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停留

第八回 停留

四月壬午,廿四日清晨,武功马冢山下南渡村的村民早早起来,相互吆喝着走去田间地垄,他们有去地里看黍苗锄地的,有去赶凉剪葱的,有去架棚看胡瓜蔓子的,有去豉房抄温察湿的,前些日子雨下得太凶了,他们都知道今年必须比往年付出更多,才能有个不算太差的年成,才能满足董卓的贪婪。

一户农家里,明珠张卫和唐齐喝着清粥,听着屋外张鲁与两个耳背的老农闲话春耕秋收,又感无趣又觉得好笑。

唐齐搁下大钵,走出屋赏了几钱碎银退下老农,对张鲁道:“公祺,丙子日(18)咱们离开寒树寺……”扳指数落,“来这里已呆了四天,看来臧霸他想赖皮今个上午了,这厮脸皮真够厚的。”

臧霸一怒之下把部曲全带离了长安,就连葛随都招到了身边。但他还是放不下长安,可刘协绝情的逐语又是心里解不开的疙瘩,遂不肯遣人回去打探,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对岸的郿坞。天刚蒙蒙亮,臧霸便和阿穆尔、葛随登上了位于渭南的马冢山,冉鄂等人随行。如此四天了,张鲁一点也不担心臧霸会一去不返,他知道这个师弟绝对不会再去插手西京政局。臧霸等的是个结果,也是应运而生的新的决定。在去汉中之前,臧霸必须做出某个决定。他突然不走,谁也奈何不了他,明珠答应让臧霸在此等四天。而臧霸的条件就是这四天里她四人不得离开南渡村。

张鲁从土圪塔上站起来,望望西北山峰,道:“让他耍赖,反正他想看到的终究是看不到。午前郿坞还没遭到袭击,臧霸脸皮再厚也得随我们翻太白山过去汉中了。”说完,转身回屋里坐下,就手抓起一把炒花生,散在桌上,捏开一颗,将两粒花生仁搓去红衣,抛进嘴里。

“那呆子又吹风去了?”明珠她已换作村妇打扮,言谈举止间仍有一种迷人劲儿。

“早早便去了。要说呆,宣高并不呆,他这是忠。”张鲁道。

“他若不是刘家的忠臣,他又怎会离开长安呢?”张卫从里屋搓着**的手臂走出来。

“错了,弟弟你说错了。我感觉宣高并不忠于汉室。”

“他另有主子?”明珠急问一句,跟着白了儿子一眼,似乎在责问何不早说。

“他忠于谁?”张卫道。

“说不清楚……此人若非在渊潜龙,便是那万千黎庶了。”张鲁抬眼看着明珠。

“你爹的眼光当然不差,老头子一辈子行医救人,到死也不开窍,只怕他这个徒弟也不列外。”明珠说着,幽叹口气。

“虽然妹子留下书信给宣高,但……咱们都遵从她遗愿没去拆看。”张鲁垂视桌上那一分为二的花生壳,道:“也许宣高并非一小人。”

“他不是好色之徒。”明珠肯定的道,“我可不去冤枉他。只是玉兰从小大大只跟他这一个男人单独处过,她肚里的娃娃不是他寇奴的是谁的?”

张鲁语塞。

张卫道:“不管怎样,他臧霸都必须去妹子墓前拜祭。何况,刘益州的心思,咱也不能不替他周全。”

“只要董卓废杀刘协,刘益州就可在蜀中称帝,继承汉祚。”唐齐附和道。

“可不是,皇帝的舆服车马一应物事,君郎都置备好了,就只等赵谦的好消息。”明珠谈起她的俊郎直是春山带俏。

张鲁眉头一皱,剥开颗花生,倒进口中,嘟哝道:“这事娘亲知道便是,何用说出来。”(再怎地,你也做不了皇后!这该死的刘焉。)张鲁拍拍手,起身走出农舍,移目西山,仿似能遥望见站在高坡上守望北岸的臧霸。

