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高楼惊碎芙蓉雨 白雪残留茉莉香

第四十八回 高楼惊碎芙蓉雨 白雪残留茉莉香

藤原康秀又道:“何况我们一旦在中土扎根,就算国内失败,我们也有一条退路。象藤原广嗣那样破釜沉舟并非上上之策。”

佐藤桂香点头道:“藤原公子确实说得有理。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藤原康秀笑道:“那样最好。中原的事完全由佐藤小姐负责,在下决不插手。佐藤小姐拥有绝对权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统万堡需要我们,你就支持他们。若有更合适的合作伙伴,也可以考虑,完全随佐藤小姐的意。在下的任务只是负责追查僧道镜的武学来历,佐藤小姐只要稍加配合即可。国内的事有我义父大人主持,再加上**刀流、魔刀门和山下组的协助,一时料也无事。佐藤小姐大可放心。现在我们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要促使大唐形成藩镇割据的局面,既不能让它再形成大帝国,因为它将不再需要我们的帮助,也不能让它过于无力,那样它将无法支持我们。如何掌握尺度,就看佐藤小姐的手腕了。只有大家彼此需要,互相帮助,我们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佐藤桂香微笑道:“藤原公子还是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小女子现在算是有更深一层的认识了。”

藤原康秀跪坐下来,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佐藤桂香,一杯自己轻啜一口,淡然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嘿嘿!佐藤小姐,咱们彼此彼此啊!为了国家和家族,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呢?即使有所牺牲,也属正常。佐藤小姐既知我性格,当知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象你这样的人应该嫁给贵族,而不是嫁给武夫。”

佐藤桂香眼中精光一闪,哂然道:“武夫?我也是啊!我们**刀流和魔刀门没有什么不同。我觉得我们可以默契合作,因为我们能很好的领会彼此的策略,但我们无法成为夫妻,因为我无法忍受你这样的夫君。皓二就好多了,因为他会听我的话,也深爱着我,你明白吗?”

藤原康秀嘴角一撇,嗤然道:“你还不如说那家伙更好控制一些。”

佐藤桂香笑道:“那又怎样?只要听我话就行了。你既然把我让给皓二,就再无夺回之理,你以为疯魔家好欺负吗?你以为武学世家比不上门阀贵族吗?你以为对疯魔家可以过河拆桥吗?那样会遭到报复的。你可别打蠢主意,何况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我觉得自己更适合嫁入武学世家。”

藤原康秀眼神诡谲的笑道:“就是这样才有趣啊!我一定会夺回你,不管你愿不愿意,而且我自有办法,决不会怕疯魔家造反。一开始是他看上你,所以我才顺水推舟做人情,策反疯魔家,否则我岂会把你让出去。不过我能把你让给他,也能把你要回来,没人能阻止我。别忘了我是奈良第一智将藤原康秀啊!”

佐藤桂香淡然道:“你也别忘了我是谁呀!别玩火**!”

听他们谈话的语气,实在很难想象他们谈论的话题竟会是这样的,但当事人把情绪控制得很好,言辞却针锋相对。

藤原康秀笑道:“看来佐藤小姐对我误会甚深。不过那也无妨,以后佐藤小姐迟早会明白。当初和赫连氏结盟,我们原打算和赫连氏联姻,但当时没有合适人选,总不能随便派一个无用的绣花枕头,所以才让佐藤小姐出面,并非想让你嫁入赫连氏,只是拉拢住那位赫连公子就行了,不过佐藤小姐并未那样做,更因此对我不满。但事实上,只有佐藤小姐这样的人才能控制住赫连天鹏那样的公子哥啊!而且当时我有办法令魔刀门的人让步,因为那也和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不过佐藤小姐既然不愿意就算了,我们现在又有了新的人选,佐藤小姐不用为此事费心了。”

佐藤桂香哂然道:“你真会把我物尽其用啊!”

藤原康秀笑道:“成大事者本来就要不拘小节。”

佐藤桂香冷哼一声道:“你们新派来的人是谁?”

藤原康秀笑道:“等你们这里的事处理完后,我就让她来见佐藤小姐。她是我们藤原家秘密训练的新人,叫藤原美蕙。”

佐藤桂香皮笑肉不笑道:“好啊!看来我多个帮手了。”

藤原康秀点头道:“现在我要说的事都已说完,也该告辞了。佐藤小姐好好准备自己的工作吧!我不打扰了,我自己的事也要去办了。我会随时和你们联系。”说罢,站起身。

佐藤桂香也起身道:“既然如此,藤原公子慢走,恕我不送。”

藤原康秀一抱拳,转身拉开门出去了。佐藤七藏则起身替佐藤桂香送客。

待两人出去后,佐藤桂香静思半晌,猛然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摘下一把长刀,嗖然出鞘,只见银光一闪,整只矮几已被佐藤桂香一刀劈成九段。那只是瞬间之事,竟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而此时佐藤桂香的脸色显得极为阴沉,黑色夹衣在身上猎猎飘动。

过不多时,佐藤七藏送客回来,见到室内情景,不禁一惊,当即讷讷上前,附在佐藤桂香耳边道:“大小姐,我们得小心藤原康秀。他心机太深,很难琢磨,逢人只说三分话,说不定……连我们都会被他出卖啊!”

佐藤桂香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他那种人有着天生的征服欲,喜欢把别人控制在手心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人相当危险,我怎会不提防他?想征服我,他等下辈子吧!”

佐藤七藏点头道:“他把那位藤原美蕙小姐派到我们这里来到底是何用意?难道真是对赫连氏采取和亲政策的一个棋子,还是另有目的?”

佐藤桂香沉吟道:“这很难说,不过我会处理好此事。七藏,你知道当初藤原康秀为何要我去应付赫连天鹏吗?从他今天所言看来,他们藤原氏早有和亲打算,而且人选都已内定,那为何还要我去?”

佐藤七藏闻言,顿时觉得背后脊骨凉飕飕的。他决非蠢笨之人,立时明白了佐藤桂香的意思,讷讷道:“他是……他是想……”

佐藤桂香点头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因为我觉得他不至于那么蠢,一直到刚才,我才豁然领悟一些。他们藤原氏顾忌的不只是僧道镜,也包括我们**刀流和魔刀门,还有山下组。我们**刀流和山下组本来就有姻亲关系,现在再和魔刀门结亲,便是三派联合,武人势力乃是东瀛最强,他们藤原氏这样的贵族岂会不心生顾忌?他们怕僧人干政,难道就不怕武人干政?一旦武士势力崛起,亦有可能取代贵族的地位。若和僧人势力联合,则更是一股可怕的势力,他们实在不能不防。”

佐藤七藏点头道:“小姐说得极是。当初为了平息桔奈良麻吕之乱,藤原氏不得不使用美人计策反魔刀门,以免他们和我们两败俱伤,因为那时我们对他们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但一旦我们和魔刀门结合后,他们又担心我们势力过大,形成一股新的武人势力,干涉朝政,所以他们要分化我们的势力,彼此制衡。”

“扑灭桔奈良麻吕之乱后,已经没必要让我们和魔刀门结合,所以藤原康秀想把小姐争取回去,让我们永远在他们掌握之中。藤原公子当初让小姐去拉拢赫连天鹏只是一种试探性的行为,看看小姐是愿意继续向藤原氏不惜一切的效忠,还是别有企图,而小姐当时的表示恰恰令他们心生忌惮,所以他们更要彻底瓦解魔刀门和我们的联姻,甚至还要借助对付僧道镜的这次事件来削弱我们武人的势力,让我们两败俱伤,而他们藤原氏早已培植了秘密武器取代我们,甚至直接和赫连氏勾结,控制或消灭我们。”

“我想现在藤原氏未必没有对付僧道镜的势力,只是他们备而不用,却硬要我们往火坑里跳,想要一石二鸟。譬如这次刺杀僧道镜的计划就令我们**刀流和山下组受到损失,连家主大人都受了伤,也因此探明了僧道镜的实力,这都是用我们武士的血在铺路。等我们死的差不多了,他们再出来收拾残局,一统天下。”

“现在还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到底怎样了,但愿家主大人千万别上当才好。若佐藤小姐当初答应藤原康秀的计划,势必激怒魔刀门,那时魔刀门一旦造反,藤原氏恰好可以驱虎吞狼,令我们两败俱伤,然后凭他自己的势力,足以消除大患。藤原康秀的本意决不是让小姐和赫连氏联姻,因为那种事情一定要他们本家族的人才能得到双方信任,决不可能让小姐去。由此种种迹象看来,藤原氏居心叵测。这位新来的藤原美蕙小姐决非易与之辈,很可能身怀某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任务,甚至会监视我们的行动。看来我们现在真得为自己打算了,否则毁家灭族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面色极为难看,阴沉着脸道:“七藏,原来你也是如此想法,和我不谋而合。难道藤原氏真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吗?他们畏惧武人势力壮大,怕武人取代僧人。嘿嘿!驱虎吞狼外加螳螂捕蝉,好高明的手段,确实是藤原康秀的一贯作风啊!他们一直都把我们当成傻瓜。不过我们在国内势力很大,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父亲大人应该不会有事,何况还有老祖宗照顾着。我们现在要密切和国内保持联系才行。”

佐藤七藏点头道:“此事属下一定会立即办好。”

佐藤桂香嘿然冷笑道:“这里的战府主人似乎是一个很值得合作的人呢!此人高深莫测,若能善加利用,可成大事。我们现在要另谋出路。也好!我们就在中土好好玩一玩吧!藤原康秀!看看是你魔高一尺,还是我佐藤桂香道高一丈。我们武士决不会就此消亡。天皇执政、贵族执政、现在就连僧人都能执政,那我们武士为何就不能执政?现在离武士执政的时代已经不远了!”

