无论家门身份，只要能进得洞天之内，诚心祈愿，就必能寻得一件自己合用之物，自那以后，所有修道中人，一旦小有所成之后，入华山，求仙缘便立刻成为每人心中的一件大事，久而久之，“三元洞天”的名号反而被藏珍洞的叫法所取代。
藏珍洞里，宝物无数，可是在没有解开真人的封印之前，每人却只能取走一件，因而，虽然事隔千年，可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深入宝山却又空手而归的——当然，另一方面，这种取得也是没有任何选择性的，至少，虽然大家都知道就在里面，可是直到今天，当年祖师最得意的七宝，一样都没有现世。
“你怎么能肯定就能找到你需要的东西？”对这个问题，牵机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藏珍洞里的迷阵至少是现阶段的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的，而要说以现在的状况，只要进洞就能取得要找东西的可能，那简直就跟一条南美树蟒在捕猎中一口咬到了一朵新鲜的天山雪莲的几率相当——虽说藏珍洞不限制入洞者的身份，即便是魔法师和海妖也是一样，可是以他们两个人的实力来看，大概也就是能找到几枚仙丹或者两颗宝珠之类的东西罢了，至于说自己，早三百年她就已经进去过了，根本丧失了再次求宝的资格……
虽然就算是无法去除迷阵的影响，牵机也是一定要走上这一遭的。她的修行已经陷入了瓶颈，已经有百余年的时间没有取得寸进。虽说修道人每修行到一个阶段总要陷入这种漫长的自我摸索之中，可是她的状况实在是太独特了，独特到她自己都搞不清现在应该算是真正成为一名散仙，还是应该依然算是个普通的修炼者，这根本就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虽说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她心里倒也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要放下却根本不可能，既然这种正常的途径走不通，寻求外物的协助也就是她突破眼前僵局的唯一希望。
“这个问题，暂且不要考虑，如果我手中的资料没有问题的话，那个地方应该还有另外一层限制，每个进洞的人只能拿一件东西的限制，不知道牵机女士对于这方面是否有所了解？”不知道是没把幻术当回事，还是在故意卖关子，总之魔法师并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向牵机进行提问。
“就我所知，的确如此。”牵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一层限制本是当年真人用来管束门下弟子，免得他们过于依仗宝物而影响修为，后来藏珍洞建立，不过是在原有的限制基础上又添上了一层有甄选性的幻术而已，这些典故在修道人中流传颇广，牵机当然也是清楚的。
“那么这层限制是不是有办法来破除呢？”休点头再问。
“不可能！”这一次牵机否定得非常干脆，且不说祖师用天仙手段布下的限制，自己八成是无可奈何，就算真的能有办法去除，可藏珍洞作为祖师留给后辈的一片心意，也绝不应该被一家一姓一个组织所垄断。
“真的是这样啊……”黑咒术师咒了一下眉头，“那么贵教能够调派多少人前往取宝呢？”
“一个都没有……”有这个能力的，早就去过了，没这个能力的，去了也没用，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于说普通人，希夷先生留下的无极大阵足够困死他们的。
“这样，就只能向尊者寻求支援了，不过也好。”魔法师用自己的语言小声的嘀咕着，思考了一两分钟以后微笑着抬起头来，“那么就由我方调派人手来进行取宝，而贵教则负责进行协助好了。完成之后，我方会把那件东西交到女士你的手上，但是我希望，今后，至少是您个人能够对我方所策划的行动进行更广泛的支持，不知道这样的条件您是否能接受？”