昨日郿坞里欢声雷动,这村里的人皆愁眉不展。皆言董卓即将入宫受禅,可见天下易主乃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以挽回。师弟啊,既然刘协把你踢出了长安,不让你再插手,你徒劳坚持又何必呢?师兄实话不能给你,真以为赵谦是杨彪的间么?非也,他不是种拂的间,不是杨彪的间,而是刘焉的间,让少帝、杨彪看到赵谦的面具,只是坚定他们对赵谦的信任罢了。师弟你的进京,以及王允收买李肃,杜楷假死以领五校尉部,都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手是谁?虽然目前不甚明晰,但那日我在李儒府外亲眼撞见士孙瑞和吕布心腹施桦同时出现,似已显露端倪。

哼哼,董卓不能登基也不必死,维持目前东西均势,对我汉中而言最好不过。

“起风了……”

灰色的浊云从东北俯压过来,少时便天色昏暗,潮热从地底窜出,和云霾抵触。风于此时却又止了。

“爹,瞅着要落雨了。咱们找地儿避雨吧!”寇寻大声道。

“你这孩子,爹每日带你来这便是要磨炼你的毅力。区区阵雨避它作甚?”臧霸严厉的俯瞰一脸畏惧的寇寻,“爹知道你以前吃过不少苦,但是你要知道不能吃苦便成不了大器。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爹发觉你有点小聪明,会看事省事,但这距离爹对你的期望还远远不够。越山,你是我臧霸的长子,即使不能成为你死去的义父所说的‘名剑风流,国士无双’,至少也要有郡县之才、五旅之干。爹对你的要求,并不过分。”

寇寻挺直身子,道:“儿子明白。爹打下的江山,儿子一定能守好。”

“这话谁告诉你的?”臧霸一惊,郑重其事的打量寇寻,暗忖:我这儿子野心可不小啊!一时无语。

“越山,守天下可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办到的。”阿穆尔笑了起来,摸摸寇寻的脑袋,“叔叔替你说一句公道话。”转对臧霸道,“霸帅,越山还小,才刚开始打内功基础,还是让人带他先回去吧。”

“记住,没有下次!”臧霸威严的说完,转身对葛随道,“你和邓飞兄弟带越山去竹林边上的小屋候着。”

“主公请放心。”葛随牵着寇寻走下坡去,二剑随行。

看着他们走远,臧霸转回身,久久方再开言:“风云际会,大雨将至啊。”

“霸帅要早作决定。蜀中,阿穆是觉得不必去了。那小皇帝都被废了,还拿他的话做啥圣旨?”

“人不可无信。吾既然答应了师娘,不好翻悔的。”如果董卓废帝自立,那么山东诸侯将再一次联合起来,河南、颖川和陈留将是第一战场,东征的战备至少需要一季,再加上朱俊曹操的抵抗,如果战火能烧到鲁国、泰山一带,许是入冬以后的事了;要是吕布李肃刺董成功,而杨彪又说服段煨张济倒戈,入秋之前打败牛辅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臧霸有充裕的时间去益州了断和张家的恩恩怨怨,再过去彭城。

如今远离钩斗,一切不在掌握之中,成败与否和他无关,只是连夜来时有莫名悲戚绕心萦怀,今臧霸辗转难寐,他有种不好预感。如今臧霸洒手离京,董卓登基之后,基于他日降伏臧霸,便不会过分为难张辽;而杀董后,王允执政,更会重用张辽,臧霸觉得张辽的安危至少在短时期内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可他的不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夜半三更,臧霸独去竹林徜徉静思,试图捕捉那一闪即逝的**头,却还是索不到源头。

臧霸垂视着坡下奔放浩荡的渭水,渭水之源便是董卓的故乡。

“都快六天了,怎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呢?”阿穆尔烦躁的踢起一块草皮。

“阿穆,咱们要分手了。单是马刀恐怕对付不了小狼,你得尽快赶去会合。”