望着佐藤桂香那阴沉的面容,佐藤七藏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凉意。

佐藤桂香与藤原康秀这一对既亲密合作又暗怀鬼胎的前未婚夫妻就如同雌豹与狡豺一样。在这群雄逐鹿中土、各方势力勾心斗角的大时代,他们谁能侥幸生存下去?

就在佐藤桂香接见藤原康秀之时,战氏别馆东面高有三层的瞻星仰月楼的顶层上,战飞星正仰面躺坐在一张编制得如虬龙诘曲臃肿、槎牙四出的宽大禅椅上。他可不是在坐禅,只是在闭目冥思,双腿笔直的搭在一个矮小的蒲墩上。

他身侧垂手侍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精壮的黑衣人,面色严肃恭谨,脸庞坚毅酷厉,眼神锋芒内蕴,整个人就象是一柄锋利无比但未出鞘的刀。但只要看见他的人都可以想象得到,这柄刀一旦出鞘,必是杀人无算。

这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但他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站着,丝毫不敢打扰战飞星的沉思。

楼上的布置装饰摆设极为奢华考究。价值连城的古鼎大吕内燃着檀香,使室内香气缭绕弥漫,充满禅韵;壁炉内燃着寸木寸金的陈年香木,令室内温暖如春,香气袅袅;地上铺着整张华贵的波斯地毯。

在战飞星脚下还蜷伏着一只温文尔雅、气质高贵的波斯猫,绿色的幽异眼眸散发着惑人的神采,充满灵性,虽不若妖童壤驷恶眼神之诡谲妖异,但却比拜幽兰的眼神更添三分妩媚娇娆。那带有金黄色光泽的蓬松柔软的长毛配上绿色妖瞳,以及鹰钩鼻和松鼠尾,足以证明此猫非是中原品种,必是波斯异种。

战飞星肯让它蜷伏在身边,想必极是宠它,却不知他这种做大事的人怎会有闲心饲养宠物,不知用什么手段竟搞来这样一只漂亮的波斯猫。此人真是趣味非常,难以揣度。

一般都是女人喜欢养猫,男人喜欢养狗才对。如果战飞星脚下蜷伏的是一只高大威猛的狐狼犬,那就很正常了。

室内东面安放着古玉器,西面放有青铜酒器,墙上挂有法书名画。这种布置与禅椅蒲墩搭配起来,虽然显得极不协调,但华贵豪奢之中又透着一丝怪异的高雅,有一种很特别的雅致意韵蕴藏其中,却显得有些诡异,但也显示出主人不同于常人的妖异魅力和独特个性。

室内很少看见金银饰品和器物,并不似暴发户般的铺排夸张,但每件器物却又别具匠心,极为昂贵,令人咋舌相叹,可见战飞星的特殊趣味和超凡创意以及他财势之一斑。

不知这里面有六大寇的多少功劳,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这座瞻星仰月楼是战飞星平日处理秘密事务之所,有时他住在这里,所以此处防守极严,不是亲信根本无法进来,甚至根本不能接近这里。十丈以外,有无数高手暗桩严密把守,飞鸟难渡,但在十丈以内,却一个外人都没有,只有楼上这两人,甚至连仆役婢女都没有一个。这样的布置应该算是极为严密了,不怕有人偷听机密。

战飞星陡然睁开眼睛,眸中透射出一丝奇异光彩,同时伸出润泽如玉般的纤长手指从一旁光滑如镜的铁梨木几上拈起一杯香茗,放在嘴边若有所思的轻轻啜了一小口,又似索然无味的将那无一丝瑕疵的汉白玉茶杯放回木几上,接着皱眉道:“黑三!”

他身侧那名修长精壮、面庞冷酷、目光森厉的黑衣人立即上前一步,躬身沉声应道:“属下在。”

如果燕云或者牧侯此时在场的话,必然一眼就能认出眼前这个“黑三”就是前几天武圣祠一战中先将光明使者牧侯引走又加以伤害的黑暗使者。

这当真令人吃惊!

他怎会在这里?而且自称属下!那战飞星究竟是什么人?伤害牧侯一事果然是个圈套,只有忠厚如牧侯者才会上当,而燕云早就有所怀疑。

但燕云和牧侯对此时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否则他们恐怕根本不敢再在这里停留半刻,要立即收拾东西逃亡了。这里实在比想象中还要危险,不但是虎穴,而且还是魔窟。

战飞星这时用晶莹润泽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自己双眉上的穴道,似乎有些倦意的问道:“你真的确定无极慧剑剑谱就在那些人身上吗?”

黑三表情坚定的点头,沉声应道:“是的。主上。我们始终对广乘灵轩保持密切监视,主上大可放心。朝廷派大内侍卫统领金鞭王莫华留去广乘灵轩偷窃剑谱之事丝毫瞒不过我们的耳目。据说朝廷这次愚蠢的行动乃是一个名叫鱼朝恩的宦官提供的主意。”

战飞星闻言,眼中一抹神光一闪而逝,令人难以觉察,似是想起什么,同时他斜眼瞅了身前的黑三一眼,双眸一眯,射出一股无比冷冽的寒气,阴恻恻的道:“据说?我不喜欢这两个字,也不希望再听到这两个字。”

最后这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语气极为森寒酷厉,但他是否在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呢?黑三并不知道,他刚才没能捕捉到战飞星那诡异的神色,现在更被战飞星厉言所吓。

黑三当初和光明使者牧侯对阵时是何等人物,但那时的镇定自若、挥洒自如在此刻却全都消失无踪,从心底泛起丝丝寒意,从脚趾尖一直凉到头发稍,额头上冷汗不受控制的涔涔而下,已经不敢正视战飞星冷厉无比的目光,垂头虚弱的应声道:“是!主上!属下遵命!”

战飞星怒火稍敛,颜色渐霁,俯身伸手从地毯上把那只金黄色的波斯猫轻轻抱起,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状似悠闲的伸出手指逗弄它的下颌,在它特有的细长脖颈处替它抓痒,这会使猫感到极为舒服。

波斯猫一向善解人意,此时自然很享受这种舒适的服务,趴伏在战飞星的前胸上撒娇,仰起头来任由主人替它抓痒。战飞星似乎乐在其中,显得很有兴致,让人觉得他是很有爱心和童心的一个人。

只有不了解他的人才会有这种错误看法。外表实在最不可靠!即使是恶魔,也会有他善良的一面,尽管那微乎其微,但总不会一无是处。但如果只看到这一点,必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杀人如麻的人偶尔也会喜欢小动物,只是他们把爱心全都用在小动物身上,却绝不会浪费在人的身上,尤其是敌人的身上。

就象明月的大师姊冷如冰喜欢饲养乌鸦、二师姊田蜂喜欢养蜜蜂那样,但她们绝对都是杀人如麻的冷血之人,只是她们对某些动物特别有爱心和好感罢了。但她们决不会把这种爱心泽及他人,田蜂对明月的感情乃是极为特殊的例外。她们绝对认为动物比人可爱,并且忠诚听话,所以她们对某些动物有着特殊的关爱和好感。

战飞星是否也是这种人呢?

他能跟六大寇等人聚在一起决非偶然。单看他这种近乎变态的喜怒无常的性格,便知他已经习惯伪装自己,性格阴沉狠毒而又不形于颜色,这跟六大寇极为相似,他们都有着极为伪善变态的一面,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来,而一旦爆发,那将相当危险。

这些人真是一个诡异恐怖而又奇妙难言的组合!

黑三似乎对战飞星的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见多了,虽然心里害怕,脸色发白,心脏砰砰直跳,但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在这个可怕的主子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战战兢兢,不寒自栗。他这时见战飞星抱起猫来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战飞星这时平淡的道:“继续说下去!”