牵机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休，或者说那个所谓的尊者所建立的这个不伦不类的通灵会，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于白莲教本身颇有一些长老有意投入到对方这个在牵机看来无聊透顶的计划当中去——只不过这种意见被已经厌倦了世俗事务的圣母强行压制下去了而已。
白莲教中派系众多，可牵机作为第二号人物的存在本身却没有任何的派系——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为圣母马首是瞻，这其中除了对于权势利益的淡泊之外，和圣母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个原因有着决定性关系。当然，圣母本身也是颇为尊重牵机的意见的，如果她加入到众多长老的一方的话，那么的确能够左右圣母的决策。
可就为了一件东西自己就要改变一向的立场吗？虽然说不上对于世俗世界的事务有什么厌恶，可至少也是淡漠的，权势之类的东西更是与她绝缘，可牵机依然会为这个问题怵头不已，更加让她反感的，是黑咒术师这种近乎胁迫的态度。
“牵机姐姐，答应吧，这也是帮我的忙啊。”妮雅的声音，小声的，适时在牵机耳边响起，恰好打消了她正在从心底里面腾起的怒气，悄悄的苦笑一下，这个唱白脸的时机掌握的可真是好啊！
“就算我答应了，可你们以为，要是不能揭开幻术的印契，你们有一定能从藏珍洞里面拿到想要的东西吗？”牵机混合着一些无奈、讽刺以及头疼的笑着。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对着这锁，用东西硬砸固然算得上是一个办法，可如果能找到钥匙，又何必要那么麻烦？”休胸有成竹的得意笑道。
“钥匙？你不是华山派的弟子吗？怎么还需要什么钥匙？”好不容易把朱平等回来，却是这么个结果，玲玲即惊且愤的大叫着，简直恨不得找到当年给藏珍洞上锁的陈抟祖师，踢上他两脚。
“本来只是限定了美人能够借用的宝物数量的，我想我与师兄两人，正好能将那两宝取到。”朱平脸色阴沉的说道，“可问过师兄以后才知道，如今的藏珍洞里又附上了一层祖师布下的幻象，我抱着万一之望赶回华山，果然那洞天之内只见一片葱茏，按照师兄所说，我在那洞里对着祖师默默祝祷了半天，想不到，回应我的竟然是这个。”说到这里，朱平哭笑不得的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册来。
“嗯？什么？”冲虚颇感意外的接过了朱平手里的书卷，要知道，这整整千年，可还没有人从藏珍洞里面翻到一本书的：道门各派的经纶实际上坊间就能买到，个人修炼的要诀则要看每个人的条件由师长因材施教。每个人的条件都各有不同，一个人能走通的修炼之法换到另一个人身上也许就是死胡同，正因如此，几千年以来，除了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修炼要旨之外，所谓的秘籍从来只存在于世俗的小说之中，现在朱平竟然从藏珍洞里面搞出本书来，那岂能不让人感觉意外！
“这是，《无极图》？”先看书名，再看内容，整本书由金粟笺纸装订，装订用的是厚皮包背的蝴蝶装，装潢考究，印刷清朗，字大行稀，竟是整本的陈抟祖师专著《无极图》，冲虚一行行细细阅来，正是与心中所记，世间流传的版本一字不差，新华书店现在的售价似乎是十二元一本……
祈愿了半天竟然只得了这么一本天下皆知的师门典籍，这也难怪朱平会这么一脸的尴尬，却只听他苦笑着续到：“我本还不死心，于是继续祈愿，想不到，竟然又有回音。”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一本书来，这一次，依然是祖师传下的经典：《先天图》。
“……还有第三本吗？”还就是人家华山弟子啊，想当年自己也曾入洞求宝，得了一粒仙丹之后，再三祈祷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再次的回应了，可瞧瞧人家，随便就求到了两样，这还真是亲疏有别啊，只不过，这求来的东西，好像实在没什么用就是了……
朱平一脸悻悻的，果然又从怀里掏出了第三本：《指玄篇》，尚未等旁观的人说话，朱平自己把书翻到最后，只见末页上飘逸如仙的写着八个大字：得之太易，安知珍惜。
