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重水复

祁志羽年近四旬，样貌颇得女性青睐，细长的眯缝眼若笑将起来，竟能让人错觉到天真与淳朴。方堂辉之所以选用错觉这词来描述，是因为他看出了这笑眼背后的一些端倪。

“占巴多会亲自来吗？”方堂辉仍不放弃试探身旁军装打扮的东方散真。做为东方散真界此次行动的负责人，祁志羽表现出令方堂辉琢磨不透的高深。

祁志羽摇了摇头。

答案与方堂辉所想一致，不禁让他顿感英雄所见略同，看看手表后道：“还有五分钟。”

祁志羽笑了笑，退后半步，保持与方堂辉的距离，刻意突显示出乔装地位与他的差距，再将军帽拉低，沉声道：“来了。”

一条人影穿越重重大军，镇定自若的行到方堂辉身前十米处站定。

方堂辉双目原睁，惊声道：“怎么？你……”

来人身材魁梧，浓眉紧簇，鼻端架着金边眼镜，神情严峻。

任谁也不会想到占巴多派遣而至的人，居然会是杨麟，特别行动组组长。难怪占巴多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得到消息，并调派人手实行反要挟。原本存于内心中的疑问刹那间得到了解决。

杨麟冷峻地道：“人呢？”

方堂辉怒不可赦，气急吼道：“好个杨麟，想不到……想不到你……”

杨麟冷冷地将话打断，“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人呢？”

方堂辉破口大骂：“你这个毫无廉耻的混蛋！居然敢背叛……”

杨麟毫不客气的再次将话打断，“如果我今天没有站在这里和你说话，那才是真正的背叛！”杨麟用极其平静地口吻再度申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再问一次，人呢？”

方堂辉逐渐恢复平静，冷冽目光狠狠地怒视着杨麟，好半晌后才发声道：“放人！”身后不远处，一辆军用吉普急弛而至，两条彪形大汉架着一位昏迷中年女子向此处行近。杨麟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目光，紧张地注视着中年女子。

确实是海妈妈没错。

杨麟从大汉手中接过目标，确定她仅只是昏迷后方抬头道：“我们会紧守承诺，48小时后会有电话与你联络，告诉你们迫切需要了解的情报。”

说着，杨麟将海妈妈背负上身，转身离去。

身后，忽然传出祁志羽的声音，“太可惜了，本以为你会继续掩饰身份。是什么让你放弃卧底？”

杨麟头也不回，冷笑道：“由始至终我就没做过卧底！只是既然人类对异族如此排斥，我也没有继续为你们工作的理由。仅此而已！因为就我所了解的她，还未曾对人类有过任何的侵害！”杨麟口中的她，自然指的就是海妈妈。

祁志羽悠然从方堂辉身后行出，摘去军帽，“咱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

杨麟回首冷眼相视，“我认识你，散真的头儿！”

“倒真没想过你会这么冒失的自己承认身份。”祁志羽不无遗憾。

杨麟继续朝前走着：“我明白你想打什么鬼主意。若我身份没有暴露，只需合理利用便可反助你们散布谣言，从而或引君入瓮，又或一网打尽，这么好的反套你当然不愿放弃。”

祁志羽笑容不改，“确实有此打算。”

“我与她都在三坡峡一战中发挥出非人力量。没理由你们只看穿她却漏掉我！答案只有一个，放长线吊大鱼！”

祁志羽道：“不错，从你加入战局那刻，我就已留意到你，。”

不远处传来杨麟冷笑声，“前事就此打住，请别再来招惹我们！这对双方彼此都没有任何好处！”

祁志羽唇角笑意不绝，“一路顺风。”

方堂辉眼尖的发现，自那“风”字出口后，祁志羽背部一条灰影冲天而起，慢慢凝成一团，化为一只灰色麻雀悬空飞行，不紧不慢地尾随在杨麟身后。

***

“嘿嘿，转个身让哥哥我瞧瞧。”

云丝琉粉脸微红，轻盈地转了个圈，洁白的衣裙贴身而动，人比花娇，让人魂为之夺。

“不错不错！就它吧。”在海的笑口称赞中，一种幸福的感觉泉涌上心，云丝琉害羞地低垂下头。

……

吉祥天静立床边，凝望着熟睡中的云丝琉。

那娇厣上悄然绽放的甜美微笑，纯真而又温馨。吉祥天禁不住发出一声长长叹息，“可怜的孩子。”

现实中的云丝琉，永远也不会把对海的依恋表达出来。深藏的柔情，也只能在梦中寻求到平衡的安慰。因为她知道，在那具残破躯体中，蕴藏着对另外一位女子的海样深情。

那个叫赫莲的女人。

“那个狂战士，真就那么死了？”一位瘦削中年男子静悄悄来到吉祥天身后。

吉祥天无奈的点了点头，“狂战士的力量，本身就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提前透支。那种程度的疯狂爆发，根本就不是凭借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可那小子……哎……”