“谅他也不敢犯我成城!”阿穆尔恨恨然。担心姚莫会乘虚攻打成城,马刀已带鬼骑兵赶去,阿穆尔只留下三十骑随行。

臧霸平望北岸数里外巍峨的郿坞,“郁闷啊……”天地蒙蒙混沌的没了边际。

“霸帅大可不必伤感。小皇帝没了,这是您张扬旗帜建立王朝的机会到了。”阿穆尔面对臧霸,诚恳的抱拳道:“只要霸帅同意,阿穆愿做先锋拔武都,并陇西,在金城为您建营帝宫!”

“阿穆……”臧霸伸手按下阿穆双拳,道:“吾要割据凉州,殊非易事,也并非不能。但,如今小狼和文约,寿成和你两方实力均敌,牵一发而动全身,西凉百姓因此而得近三年和平,吾不能逞私欲而祸黎庶。阿穆,陇西乃董卓故里,他断不能容凉州落入吾手,这又将是一场数年之久的战争。百姓们是最不希望打仗的,他们宁愿选择苦而安,也不想要那乱中侥幸。”

阿穆尔迟疑的垂下手,道:“霸帅就为这个?但咱们可以联合山东诸侯夹攻董卓啊,这场仗打不了多久便可取胜的。”

“赢了董卓又如何?然后兵发长安,攻雒阳,攻南阳,攻襄阳,平邺城,平南皮,平蓟城?二十年,三十年间统一天下?阿穆,吾为何要助少帝杀董?他本人并不值得吾这样去做。吾这样做,只是因为他代表着两个字,可以威慑那些包藏祸心的诸侯大臣们的两个字,‘皇帝’。这两个字,它代表的就是和平啊……”臧霸怅然长叹,“它就是山(关)东的和平啊……”

一刹那,白炫的电光照亮了臧霸坚毅的面容,喀喀雷响,怒马嘶吼,豪雨倾盆。

苍苍森森的山川全淹没在了无边的雨中。

阿穆尔咽下嘴边的话语:既然皇帝不是个好人,那大哥你立下再多汗马功劳,迟早都会犯他忌讳,他迟早都是要害你的,这一次绝情,下一次可就是无情了!这样的皇帝供他作甚?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哥你咋就想不明白呢?见臧霸没有离开的意思,阿穆尔侧身挥了挥手,大声对手下道:“回去,都回村去!”

随即,阿穆尔的一个亲随冒雨送上两件牛皮大麾,又快步退到十丈外,跳上战马。

“霸帅,披上。”

臧霸接过来,回望在狂风飘雨电闪雷鸣中铮铮抗立的三十八条汉子。

八剑巍然不动,三十骑羌兵便也勒马不离。

雷声在耳边急骤,大地在脚下动摇,无数条枯枝在墨空变幻身形。

猛烈的风雨激泼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臧霸运气扬声:“铁冉你们好样的!都回去吧!”

冉鄂的回答被雨声掩下,八剑三十骑狂飚而去。

臧霸转身面对渭水,面对郿坞,伸展双臂,牛皮大麾在身后急速的飘卷。

利剑在炳炳飞落,河水在滔滔奔流,山林在呼呼咆哮。

这雷声雨声风声浪声林声,和着有力的心跳声,令臧霸胸怀澎湃,无比的振奋。

暴风雨终究是来了,就来得更猛烈些吧。

不管是何风雨雷暴,我臧霸都要让大地回复安宁与和平。

阿穆尔脸色惨白如纸,急调气运神,安镇心跳。

雷雨突然变得有气无力起来,闷闷的雷响渐去远山,雨朵儿碎成了细丝,干净湿润的空气在臧霸鼻孔中进进出出,雨水顺着两弯法令纹流过他的面颊。

“霸帅你在想啥?”