冲虚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失笑出声，偷眼看来，除了朱平是一脸苦相之外，玲玲和芊芊都是一幅快要晕倒了表情，故老相传，陈抟祖师性格诙谐果然不假，想不到，竟然会事隔千年跟自己的隔世弟子开这么大一个玩笑，这哪还有一丝仙家的庄严气象！
摸了摸鼻子，冲虚掐指一算，这才恍然而悟，拍了拍朱平的肩膀笑道：“小道友不必惶急，一切事情尽在祖师算中，正如那偈言中所说的，世间之物，要是取得的太过容易了，往往会忘记了珍惜，通过这场考验，对你对她，都有好处。”
“多谢真人指点，”朱平哭着脸说道，考验？这整整一千年的沉沦还算不上考验？还要什么考验，就算考验，好歹也给出个方向范围吧，难道是让我修炼到能破解藏珍洞里的幻象？那要多久？再来个一千年恐怕也不够啊，“却不知这个所谓的考验，到底指的是什么？真人可有教我？”
“这考验说难却也不难，小友可知当年真人封洞的时候，曾经传下了一把钥匙留待有缘？”冲虚含笑答道，不算不知道，这位希夷祖师在千年前布下的这一格局，实在是热闹啊！
“钥匙？在哪？”朱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钥匙那还不早说？成心添乱啊！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哎哟……”冲虚这一句故作高深的吟诵尚未脱口，后脑海就让玲玲狠狠地来了那么一巴掌，只见女孩丝毫也不知道尊师重教是什么含义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冲虚的领子，几乎是掐着他的脖子，这么前后左右用力的摇啊摇的，一直摇到这位一代地仙的眼睛里差不多冒出了蚊香圈……
“死道士，还卖什么关子！快给我老实说！钥匙在哪！”女孩咬牙切齿的狠狠叫道，一双眼睛红红的，简直可以跟月亮里的兔爷有的一拼。
“哎哎哎，死丫头，你给我松手！要谋杀是不是？快松手，你这样让我怎么说话！”冲虚千辛万苦的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挣脱了玲玲的一对魔爪，接着又摇头晃脑了半天，这才能说得出话来，只见他，对着同样面目狰狞的三个人微微一笑，把手一摊：“对不起，再多，我也不知道了。”
“你……”这一次，非独玲玲，连芊芊和朱平都有种恶向胆边生的冲动了，反而是玲玲哼了一声，“死道士，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装什么莫测高深。”
“祖师的示喻就只有这些，剩下的，你们让我又何从去知晓？”冲虚轻松的耸了耸肩膀，把所有的责任一股脑推到了千年前的扶摇子身上，嗯，实际上，钥匙在哪，的确是算不出来，可钥匙在什么人的手上，这可就未必真的不知道了，甚至于就算是没有钥匙，从推算的结果来开，只要自己全力施法，也同样能够解开这层幻象，只不过对这场热闹非但千年之前的陈抟祖师有兴趣，冲虚自己也实在是渴望一观啊。既然如此，那索性就装糊涂好了。
“既然如此，朱平也不敢责怪真人什么，只是小媛……”朱平作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压下了动手打人的冲动，皱着眉头轻叹一声道。
“这个无妨，贫道虽然能力有限，压制一下阴邪怨气却还轻松，想必到了明日此时，她也该清醒了吧。”睡美人的戏码固然是不错，可要是缺少了一个活跃的主要演员，那可是会造成遗憾的，因此冲虚十分大方的慨然应允。
事情到此，本应该有个结论了，可是正要离去的朱平忽然又跑了回来：“真人，那三本书您能不能……”
“嗯，这也是陈抟祖师的手迹，的确应该妥善保管。”冲虚微笑着，把三本书交回到朱平手上。
“那个老不死的，让他见鬼去！”朱平撇着嘴冷笑道，“这可是真正北宋初年的宋版书啊，一页宋版书，黄金十六两，这话您没听过？玩了我这么久，好歹也该创造点剩余价值出来了。”
“……玲玲，这回你有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