黑三低沉着语气,抑制着心跳呼吸,垂头道:“鱼朝恩此人来历神秘,一向深藏不露,我们内外两线都在努力调查中,并暗中对他日夜严密监视。只要他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有人回报。”

战飞星一边专心致志的给怀里可爱的波斯猫抓痒,一边好似毫不在意的点点头,示意黑三继续说下去,但眼神根本没有瞟他一下,看不出他对刚才的话是否满意。

黑三不知战飞星到底是什么心态,这主子虽然年纪轻轻,却喜怒无常,心意实在难以揣测,除了豪叔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惜现在豪叔不在场。自己单独应付这个主子,实在太辛苦了,不知他何时会高兴,何时会发怒,真是不好受。

他虽然心里这样想,脸上可丝毫不敢表露出异样的神情,心脏仍是砰砰乱跳不停,虽然室内并不冷,但他却觉得阵阵心寒,此时任由额头上的冷汗滴下,也不擦拭,深吸一口气,平稳一下心情,继续说道:“他现在是朝廷的观军容史,掌控九大节帅,一手指挥朝廷九路大军的军事行动,对上谄媚,对下打压,行事极为阴险。依属下猜测,朝廷此举大概是对郭子仪和李光弼等手握重兵的节帅不放心,生怕他们拥兵自重,象安禄山和史思明那样兴兵造反或者割据藩镇,所以用如此手段钳制他们。象九大节帅中的李光弼就是胡人,朝廷经历了这次叛乱,焉能对他们没有戒心!此举倒也正常。用鱼朝恩这样善弄手脚的小人做这种事最合适不过,只是恐怕朝廷并不了解鱼朝恩此人,做出了错误的估计。单从他这次行动看,便知此人狼子野心,心怀叵测,不能不防。此人实是一个关键人物。”

黑三真不简单,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论据充足,论点明确,无论对天下大势还是象李光弼家世身份这样的一些细枝末节全都了解得相当全面清楚,并能做出准确分析和清晰推论,可见此人能力非凡,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战飞星这时轻轻抚摸着波斯猫的后颈,似乎对黑三的这番话略感满意,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微微点头道:“这人能力如何?”

黑三见战飞星微露笑意,当即有些感到放心,继续陈述道:“此人能得皇帝宠信,只手遮天,控制九大节帅,决非无能之辈,在欺下瞒上、使奸弄鬼方面必有独到之处。不过此人似乎不懂军事,又或者有意为之,竟连续指挥不当,使得朝廷军队调遣失据,坐失良机。原本可一举歼灭史思明、安庆绪之辈,可这大好局势竟被他白白浪费,安史之乱看来仍要拖延数年,朝廷向回纥借兵乃是势在必行之事。”

“郭子仪、李光弼二人虽是帅才,满腹才华,却怕功高震主,遭天子所嫉,又怕被鱼朝恩构陷,所以事事掣肘,难以发挥全才。他二人虽然手上实力强横,但拿鱼朝恩无计可施,只能听命于他,军中将士虽大感愤慨,却无可奈何。不管鱼朝恩是否有意,就凭他现在的军事手段,想平息安史之乱纯属妄想。只要此人一日仍在,朝廷便休想平叛,非向回纥借兵不可。”

这最后一句话言简意赅,斩钉截铁,可见此人目光敏锐,断事明快,所言之事犹如亲见,说得极有信心。

战飞星点了点头,又淡然问道:“依你看,他和剑皇宫是否会暗通款曲?”

黑三摇头道:“据属下所知,他和剑皇宫从未有过丝毫联系。他行事虽然不利于朝廷,但也没有明显有利于剑皇宫和史思明叛军,在某些方面倒是对我们有利,但他确实不是我们的人,这一点确实匪夷所思。看起来这不象是剑皇臧星寒耍的阴谋。此事仍需进一步调查,但既然他的行事和我们暂时没有冲突,我们目前没必要摆明对付他,只需暗中监视即可。”

战飞星哂然道:“象他那样的人岂是随便派人就可以监视的?弄巧反拙才最得不偿失。”

黑三神情一悚,懔然惊道:“属下定会小心。绝对万无一失。”

战飞星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哂然笑道:“小心?万无一失?嘿嘿!真是笑话!你实在太不小心了。”

说到这里,他陡然伸手在旁边的铁梨木几上轻轻拍了一掌,只见那汉白玉的茶杯猛然被震了起来,凌空疾速翻转三周,但茶杯里的半杯茶水却丝毫没有外流。

战飞星一只手轻松悠闲的抱着小猫,另一只手却极为轻柔的在那凌空翻转的白玉杯上轻轻一拂。没见他用什么力气,但奇变立起。

嗖的一声,白玉杯立时化作一道电光,星飞电射般向后面的窗棂撞去,而且茶杯高速旋转,以螺旋劲撞出,劲道极为刚猛。实难想象战飞星刚才那轻轻一拂怎会产生这种奇异劲道。

眨眼之间,陡听砰的一声,整扇窗户全被这茶杯的旋转一击震成齑粉,顿时木屑四射,向窗外激飞,如同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发出无数柄锋利的飞刀。

这一击,威势竟凌厉至此!

那汉白玉茶杯竟丝毫无损,撞在窗棂上之后又反向电射弹回。

还没等黑三看清楚怎么一回事,战飞星已经极为悠闲的向后伸手,似缓实疾的把茶杯接了回来。他是仰面躺着,背对窗户,刚才向后击飞茶杯时,他没有后顾一眼,接回茶杯时,他竟依然如故,好象事先已经知道茶杯的运行轨迹和返回时间,轻而易举的就伸手接住,可见他运劲之巧妙、判断之准确、反应之迅捷。单这一手,就令人叹为观止。

更难能可贵的是,从始至终,他都表现得极为轻松自在,非但姿势不变,出手全无征兆,而且肌肉松弛,丝毫不显紧张,刚才虽然拍了一下桌子,挥了一下茶杯,但动作都显得有气无力,轻柔绵软如行云流水,不知为何竟会产生如此强大的威力。

在这种情况下,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出招。一般人若象他这样,即使挥出茶杯,另一只手里的猫恐怕也在不知不觉的紧张中被运劲掐死了,可战飞星抱着波斯猫的那只手却温柔依旧,以至于那只波斯猫毫无异常感觉,连叫都没叫一声,仍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怀里。

战飞星虽只出手一击,但这一出手就柔中有刚,而且达到了“柔极至刚”的境界。那是在柔至极点时自然而然的产生至刚的威力,根本不需要自己事先蓄力,使出刚劲,当真难以想象。这是什么怪异功夫?真比六大寇还怪!

纵使强悍如燕云者,看到这一幕,恐怕也要心中一懔。

其实这些事全在弹指间发生,就连黑三都没看清,甚至来不及为战飞星的这种潇洒的神功惊叹。因为他在茶杯反抛的同时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惨叫,竟似是女子的声音。

他心中一惊,无暇发问,立即顺着战飞星击飞茶杯的方向扑了出去,转瞬间已经向窗外射出三柄黑暗刀,刀发人出,其势如鸿。其速度之快,已是一流高手。

窗外竟然有人偷听!在这大白天里!在高手如云的战氏别馆里!在战飞星起居的瞻星仰月楼的外面!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当真岂有此理!来人真是艺高人胆大!而他竟毫无警觉,可见来人轻功之高,实在不容小觑。

听她刚才那声惨呼,她一定已被战飞星抛出的茶杯震碎的窗棂击伤了。这主子当真厉害,竟能发觉始终无声无息的潜伏者,而且轻而易举的将她击伤。

黑三想想也觉得毛骨悚然,暗自咋舌,无比佩服战飞星敏锐的直觉和惊人的武功。对于这样的主人,他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都无法产生,只能死心塌地的为他尽忠,否则小命必然不保。

这种惊悚的感觉在心中一闪而逝,黑三不敢多想,身形电射,已经窜出窗外。此处正是瞻星仰月楼的三楼窗户之处,只是窗户已经全都碎成粉末。

除了刚才那一声惨叫之外,外面再没有任何声响,可见黑三发出的三柄黑暗刀已经石沉大海,对窃听者毫无作用,同时可见那偷听者轻功造诣之高,实在非同凡响,在一击受创之后,竟能一飞而逝,杳然无踪。

黑三是在听到惨叫声时发刀,可等他一瞬间之后飞出窗外想要拿人时,却发现外面人影全无,只有震碎的窗棂如同雪沫般凌空飘洒,窗口处留有一滩血渍。看来那窃听者在受创喷血的同时便凌空远遁,这才使得黑三追出来时竟连对方的人影也没有看到。