“我?我在想你的名字。咱们边走边谈。”臧霸转身向坡下走去。

“阿穆不明白。”阿穆尔跟上道。

“当年咱们到了京城,在洛阳令那里入籍的时候吾为你取的汉名,你还记不记得?”

“大哥为阿穆取名木雨。”

“原来你还记得。是啊,木雨。不过你一直都有些排斥。”臧霸含笑转视阿穆尔。

阿穆尔没有接话。

“风林山火影,你练的是火之刀,雷震直刃削。木为风,风助火势,又和穆字谐音。可我偏偏名字以雨,你可知道原因?”

“阿穆不曾深思。”

“雷震刀法过于火烈,率直而莽动,长此以往将害你性情。因此才用雨来调和,大哥是希望你能做到刚柔并济。旱地雷外强中干,雷于暴雨滂沱中才更见其强。”

“确是如此。”阿穆尔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不过强不可久,雷电瞬而即逝。阿穆,过了这些年,吾对‘雷出地奋’这一招别有体会,便说与你听听。阳气振土奋出,和行天阴气,即是对手的攻击,相撞击而产雷震电斩,敌愈强,则雷愈盛。阿穆,阳气为何物?乃是孕育一冬的生机。三阴三阳(泰),地天交通,万类萌生,其实春天第一响雷根本没有杀机。”

“没有杀机如何应敌?”

“必先有复(五阴一阳),而后方泰。冬去春来,阳气在地中徐徐回复,”臧霸抹一把雨水,笑了笑:“雷在地中。”

“雷在地中?原来是不露杀机,便可随时催动杀机,不动则已,一动必惊天地!阿穆受教了。”阿穆尔欣喜的响响鼻子。

臧霸淡淡苦笑,原来你还不明白。大地便是苍生啊……

“阿穆,好好对待你的子民,不要使他们卷入战争中去。顺从天意,徐徐培养,终成大器。时机未到而贸然振奋,害人害己。”臧霸在雷雨中已然想通了,“春雨闻雷,农之大喜。切记切记。”

阿穆尔还不能理解臧霸为何横扯住这样一句话来,想了想道:“春雨闻雷,耕者急发,中原有这么说的。既然霸帅叫阿穆记在心里,那阿穆就以雨为姓氏,终身不忘。”

“雨阿穆?”

“不太像样哦?就叫雨闻雷吧!”

“是个大当家的名字!”

二人快怀大笑。

“兄弟,咱哥俩回村去痛饮三碗,就此分手。哥哥也不等磨了。”

初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少时彩虹天拱,林中满是滴答溅水声,阳光催起薄薄汽雾在木间飘逸。柳林临近村子的地方有三五坟茔,这几日里臧霸过往匆匆未曾留意,他随意闪了几眼径旁的石碑,忽转头回望,又继续前行。

成城临着汉中,为免却东南之患,雨闻雷在臧霸的坚持下和张鲁订下和盟,随即西去。留下十名还没成家的刀骑兵,赠给臧霸。

臧霸烤干了衣裳,吃了几张烙饼,便准备和张鲁上路了。

就听得一个响亮的声音由北而近。

“董卓死了!董卓被杀死了!郿坞被皇甫嵩攻破了!”

村子里顿时欢声雷动!

张鲁四人面面相觑。

臧霸一阵激荡,奔出去,高喊:“度曹,度曹!”