中年男子沉默了，“还不打算让她知道？”

吉祥天摇了摇头，“这孩子已经够苦了。”

话中藏话，不过隐指已足够让中年男子心领神会，望着那张惹人爱怜的俏脸，他忍不住长叹口气，“听说那狂战士极有可能就是二个半条件中的一个？”

吉祥天点头道：“本来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既然目前人已死去，我倒宁愿相信事实上另有其人。”吉祥天边说边向外走去，中年男子随后跟上，轻问道：“这次袭击太过突然，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甘冒大险行此下策？”

吉祥天眉梢轻扬，“前些日子，修罗界中的龙王父子放出消息，破坏魔姬修炼搜寻秘术的计划宣告失败。”

中年男子面色一寒，“该不会是他们察觉到幽罗的存在，才发动的这次攻击吧？”

吉祥天道：“如果真确定了具体位置，那么来袭的就不会是这批低级魔兽。我和夜叉猜测，弗栗多在魔姬帮助下，预测出幽罗潜藏匿于人界。或许尚无法确认具体位置，所以才派遣魔兽进行这次恐吓性试探攻击。攻击目的，只是敲山震虎。展现出压倒性力量后，胁迫人界政府插手此事，帮助他们找出幽罗所在。”

“恐吓性攻击？”中年男子轻蔑一笑，“这种兵力也想达到恐吓目的？”

吉祥天道：“此次攻击基本属于试探性攻击，若是调遣精兵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修罗最大的敌人是我们天界。即便如此，若无狂战士介入，仅凭姬随风与官兵的力量，想击退这批魔兽怕也需大费周折。”

中年男子道：“说实话，我很难相信一个狂战士就能扭转整个战局。真若如此，当年的奥丁何至于被逼到诸神黄昏那么惨烈的厮杀？早可平定巨人族挑衅。”

“完全狂化的狂战士本就罕见，如果你能亲睹修罗界那幕，相信了能够解到个中缘由。”思及到修罗界中惨绝人寰的疯狂屠戮，吉祥天仍不禁为人界破坏机器的恐怖威力心惊胆寒。

“既然他这么特殊，为什么不把尸体留做研究？或许这能对我们起些帮助。”

吉祥天叹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尸骨无存。”淡然语气难掩吉祥天心中的失落。

“尸骨无存？怎么会这样？”

“他追逐后撤的修罗兽进入人界和修罗界的空间通道。那通道本是魔姬打通，在他还不及赶到空间出口时，魔姬关闭了空间通道。你该了解通道结构，人为打开的空间通道，与河水道理相同。不同时间内经过同一条河，即使是在同一地点，但因为河水是在永不停息的奔流，你永远不可能遭遇到完全相同的河流。空间也是如此。因此，那个时间点的空间通道永远不可能被再次打开，处在空间裂缝中的他，也永远不可能出来。”

中年男子道：“这么说来，你并没亲眼看到他的死亡？”

吉祥天惋惜道：“我非常了解他的身体情况。那副躯体绝无任何可能承受住那么巨大力量的爆发！”她回头向云丝琉所在方向长望一眼，“正是这样，我才不得不悄悄把她带回身边。”

吉祥天接着道：“修罗的攻击会在不久后继续展开，只有取得一定优势，他们才会与人界进行交涉，进一步提出条件。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优势倾斜向他们！并且随时做好撤离人界的准备。”

***

三坡峡。地处城市东郊，乌兰山北部东麓和环形山西部南麓夹割处，虽无花鸟之幽，却能美蕴深林，自得一副怡人光景。

两日前，整座山峡异声肆起，扰人清闲，战声不断，枪火不绝。而现在，似又恢复了一些昔日的空宁。

峡口处山壁间，曾出现过数丈方圆的模糊黑洞，无数修罗兽从洞中倾泄而出，与潜伏在四周的散真展开激烈突围战。最终，因狂战士介入战斗，一场动荡浩劫就此草草收场。

两日后的今天，此处又生异景，就在夜幕初临时，一条细微黑逢悄悄爬上山壁。四周隐藏的散真与官兵无不悬心以待，屏息静等异物第二波攻击浪潮。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片刻后，黑缝自动消失，山壁恢复到先前状态，再无任何可疑。

三分钟后，祁志羽接到同门对此事的汇报。方堂辉望着自那之后就一直黑脸沉思的祁志羽，“难道这也有什么古怪不成？”

祁志羽严肃点头，“是！无从防范的异物应已进入人界！我需要火速召集同门开始夜间巡视，以免引发市民不必要的慌乱！”

方堂辉愣了塄，“需要我们帮忙吗？”