那人虽然在战飞星一击之下受了极重的内伤而喷血,但仍能发挥出这样的轻功,可见实力确实不凡,但她的内伤必会因此加重。

黑三这时陡然发觉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内突然青光一闪,似是树叶飘动,心忖那定是正在逃走的刺客,当即在楼壁上弹腿借力,向那片树林电射扑去。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刺客从容逃走,否则颜面何存?事先毫无警觉,事后抓不到人,黑暗刀失手,轻功追不上,那他还有何用?尤其是在战飞星面前发生这种事。

他知道对方轻功必然极高,否则自己追出来时不可能见不到人影,但他实在不敢想象对方轻功能高到这种地步,自己竟差这么多!他自身轻功原本不凡,也很有自信,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何况对方现在身受重伤,必然影响功力,以自己的轻功决不会追不上,所以他这才发力疾追,身形电闪之际,已如一头黑鹰般射进那片密林之中。

战飞星这时在楼内依然躺坐在禅椅上,专心玩弄着怀里的波斯猫,身体丝毫没有反应,除了刚才挥了一下茶杯之外,他再没做过任何有威胁性的举动,可见他根本没想起身追击,否则以他刚才表现出的惊人武功来看,他若不挥出茶杯,而直接出其不意的飞身去抓对方,对方一定在劫难逃。若他全力出手,对方极有可能立毙当场,根本无法逃脱。

但黑三没有这么想,又或者是觉得战飞星自重身份,不想因为些许小事亲自出手,所以他才继续凌空追击。何况刚才他出手时,战飞星并未出言拦阻。

战飞星这时嘴角却撇出一丝冷笑,轻声低骂一句:“蠢材!”

不知他是骂黑三,还是骂窃听者,不过显然他对此事毫不在意,似乎并不想抓住窃听者,所以丝毫不为所动。此人想法确实难以揣度。

黑三刚刚冲进树林,却见前面急急赶来咎氏兄弟,不禁心里大是懊恼,知道自己看错了,把咎氏兄弟误当成了刺客,不过他们来得实在太巧,结果让自己判断失误。

黑三虽然心里暗恨,但没有办法,不得不佩服那名潜伏者的轻功,就算比不了战飞星,但确实远胜自己。在自己出来之前,人家就已经跑没影了,自己竟连追赶方向都判断错了。

咎氏兄弟这时被突然冲进来的黑三吓了一跳,嘎然停步,蓄势戒备,惊道:“谁?咦?阿三?怎么是你?你乱闯什么?”

黑三懊恼的一挥手,叹道:“别提了。刚才我和主上在楼上谈话时,被人窃听。还好主上神功惊人,不但及时发现,还以神功将她打伤,但我追出来时,她却没了踪影。那家伙轻功真好!我听见这边有动静,才追过来,没想到是您二位。唉!追错了!”

咎氏兄弟大吃一惊,讶然道:“这里大白天居然会有人窃听?这还得了!那人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的守卫都是死人吗?主子怎样了?”说着,身形向前急赶,神情焦急的向瞻星仰月楼的方向飞掠而去。

黑三在后面发力紧跟,口中说道:“主上没事。”

转眼间,三人飞身上了瞻星仰月楼。这次方便多了,不用走楼梯,直接顺窗户飞进来就行了。

还没等战飞星发问,黑三便主动上前请罪:“属下失职,没能将窃听者抓到。请主上责罚!”

咎氏兄弟也上前施礼道:“主上安好!”

战飞星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让两人退到一边,微笑道:“无妨。抓不到人就算了,这非你能力所及。”

黑三心中讶然,忖道:这次主上怎么好说话了?

战飞星续道:“其实我刚才是不想抓她,否则我早就亲自出手了,怎会任她逃走?其实让她逃走也好,否则抓住她还真不好办呢!无论是鱼朝恩,还是剑皇臧星寒,我现在都不想得罪。但最好他们别做得太过分,否则不管是谁,我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阴森酷厉,但却象自言自语,不知是对谁说的。黑三和咎氏兄弟心中皆泛起寒意。他们知道这个主子忍耐力有限,若真发火,后果真不可收拾呢!

他们这时全都没有注意到,在这瞻星仰月楼的楼顶上,竟还潜伏着一个白衣人。此人真有胆量,即使刚才有人窃听失败,他仍然敢潜伏在顶楼上,一动不动。他对自己实在太自信了。当然,他刚才若匆忙逃走,必会被人发现。既然没人发现他,一动不动才最安全。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白衣实在是最好的伪装。

黑三刚才追了出去,竟没有发现他。双面王咎氏兄弟回来后从始至终也没有发觉他。可见此人武功确实不同凡响。但战飞星发现他了吗?他刚才那番话是自言自语,还是针对楼顶上的他?

白衣人在顶楼上心思电转,也在暗自揣测。

是走还是继续听下去?自己大概已被发现了。战飞星刚才那番话的警告意味颇浓。刚才三楼处的窃听者功力绝对不弱,却被他发现了,而且一击重创,喷血而走。她的轻功并不弱于自己,战飞星能发现她,同样能发现自己。但他为何不向自己出手呢?

他刚才语含玄机,应该早知我的来历,可平时为何不揭穿我?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刚才那名窃听者又是何人?看来此地不但藏龙卧虎,而且暗流汹涌。还是师尊和师弟说得对,此人当真神秘莫测,自己跟他多年,还是首次看到他施展武功。

他平时深藏不露,但一击出手,竟有如此威力,自己不能大意。根据师尊以前所讲,他刚才出手一击好象是秘魔九击之拨云摧心破。柔极生刚,拨云碎心,好毒的掌力!看来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得及时通知师门,不过既然他现在不想揭穿自己,那自己就继续装下去,以后可要小心从事。

想到这里,他陡然无声无息的腾空掠起,闪电般向远处掠走,身形一闪而逝,投身于那片树林之中,在雪地中晃然不见踪迹。轻功之高,确实出类拔萃。

楼内之人对楼上异状似乎毫无察觉。黑三和咎氏兄弟皆垂手侍立。只有战飞星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大概觉得楼顶之人挺识时务。想跟他捉迷藏,恐怕没几个人够资格呢!他刚才说的那句“蠢材”大概是指楼上之人吧!

黑三这时垂手说道:“主上,我们是否需要派人对刚才的窃听者加以调查?”

战飞星微笑摆手道:“根本不需要。我知道那人是谁,还查什么?而且我很喜欢玩这种有趣的游戏。他们想玩,我就陪陪他们,看他们能玩出什么鬼把戏。反正抓她也没用,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事你们不用费心。”

他居然知道刚才来人是谁。不过他讳莫如深,并不透漏。他不说,咎氏兄弟和黑三不敢问,但他们心里都很奇怪,觉得这个主子越来越捉摸不透。自己完全不知道,他怎会知道呢?

咎无错上前道:“那我们是否应该加强府中戒备呢?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来去自如。那还得了!”

战飞星一边玩猫,一边淡然道:“不用了。府中戒备已经足够。何况真正的高手防不胜防。真正的防备要靠我们自己。而且你怎知道刚才来人是府外的呢?府外之人很难进来,更难找到这里。如此复杂的地形,我们自己人也会发晕,何况还要瞒过外面那些暗桩。”

黑三和咎氏兄弟闻言,全都懔然一惊。

黑三惊道:“原来来人是我们府里的人。这里竟然有内奸!对啊!这座楼外面防守极为严密,外人寸步难行。可见来人必然极为熟悉这里的环境,事先必然经过多次勘察,对每一个死角都极为了解,这样才能闯进来而不被发觉。而且此人轻功极高,外面那些人很难防住。”

想起刚才那人超卓绝顶的轻功,黑三不禁再次惊出一身冷汗。

咎无错急道:“如果我们自己人有内奸,更应该彻底清查,否则日后岂不更麻烦。那人能接近这里进行多次勘察,而且武功极高,在我们这里身份应该不低。她现在受了伤,听阿三说她是女人,应该很容易查出来。楼外守卫防不了此人,岂不很危险!主上安全也要考虑。”

战飞星嗤然笑道:“不用麻烦了。安全问题不用担心。这世上能伤我的人恐怕没几个,她想伤我?只能在心里想想吧!何况她目前并无此意。我知道她是谁,但我不想现在揪她出来。这些完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根本不用去查。而且你怎知对方在这里身份不低呢?人家不会深藏不露吗?你难道把每个丫鬟仆妇都查一遍,弄得人心惶惶吗?算了。还有,此事不准泄漏,我自有主张。你们要严格保密。泄密者杀无赦!”

咎氏兄弟和黑三听见战飞星冷酷的话语,不禁身体一懔,只有俯首遵命。

事实上,他们并不太担心,因为战飞星刚才出手一击便重创对方已经说明他根本不把对方看在眼里,对方确实很难伤他。但那人究竟是谁?战飞星怎么明知她是谁又不想抓她呢?黑三和咎氏兄弟都很糊涂,摸不清这主子的想法。

战飞星又淡然道:“那人中了我八成功力的一记拨云摧心破掌力,虽然我已手下留情,但她不死也要重伤。她刚才急着运功逃走,这才喷出鲜血,伤势必然加重。中了拨云摧心破之后,定要立即运功疗伤,一旦硬撑逃亡,一个时辰后一定心血暴喷而死。这是拨云摧心破的威力所在。不过我倒不希望她死,但愿她能有好运吧!”

黑三和咎氏兄弟心中更加困惑:你既然不希望她死,为何还用这种歹毒功夫?还使用八成功力?难道你事先不知这种结果吗?还说自己手下留情了。难道主上是以此探察对方的武功来路,看看对方到底能不能凭自身武功破解拨云摧心破的必杀技,借此知道对方的武功门派吗?否则他为何一定在不想杀对方的情况下用这种歹毒绝招?也许真是这样。这主人真难琢磨。

黑三和咎氏兄弟心中都犹疑不定。

双面王这时又把燕云等人的要求向战飞星详详细细的讲述一遍,之后垂手肃立一旁,聆听战飞星的指示。

战飞星微笑着听双面王把话说完,一边惬意的替怀里的波斯猫抓痒,一边慢条斯理的点头道:“他们无论有何要求,都尽量满足他们,千万不可怠慢。人在临死之前总要先享受一番。他们现在算是我们的贵宾,你无须在饮食上动手脚,那些小花样瞒不了人。你只要照顾好他们就行。”

双面王肃容应道:“是!属下自会办好。”

战飞星又道:“还有,明日我就在这瞻星仰月楼上宴请他们。由你负责准备,给我办得越盛大豪华越好,而且要精彩些。你明白吗?”

双面王应道:“属下明白!”

他跟随战飞星已久,对这主子的心意再清楚不过。

战飞星满意的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阴笑,一只手抚摸着波斯猫细长的颈子,悠然道:“好戏总算要开始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算算时间,豪叔那边估计也得手了。这几天可有好戏看了,但愿我的师姊也能及时赶来凑热闹才好。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竟莫名其妙的发出一阵狂笑。

双面王和黑三毛骨悚然的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暗想:这主子真是惟恐天下不乱。但愿别把事情闹得太大才好。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他那师姊……唉!不来也罢!来了就更麻烦了。

战飞星恢复常态,对双面王一挥手道:“你们现在就去准备。对了,记得警告一下鹤子和妖童,千万别去招惹那桂香小姐。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那女人不简单,别玩火**。更别碰水榭雅居的那几个女人,她们都不好惹,妖童已经吃过亏了,问题不大,我担心鹤子。让他们先忍一忍,别因小失大,坏我好事。若有机会,我会满足他们。”

双面王躬身道:“是!属下定会叮嘱他们,保证不出乱子。多谢主上提醒。”说罢,躬身施礼,倒退出去。

战飞星又对黑三郑重道:“你晚上去接应豪叔他们,定要万无一失,千万不可走漏风声。这件事我们自己做,不必让统万堡和东瀛之人插手其中,更不能让火王知道,否则会有麻烦。事情一旦办妥,再怎样就无所谓了。也许我们还能卖给火王一个人情呢!”

黑三恭敬的道:“属下知道怎么做,定可万无一失。”

战飞星点头道:“这里的事情对伪魔和黑大要完全保密,名义上还是你主持此事,对外只称我是你的朋友,仗义相助而已,切勿让他们疑心。黑大对天魔太忠心,而且性情刚直,容易感情用事,让他知道反而坏事,我不放心。还是你会办事。暂时瞒着他吧!”

黑三躬身道:“多谢主上信任。属下会做得天衣无缝。”

战飞星点头道:“我一向对你最放心。你走时注意一些,千万别让牧侯撞见,否则我们就白忙一场了。我们把牧侯这个棋子握在手心里,便能掌握光明宗以及明尊的动静,省了我们不少工夫,否则我早杀他了,哪用费如此力气?我把他安排在后院,名义上是方便他疗伤,也是借此让你们相互避开,你自己要小心。”

他虽然说话语气和缓,但黑三知道他喜怒无常,每一句话都不容置疑,无论语气如何,此时丝毫不敢大意,立即躬身道:“属下自会小心。”

战飞星想了一想,又问道:“依你看,鱼朝恩这家伙怂恿肃宗皇帝派大内高手去广乘灵轩偷窃剑谱目的何在呢?”

燕云等人步入水榭雅居之后,发现这大厅之内极为宽敞明亮,空气清新,通风和采光设施极好。整座大厅装饰得极为高雅优美,华贵非常,地面皆以白玉般的上等大理石铺成,洁白润滑,光泽可鉴,竟能照出人影。

正中央的一面大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将军人物帛画,画中人物披甲佩剑,浓墨重彩,雄姿英发,手中还擎着一张巨大的雕弓,显得威武不凡,气势逼人,脚下还伏着一只斑斓猛虎。好一幅将军伏虎图!

不过画上没有署名,没有落款,不知画的是哪位英雄人物,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若把画中人物浓密的胡须和威武的铠甲去掉,换以峨冠博带、冷袖华服,眉宇间倒和战飞星有几分相似,不知画的是战飞星的先祖,还是战飞星自己托物言志,但不管怎样,单凭这昭然气势足以看出战飞星和这战氏别馆来历不凡,果真是龙潭虎穴。

燕云对着那幅画像凝望片刻,点了点头。

明月这时站在燕云身边,见他表情如此凝重,不禁喟然叹道:“看来我们这一关不太好过呢!这里不象紫冥府那么容易对付。以物观人,我越来越觉得这战飞星深不可测。”

燕云颔首道:“不错!我也深有同感。此人心机深沉,实力雄厚,手下网罗诸多能人高手,确实非同凡响。我有一种预感,这里平静之中隐藏着一场风暴,但愿我们都能平安渡过才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冷然道:“不过纵使他有三千宾客总珠履,我也要看看他欲使何人杀李园。嘿嘿!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就让我们尽情的享受一下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悸动吧!看看谁能把这局棋下到最后。”

众人闻言,心头原有的压抑之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激动的豪壮心情。

这大厅正前方两侧还斜放着两面巨型大理石屏风,其黑如墨,光润照人,上面带着淡雅飘渺的山水云烟的天然斑纹,乃是无上佳品,与白色大理石地面形成强烈对比,但最独特处乃是每面屏风上都斜挂着一柄油亮纯黑的连鞘长刀。大概是用做装饰品之故,每柄长刀近口处和末端都装饰有精致珌琫,把手处系着黑色长丝绢,显得既庄严又好看。

大厅正中央及两侧还摆放有数套香楠木制成的几椅,典雅大方。

燕云这时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四处散开,分组对内室、大厅、梁上、地面进行全方位搜查,动作极为敏捷迅速,行动井然有序,务求万无一失,滴水不漏。

管公明和拜幽兰都是个中里手,指挥众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检查得极为细致到位,根本不用燕云操心。

阴司双煞仍是紧跟在拜幽兰身边帮忙,生怕这位小姑奶奶出半点意外。他们担不起这责任。

洛洛这时童心大起,四处乱窜,东瞅西顾,倒不是想帮忙搜查什么,她自知没那本事,只是好奇而已,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正给大家添乱。燕云原本不指望她能帮忙,少添乱就阿弥陀佛了,带着她只是怕她在外面捣乱。万一她不小心掉到温泉湖里淹死岂不麻烦,不过那种事好象不太可能发生,洛洛能在太湖里摸鱼,可见水性很好。

毒神姬毒却始终象影子似的阴魂不散的跟在洛洛屁股后面乱晃,还不停的训她,让她不要随便碰这碰那,以防触动机关,把大家全都毁掉。结果自然惹得洛洛直翻白眼。

瞧毒神姬毒那意思,好象她是个超级大灾星似的,伸伸手就能带来灾祸,真是胡扯。她才不甩他呢!娘说自己是超级大福星呢!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一定会沾光。

毒神姬毒却很喜欢撩拨洛洛,不停的和她开玩笑,很尽兴的捉弄她,尤其喜欢看洛洛皱着眉头翻白眼的哭笑不得的可笑样子,倒是挺变态的。

洛洛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尽管小肚子都快气炸了,但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恨在心里,唉声叹气,慨叹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燕云始终站在大厅中央,指挥全局,看着众人忙碌。他对机关密道之类的构建并不十分在行。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虽然聪明绝顶,但不可能面面俱到。尽管他思虑周密,脑筋灵活,经常能提出一些全局性和细节性的建议,但具体操作还要看管公明和拜幽兰这些专业人才的手段,毕竟他们更有经验。

他们现在既要探察究竟,又不能损毁屋室,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总不能用毁天灭地大神魔手把人家屋子拆了吧!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那样做实在不象话。一会儿双面王来了不得被吓死才怪——怎么片刻之间,水榭雅居就变样了呢?跟没装修过似的。