祁志羽摇了摇头，片刻后却又反口道：“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方堂辉道：“杨麟那边的事怎么办？根据最新情报，那帮异类现正聚集在那女人家中！”

祁志羽衡量事态轻重后果断下了决定，“暂不理会，继续保持跟踪就好。那帮异类在短时间内不会发生问题，还是先解决未知隐患更为重要！”

方堂辉思索片刻，“好！”

***

夜幕下流彩溢金、车水马龙的阜南大道是都市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它就像是一条粗大无比的血管，越是夜晚他搏动的越是起劲，随处可见许多生龙活虎享受着夜生活的人们。

繁华与罪恶就像双生儿般相互滋生，夜幕中的阜南大道被**与毒品笼罩，所有的一切，疯狂的、刺激的、合理的、非法的，在这里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关三非常讨厌这里，他所向往的乱中有序在这条街道根本无从立足。夜幕笼罩的阜南大道，规矩只有一个：强者的拳头。他唉声叹气的对身边绝色丽人道：“实在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非要来这条垃圾街。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陪你站在这条街上。”

琴酒微笑道：“就因为我会叫你声关三哥。”

关三苦笑道：“来这种地方，花眼那小子会比我更合适才对。”举目四望，在灯红酒绿下嚣张的人群，花枝摇拽的妩媚女郎……

关三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琴酒笑了笑，“我可不打算来闹事。”

花眼外和内嚣，动辄气血上涌偏又能冷静处之，与他同行，出事与否，远远超出琴酒的控制。更何况，琴酒此行所需要的角色，并不是花眼能扮够担当的。因此，琴酒最终选择邀请关三同行。

“究竟什么事？让你这糊涂老哥稍微清楚一点行吗？”苦笑之余，关三仍不忘打破沙锅问到底。

琴酒若无其事的一笑，“黑八爷绑走我两位朋友，想请我来这儿喝杯酒。”

关三老脸一变，惊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你等着，我先找人来！”关三掏出手机，正待拨号，琴酒从旁伸手阻止了他，“关三哥，没必要，那点花花肠子我很清楚？没必要把事搞大。”

关三咬牙道：“那孙子就不是人操的种！”

琴酒笑道：“出来闯的，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两次，就当是被蚊子叮了，没什么大不了。今晚劳您大驾，只是不想太亏了自己。”

关三很理解琴酒的安排。

自刀疤黄事了之后，琴酒似也生了倦意，悄悄辞去工作长住家中休养，暂无音讯。反正她的积攒，已足够平静过完下半辈子。

但这样的安排，明显招惹到以往常客的强烈不满。这位大小姐以前结交的床笫之欢，非富则权，无一不是难缠的主。而这黑八又是其中最不安分的一位。

黑八原名李天德，顾名思义，天生无德的家伙。他与关三本为同时代风云儿，也曾是显赫一时的道上大角。只是后来财运亨通，在股市大赚一笔后，从此改打商途，间中不忘培养自己的势力。

钱权本就相生相随，以钱开路的黑八，在混途上一片光明，不久后索性自己承包下一个建筑施工单位。黑八牢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古训，将所有势力用在了商家战场上。无数次项目夺标中，黑八充分发挥出黑社会的蛮横作风，明里见刀，暗中藏枪，威胁恐吓收买无其不用。

对手纷纷折翼败北，项目自然回落到他手中，再以回扣换取更高的承包经费，牢牢把控住人际渠道关系。黑八这个名字，从此在房产业异军崛起。十余年后的今天，黑八成为这地区仅次黄谨临的第二大富豪。而这阜南大道，充斥着毒品与**的禁忌地带。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据说就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关三并不愿招惹这位脱离混混舞台的大流氓。琴酒很清楚这点。现在的黑八，已爬到关三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琴酒也并不打算让任何人来帮自己架这道梁子。关三随行的目的，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底限。

一个黑八还可以接受，但她很是担心被激怒后的黑八会用更残酷手段对付自己。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已拒绝过对方太多次。

对女人来说。最惨烈的折磨，男人依靠数量就能完成。琴酒并不打算让悲惨发生在自己身上。与花眼不同，关三老于世故，更懂得把握分寸火候，有他随行，事态会向更平缓的方向发展。

关三长叹一声，“约好在什么地方？”

琴酒指指身前那所金碧辉煌的建筑，“KEPO！”

纵使琴酒笑容从未断过，但关三仍是察觉到那笑容背后的强烈寂寞与无奈。

谁也不会察觉到，一团透明的事物在两人头顶蠕动着。待下方的人儿稍稍远去，一个古怪的声音悠然响起，“这女孩活得很好啊。我早就提醒过你，一个电话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另一个声音嘿嘿做答，“少说风凉话，哥哥我就乐意！你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