燕云等人颇有顾忌,当然不能大动手脚的蛮干,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凭着敏锐感觉去判断检查,然后设法杜绝隐患,思索对策。

燕云虽然在这方面不算内行,但他提的建议猜测都很关键合理,并不显得外行,可见他的智慧确实极高,思虑周密稳妥,想法出人意表,确非常人可比。

他毕竟是众人的领导者,即使对某一方面并不十分擅长,也要凭着自身智慧咬牙硬说出个所以然,而且要言之成理,言之有据,言之凿凿,不能只说空话、套话、虚话,这样才能让众人信服。即使要装,也要装出一副万能的样子,即使不会,也不能直说,在这方面,诚实就等于愚蠢。若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打架,顶多是个三流江湖混混,怎能带领这许多成名高手?这些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极为重要。

燕云在这些方面表现得确实极为恰当,一言一行不但中规中矩,而且高瞻远瞩,深思熟虑,极有道理,让人不能不衷心佩服,即使是风尘渡等军方将领对他都极为信服。这些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了众人对他的信心。

燕云能有今天,确实得益于以前他五位师傅的悉心教导和倾囊传授,虽然他那时武功未臻绝顶,但杂学知识之丰确非常人能比。那些知识虽然不能直接应用于武技,但对他信心的培养、经验的积累、反应的提高等诸多方面都有难以估量的作用。后来他虽然在天堂岛上使武技得以飞升,思想得以成熟,观**日趋坚定,但他自身才学仍要依仗以前所学,武技方面的提升并不能取代广博的知识素养。那些都是在江湖上、战场上保命取胜的基础。若没有鬼谷天尊等人,燕云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尽管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对于燕云来讲,恩仍是远远大于仇,所以他能走出仇恨的阴影。这不但减轻了他的心灵负荷,也使他更加成熟。过往的恩恩怨怨他已不太放在心上,光复圣教才是他的第一目标。他要成为教皇——前所未有、亘古绝今的教皇。

众人忙碌之际,燕云也在不断的检视大厅内的情况,思忖每种可能。

明月虽是杀手出身,但对这些方面并不十分了解,于是紧跟在燕云身边,生怕他出事。她可不想去和拜幽兰等人凑热闹,以免惹人讥笑。在这方面,她和拜幽兰有着很大差距,献丑不如藏拙。

其实拜幽兰正是通过种种表现赢得燕云和明月的赞赏,使他们觉得离不开她。正因为此,明月才劝燕云接纳她,否则明月岂会为人作嫁?她虽然很喜欢拜幽兰,但把她纳为自己的私宠就好,反正她能制住拜幽兰,何必把自己的相公分出去一部分?那正是因为她意识到拜幽兰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可不单单是为了生育子嗣那么简单。她知道燕云目标远大,更深知燕云的性情。他们最先在一起,没人比她更了解燕云。她知道自己既然决定终身侍奉这样一个男人,就必须在某些方面做出牺牲,不能象妒妇般小气。她既然已知拜幽兰的价值,在不能杀她的前提下,只能让燕云把她争取过来,化敌为友,何况拜幽兰很喜欢燕云,又肯听她的话,自然水到渠成。杀了拜幽兰就会和阴师、西域古斯奥都教还有西突厥残余势力为敌,殊为不智,但把她争取过来,就会变阻力为助力,何乐而不为?牺牲自己的些许利益,换取这么大的成果,简直太合算了。何况明月真的很喜欢拜幽兰,若要离开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但燕云至今没碰过拜幽兰。他当然明白明月的想法,也知道有道理,但他还是担心产生不良后果,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弄巧反拙,得罪古斯奥都教和阴师,因为毕竟他们现在和剑皇宫交好,自己未必有机可趁。这方面要仔细考虑,不能莽撞,最好先征得拜幽兰的师傅阴师的同意,那就万无一失。所以他极力克制自身**。但他们长期相处下去,恐怕还没见到阴师,他就忍不住了,那实在相当辛苦,因为拜幽兰总是用绝顶媚术故意挑逗他,他能一直忍住才怪。他又不是苦行僧,更不想用这种方式练定力。若非有明月替他撑着,他恐怕早就破戒了。

燕云这时蹲下身,将手贴在地面的大理石板块上,想运功吸起一块来看看地下结构,以确定下面是否会埋藏火药。在他看来,以他的功力,这应该轻而易举,不料那大理石地面各板块之间严丝合缝,衔接得异常紧密,好象隐隐有机关在下面牵制,燕云竟无法把它吸起来,不禁大是苦恼。

他不知这地面下到底有何机关,自然不敢全力以赴使用强力将大理石板块硬掀开,只能试探着用力,结果毫无用处。但由此可以确定,这地下确有异常。

明月试过之后,也在一旁直皱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心忖:这些需要费脑筋的事情,还是让云弟和那小狐狸精去想吧!这并非自己的专长。

燕云向四周看看,只见负责检查地面的晁瞻等人正愁眉苦脸,似乎不知道该拿这大理石地面怎么办。他们不能损毁地面,所以不能使用强力打开,更不能用硬兵刃挖掘,用普通力量还真掀不开这地面上的大理石。而且大理石质地坚硬,银针刺不进去,长度也不够,白费功夫。众人这时根本无从得知地面下究竟有何古怪。

这地面下若真有古怪,那这大理石地面必有机关操纵。

战飞星等人检查机关、布置埋伏时,总不会一块一块的去掀大理石吧!那多费事!但该怎样才能开启机关呢?

燕云心里暗自琢磨,但一时想不出来。他对这里的环境根本不熟悉,再看整片地面光滑如镜,大理石排列整齐,严丝合缝,表面上毫无磨损迹象,仍是崭新一片,好象从来没人住过,实在难以看出机关隐藏在何处。

此时再看检查墙壁、屋顶和内室的众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有的在运功敲击墙壁,侧耳倾听,有的正用长针沿缝隙处试探,有的低声交头接耳,似是研究什么,看上去都很专业的样子。

拜幽兰和管公明这时全都飞身掠至房梁上,指手划脚,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似是正讨论一些关键问题。两人的神色看起来都极为严肃,似乎情况并不乐观。不知是情势过于险恶,还是没有找到丝毫破绽。

燕云不禁暗中皱眉,知道多拖延一刻就多增添一分危险,必须尽快解决才行,但此时却有些束手无策,心里暗叹战飞星心思巧妙,善于隐藏。这室内布置得幽雅简洁,美观大方,一览无余,实在看不出哪些地方可能隐藏机关,真令人煞费脑筋。

当然,这室内可能根本没有机关,而是燕云自己杞人忧天,疑神疑鬼,神经过度紧张。其实燕云自己也想到这一点,但他决不相信战飞星和六大寇会有那种好心和诚意,那实在不可想象。

战飞星那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很阴险的样子,手段必定毒辣高明,必须严防才行。

其实战飞星相貌堂堂,潇洒俊逸,和玉树临风的燕云相比毫不逊色,决无鬼蜮之气,只不知燕云为何竟会对他产生如此恶劣印象,认定他满肚子坏水。这种感觉真是异常玄妙,就好象野兽在灾难来临前会有预兆似的。

燕云对自身直觉一向高度自信,很相信自己对危险的敏感程度超过常人。身处如此险境,一步踏错便会万劫不复,所以他才如此步步小心,万分谨慎。他从出道至今,还是首次有现在这种颓唐感觉,他对战飞星的感觉就好象是雾里看花,看不清,摸不透,弄不明白战飞星的真实意图。

这室内有数的几件装饰品就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帛画、两扇大理石屏风和几套香楠木桌椅,可那些都经过严格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帛画后面的墙壁都经过仔细检查,以防有机关密道,但毛病到底出在何处呢?

燕云越想越觉得大有问题,但越来越大惑不解。

洛洛这时为了摆脱毒神姬毒的纠缠,便溜到大厅前面的屏风处玩耍。但毒神姬毒仍然象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令她烦恼不已。

她见到左面大理石屏风上挂着的那柄装饰性的长刀极为好看,便随手摘下玩耍,将长刀抽出鞘外,用并未开锋的刀刃对着毒神姬毒示威性的乱比划,想吓吓他,但她显然低估了毒神姬毒的力量,被毒神姬毒劈手夺过长刀,插回鞘内,又挂回原位。

洛洛却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不明白手里的刀和刀鞘怎么突然到了毒神姬毒的手里,这本事自己的爹爹也会,看来这老毒物并非虚有其表,还真有两下子。

毒神姬毒这时却象私塾先生似的一本正经的教育洛洛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子不应该随便玩刀,否则会伤了自己,应该从小培养大家闺秀的气质,以后才能嫁出去。结果差点气得洛洛口吐白沫,当场昏晕。

她才不稀罕嫁人呢!相信相夫教子的工作她做不来,赖在家里给老爹养才是上上之策,有人疼,有人哄,做个可爱的大米虫,这才是她的至高理想。再说那柄刀又未开刃,怎会伤到自己呢?这毒神姬毒真是老而不死,多管闲事,还管到自己头上哩!

洛洛颇为不忿。她老爹都没有这么烦人的教训过她,只有她娘亲才总**她,说些三从四德五姑六婆之类的话,她都已经很能忍耐了。当然,忍耐不住了,就靠着半吊子本事跷家闯江湖,结果在碰到毒神姬毒以前一直过得轻松自在,滋润无比,但碰上毒神姬毒之后就噩梦不断,现在也是如此。这老毒物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教训她,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她实在惹不起毒神姬毒这尊毒佛。唉!忍了吧!洛洛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但她天生就不是肯于垂头听训的乖乖女,此时不理毒神姬毒的庄严训词,又开始研究那扇大理石屏风。

她这时突然发觉那扇屏风的前后地面都极为光滑,但右侧地面上却有一道极为轻浅的划痕,若不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出来呢!

洛洛年纪小,好奇心颇强,此时发现了这一微小细节,不禁大感有趣,觉得这屏风必然曾经被人向右推移过,才会产生如此迹象。

其他人都未注意到这一点,即使注意到,也未必在意,因为推移屏风乃是常事,有划痕也是正常,未必会想去推那屏风,因为大理石屏风很重。但洛洛生性好动,即使她想不到此处会有机关,但也会去推推那屏风,只是单纯胡闹好玩而已,并非想帮燕云发现什么秘密。事实上,她自己也不认为自己会发现惊天秘密。

她这时见众人十分忙碌,不好因为自己一点无所谓的小发现去打扰众人,所以她决定独力承担发现这个秘密的重任,于是伸出小手去推大理石屏风。

大理石屏风份量颇重,一般小女孩绝对推不动,但洛洛学过武,练过气,自然另当别论。就算她功力不高,但推这屏风绰绰有余。不过当她沿前后方向推那大理石屏风时,大理石屏风却纹丝不动,好象牢牢长在地面上似的。

洛洛心思敏锐,脑筋一转,登时猜到这大理石屏风必然和地面下的某些东西相连接,否则自己决无推不动的道理。看来这屏风必能开启什么机关埋伏,难怪做得这么沉重,就是怕别人轻易触动。

洛洛家学渊源颇深,虽然对机关设置了解不多,但她很聪明,基本道理还是能够领悟。

毒神姬毒虽然觉得洛洛很好玩,却没把她此刻的胡闹放在眼里,觉得牙还没长齐的小女孩子能发现什么大秘密,不过贪玩而已。难道她能比那许多专业人士更有眼光吗?那决不可能。只要她不捅出大乱子,就随她玩去。还好有自己看着她,谅她做不出什么坏事。

原来毒神姬毒是怕洛洛胡闹,给燕云等办正事的人瞎捣乱,这才放着正事不做,故意看着洛洛,陪着她玩的同时也保护她安全,一举两得,免得那小家伙一不留神,误触机关,害人害己。毒神姬毒真够有闲心的,也挺有爱心和童心,不过他这时可没意识到洛洛现在的行为是否会有危险。

洛洛自己也没多想,不知是否她脑子里缺根神经的缘故。她思想极为简单,觉得好奇就去做,不考虑触动机关后会有什么后果,她和众人是否会有危险,此时她没有和燕云等人商量,便自己做主。

她刚才试着推屏风没有推动,便间接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此时不由得心情陡然激动起来,小心肝扑腾扑腾的在体内乱跳,双眸中也闪烁出慧黠的光彩。

嘿嘿!她洛洛马上就要立功了,马上就会一举成名,受到大家的推崇赞扬了!哈哈哈!

让她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大家看吧!

想到这里,洛洛伸手扶住那大理石屏风,小胳膊攒足全身力气,毫无顾忌的用力将它沿着地面上划痕的方向向右猛然推去。

只听嘎吱吱吱的声音传来,大理石屏风终于被一双稚嫩的小手向右侧推开。

战氏别馆东面的一座大花园内,白雪皑皑,人迹罕至,积雪已可没过脚踝。这时一道白影如疾风掣电般从空中掠了进来,速度快至极点,身形带起的劲风竟将满地的积雪全都卷了起来,凌空漫舞。这种轻功当真极为罕见。

但那人落地时,身形却明显踉跄一下,脚步虚浮不稳,向前连着抢出几步后,竟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同时口中疾喷出一口鲜血,溅在面前的雪地上,在一片雪白之中染上了斑斑红痕,仿佛怒绽的梅花。

接着那人一头栽倒在地,顺势翻身躺卧在雪地里。此处遍地白雪,这人身上又穿着利于伪装的紧身白色劲装,倒是不容易被人发现。

那人仰面躺在染血的雪地里,有气无力的伸手将头上蒙着的白色面巾摘了下来,顿时露出了一张和那白色面巾的颜色相差无几的苍白无血的娇颜。

此人竟是一位和明月的年纪差不多的妙龄少女,长得俏丽无比,明媚照人,柳叶眉,瓜子脸,尖下颌,真让人有一种想要摸一摸的冲动。但她的眼神却显得极为坚强锋利,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和明月杀手般的眼神相似,仿佛充满兽性气息,在古典的仕女美感之中融入了原始野性美感的因素,使得她虽然拥有一张娇娆妩媚的娇靥,但野性的眼神却让人望而却步,不敢轻易触摸。她的这种集娇弱和强韧于一身的复杂美感确实令人砰然心动,但普通人绝对无法采摘。

她虽然是一个美女,但从这种兽性眼神来看,她绝对是一个生人勿近的危险美女。只有长期生活在死亡边缘、经受恶劣考验的女子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例如明月和梅吟风。只是这少女和梅妻梅吟风那总是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表情截然相反,但本质却相同。她们都拥有傲人的容颜,但一个把兽性掩藏在危险的眼神之中,一个把杀气深藏在内心之中。只注重外表的人一定会对她们做出截然不同的判断。

这少女现在脸色极差,显然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但她虽然身体极为虚弱,脸色极为苍白,但眼神中的兽性却更加炽烈,仿佛是一头身受重伤、垂死挣扎的雌狮。

她缓缓吐出一口白气,自言自语的喟然叹道:“好厉害的拨云摧心破!师傅说得没错,摩尼教黑暗宗的秘魔玄功果然名不虚传。此人当真危险之极!我真是太大意自负了。”

这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原来这少女正是刚才在瞻星仰月楼外窃听,却被战飞星突然以白玉杯发出拨云摧心破击伤的神秘女子。

她一身白色劲装的左肩处和左肋下全是血淋淋的一片,其它部位也染有模糊的血渍,有的部位甚至被窗棂暴碎激射的硬木活生生刺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极为可怖。

她现在虽然穿着白衣,但卧倒在雪地里,远远望去,就好象雪地里有两滩血渍似的。可见战飞星刚才出手一击确实对她造成了极为严重甚至无法弥补的伤害,内伤外伤全都不轻,至今血流不止,当然这是因为她受伤后急着全力逃跑,无暇运功疗伤,加速血液循环之故。

现在天寒地冻,对伤者极为不利。她若不能及时包扎伤口,疗治内伤,恐怕伤势在酷寒气候的影响下会快速恶化,进一步威胁生命安全。但她现在未必有自己疗伤的能力了。

她刚才受创之后凭着体内仅存的一股先天真气和与生俱来的坚强的求生意志、后天艰苦训练的顽强耐力在一瞬间施展绝顶轻功忍痛逃到这里,就连黑三都要对她的轻功瞠乎其后,不明所以,但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求生本钱。

她强撑着逃到这里,真气几乎耗尽枯竭。护身真气一散,在她如今的虚弱情形下,便很难重新凝聚。她已经丧失了自保能力,就算不因伤致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她这时紧咬牙关,凭着一股野性的韧力硬将身体艰难的撑起,坐在雪地上,伸右手入怀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用牙齿咬出瓶塞,接着一仰头,一股脑的把里面的丹药全都倒进嘴里。

看来她对自己的伤势十分清楚,知道仅凭一两粒疗伤药已经救不了自己的性命,这才悉数吞入,希望能稍微抑制一下伤势。

但愿这会有一些用吧!少女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心中暗暗祷告。

之后她吃力的伸手把身上的白色紧身衣裤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普通的的青衣打扮。看来她在战氏别馆之内确实用婢女身份作为伪装,战飞星刚才说得果然不错。

这里究竟是哪里呢?刚才逃得匆忙,竟走错了路。这里离自己的房间恐怕很远吧!战氏别馆地形真是复杂,稍不留意就会迷路。唉!今天真倒霉!如今得先把血衣藏好,自己现在性命堪忧,肯定不能及时回去,但这件血衣无论如何不能被人发现,如果事情败露,被人家抓住活口就惨了。但愿能撑过一时,别被发现才好。

少女心中暗忖的同时,已经从腰间拔出一支墨绿色的匕首,开始在雪地里挖坑,打算把血衣埋进去。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很清楚,知道即使吞服了疗伤丹药,活命的可能依然很小,因为她没有足够功力将丹药功效完全发挥,只能听天由命。

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什么丹药都难以救她,除非此时有一个内家高手帮她,但战氏别馆之中全是敌人,谁会帮她?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觉出体内真气有重新凝聚的迹象,可见丹药没有外力帮助,单靠自疗,短时间内很难奏效。

不过这少女对自身轻功极为自负,觉得战飞星等人在短时间内未必能追到自己,就算全府搜索,一时很难搜到这僻静之处,所以自己还有机会活命。只要丹药发生效力,使自己恢复两三成功力,自己就能把这一切很好的掩饰过去,以自己往常的经验,决不会露出马脚,还有本钱继续周旋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决不放弃。这是她的信**。所以她虽知情况险恶,但还在做最后努力,决不轻言失败。其实她现在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她伤势极重,只能慢慢养伤,能否活命尚在两可之间。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仍低估了战飞星,更不知道战飞星是为了某种目的故意不抓住她,当然更没有派人在府内搜索。她若知道这些,恐怕会觉得战飞星实在比想象中更可怕吧!

她这时觉得头部一阵眩晕,挖坑时有气无力,虽然她的匕首很锋利,但在挖雪下冻土时仍显力不从心,就好象全身力气都随着血液流失而被抽干似的。

她费了好半天劲,强忍着一波一波袭来的眩晕感和伤口的刺痛,才挖出一个浅浅的小坑,但嘴角处禁不住汩汩的流出鲜血,再也支持不住,将血衣血裤胡乱塞入坑内后,草草盖上一层浮土和浮雪,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几乎陷入半昏晕的状态。

如果她就此在雪地里昏晕沉睡,恐怕不待伤发就要被冻死,再也不会醒来。

我的任务尚未完成,难道就这样死去吗?真不甘心!我不信一招拨云摧心破就能取我性命。这只是秘魔九击的第一击,本门祖师曾经以本门心法和这种武功切磋过,并且势均力敌,不至于如此不济。我怎能挺不过来呢?难道那家伙把秘魔玄功改良了?他的资质真的那么好吗?就连本门净心丹和独门心法都救不了我的命?这决不可能。

少女在半昏迷状态中仍是心有不甘。此时她清秀俏丽的面庞已经因彻骨的疼痛变得扭曲,雪白的贝齿紧咬着冻得青紫的下嘴唇,已经咬出血痕,鲜血不受控制的顺着嘴角淌下,每流出一丝鲜血,她的脸色便又苍白三分,但她冷彻的眼眸中却浮现出一丝坚毅不屈之色。

她现在是凭着自身的伤痛和坚定的信**来保持半分清醒。若没有伤痛的刺激和自己顽强的毅力,恐怕她早已昏晕。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但她若一直拖下去,仍是死路一条。

这时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啸吹过,将少女柔长的秀发混着白雪扬飞起来,冷冰冰的拍打在她的脸上。雪花疾卷过后,地上挖坑的痕迹和血渍都浅了许多。

少女的精神因为这种冰冷的刺激陡的一震,霎时间清醒几分。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能否利用服下去的本门疗伤圣药净心丹凝聚起散乱的真气,控制住拨云摧心破的内伤就在此一举。自己若能熬过来,就能保住性命;若就此昏睡,就得永赴黄泉。

少女想到这里,一股强大的求生**和生命潜能蓦然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

——我绝对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这少女的生命力和求生**极是惊人,此时喘了两口气,稍微凝聚一下体内恢复的少许残存真气,竟奇迹般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想盘膝运功疗伤,但就是这么几个简单动作,她做起来也极为吃力。刚把身子坐正,她便因耗力过度,又喷出一口血沫,脸色由苍白变得死灰,可见她现在伤势已经恶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尽管她服下疗伤丹药,但因为无法及时运气行功而导致药效大减,已经来不及救她的命。

此时她脑中又是一阵极度眩晕,刚凝聚起来的真气一散,娇弱的身子剧烈一晃,又险些瘫倒在地,但她却凭着惊人的顽强毅力硬是用双手撑地把身子支撑住,不使身体向前仆倒,但脑袋却无力低垂,任由秀发散乱的在空中飞扬,显示着她的生命力正在不断的流逝。

她现在只是靠着生命的最后潜能在垂死挣扎,但这种情况显然无法维持长久,恐怕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她就要芳魂永寂,埋葬于茫茫白雪之中。

若非她平时受过极为严酷的特殊训练,内功修为和抵抗能力都极为出众,恐怕她在逃跑途中就已倒毙,根本支持不到这里。战飞星八成功力的一记拨云摧心破确实承受非易。就是因为她受伤过重,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又以仅存功力把轻功骤然拔至颠峰,这才判断错了逃跑路线,歪打误撞的到了这里,同时加剧了内伤。

若是她受创之后能立即运功疗伤,或许还能保命。但当时她别无选择。

唉!都怪自己年轻气盛,平时一帆风顺,目高于顶,对敌人估计不足,这才导致今日之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想到他竟如此卓而不凡。象他这个年纪能有如此超卓功力,简直就是奇迹。恐怕比剑皇臧星寒和统万堡堡主赫连一统还要高出一截。他刻意隐藏实力,再过十年,天下第一人非他莫属。此人若不能用,必须尽早杀之。可惜我真气已散,无法回去通知师傅。看来我果真没救了。

师傅!弟子实在没办法再为您效忠了。

少女想到这里,身子无力的一软,便向一旁栽去。此时她的生命潜能已经燃烧殆尽,求生信**和顽强毅力终于完全崩溃。她的一切努力即将化入白雪,终究难以挽回她脆弱的生命。

她若就此栽到,在丧失信**、精神崩溃的情况下,恐怕真会倒毙雪中,伤发身亡。她在重伤之下,能把生命延长至此,完全出于精神力量的支撑,已经竭尽全力,一旦精神崩溃,那便只能速死。

目前她毫无办法,只能放弃。在没人救她的情况下,她只有死路一条,早死晚死都一样,若落到敌人手里,她只会更惨,所以她选择死亡。

但就在始终支持她生命的那股精神力量从她体内完全抽离的一霎那,就在她身体倒下的一瞬间,一只坚强有力的大手在后面扶住她羸弱的肩膀,在她进入鬼门关的一瞬间把她拽回,使她没能就此栽倒死掉。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但这究竟是她的幸运,亦或不幸?

少女对身后有人突然出现似乎感到极为震惊,瞬间瞪大死寂的双眸,原本陷入混沌的神智骤然一清,身体怵然一直,但这只是瞬间反应,随即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身体随之虚软。

她虽然吃惊,却虚弱得无力回首一顾,只能软软的靠在后面来人的身上,任由他扶着自己,宛若待宰羔羊,脸色因惊悚而变得更为死灰,嘴角缓缓淌下的鲜血却愈显鲜红,形象极为可怖。

她的惊悚并非因为她没有及时发觉身后有人来。她现在身受严重内伤,真气涣散,濒临死亡,自然知觉迟钝,并不能说明身后来人武功高强,但来此之人定是战氏别馆之人,无论是谁,现在都能从容杀她或将她活捉,她的命运将非常凄惨,恐怕会生不如死,受尽凌辱。但她现在只能束手待毙。

少女实在想不明白怎会有人来得这么快,不过现在多想无益。她已经完全丧失生存的信**,精神彻底被击垮,实在不想受到胁迫凌辱,便想咬舌自尽,但她现在根本无力自杀,反而使得嘴里血如泉涌。

但正因为这瞬间耽搁,使她看清了身后扶住她的人的面貌,因为那人已经转了过来,面对着她,仍是用手扶着她。

这是一个面貌极为英俊坚毅的中年人,一身白衣胜雪,目中神光湛然,身材坚实伟岸。

少女在看见他的同时,晶眸中竟射出两道奇异光彩,不禁再次激发了仅存的一丝求生信**,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自杀未遂,竟遇上一个大救星。

谁说战氏别馆里没人会救自己,没人敢救自己?眼前此人不正是“义之所在,义不容辞”的所谓侠士英雄吗?象他这样人品正直、武功高强、性情迂腐的侠士,应该能稍微利用一下吧!反正他这种人不会见死不救,自己利用他理所应当。

“光明使者牧侯?”少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身体虚弱但又芳心窃喜的问道。

《燕皇传》卷十六《海雨天风》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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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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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高楼惊碎芙蓉雨 白雪残留茉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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