在王允的连环计中,臧霸原本就是引开董卓李儒注意力的幌子,他的任务是把水搅浑。京城其它各方势力对臧霸究竟来京没有,皆云山雾罩,异怪不止。众口相惑,董卓不糊涂才怪。而李儒的抽身离退,更使得董卓六神无主。谁能把董卓导入自家轨道,谁就是最大赢家。既然赵谦是死在董卓席前,又被董卓强令其柩不归成都,想来他就是一“死间”。而赵谦的潜主无疑便是杨彪,已被张鲁他们挑白,当年参与颖川会战的将领又有几个不是杨赐的门生故吏?董卓全无主见之下,他唯一信赖的智囊便是这赵谦,也就是杨彪。有杨彪指引董卓前进,难怪少帝会放心臧霸离去。这是臧霸在怒气消散之后潜思所得,所以他才会遣人回京劝说赵昱和驿馆里装扮成臧霸模样的小兵一起离开京城,让葛随随行而后再转头过来。赵昱“臧霸”葛随的离去可让董卓更加放心,葛随的到来绝不是张鲁想象的那么简单。动荡之际,数力冲撞,能成功安插一个人到董卓身边,获取他的信任,蒙蔽董他,蛊惑他一步步走上逼宫这条路,才是此次杀局中的绝杀。杨彪的确棋高一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数日无果,又让臧霸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几乎都准备走巴蜀去襄阳说服刘表和陶谦联合出兵,喜讯才姗姗来迟。

“老大?老大!”度曹用力分开堵上来问话的村民,“让开。”攥着湿漉漉的衣裳,赤光上身大步奔过来,晶亮的水珠在健硕的肌肉上跳耀。

臧霸迎出数步。度曹忽又止于丈外,怔怔的凝望他的老大,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胸脯激烈的起伏,低声仿似自语:“老天,可怜让我见着您了……”

“度曹……”刚一开口,那度曹已双膝擂地,臧霸一步跨过丈许距离,托住他的双肘,道:“看到你平平安安,老大很高兴。”

“老大,”度曹紧拽臧霸的双袖,仰问道:“老大,小曹想你,……你不赶我走好么?”

臧霸身子一紧。

顶上,烟波渺去一千里;鼻侧,桃红苹香东风来;耳边,嘈嘈切切琴未了。

三年前的今天,臧寇离开蹇硕家,踩着夜色赶去卷帘居。度曹追杀姚莫失败后回到枫林庄,随即入城寻找寇奴,也赶去了卷帘居……

——你去庄上带车娜走吧,你不再是我枫林庄的人了!

——老大,我是你的影子啊,影子不能离开主人的!

——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早就不是奴隶。和车娜好好过日子去吧!

——度曹不走,宁死不走!

——追风、啸林、雷震、云崖任谁都没你这般,难知如阴。要我留你在身边,万万不可了。

——老大,你真狠心赶度曹走?

——好自为之。

未央湖,那个令人伤叹的夜晚,湖边站着个男人,目光痛楚,虬劲大手紧握住刀,充满了杀气。

诸位看官可曾猜到这个男人是谁么?不错,他就是寇奴的影子度曹。度曹曾和寇奴去过卷帘居买绸缎,给柳芳认出来,那个缠绵的夜晚闯进她家象骟马一样骟了卫仲道的恶棍就是度曹。

——既然她成了老大的女人,她就不可以被别的男人碰!除非老大你死了,这是不可能的。

度曹对寇奴敬忠无贰,虽然他知道寇奴媾通蔡琰不对,也知道寇奴不能娶蔡琰,但他只能接受,并给予了了断。只是没想到会给柳芳认出来。

可寇奴拒绝相信他和蔡琰之间真的发生过野合,度曹的直白深深刺痛了寇奴。

刹那间,寇奴心凉如水。即便他对自己说过一万次“那是梦”,直到最后他坚信一切不过是一场夏夜痴梦。可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梦总会醒。

文妹始终喜欢的都是卫仲道,而不是我……

臧霸心神一凛,不可去想,不可去想!

可往事若电火交驰在翻腾汹涌的海面上,无休止。一排排巨浪像一座座山,轰顶直落,风卷复来。

那个微热的夜晚,摆在我面前的那杯琥珀寒凉的葡萄酒,不是酒,而是百斗皆凝独不冰的葡萄谴┮竿赋Φ亩局。?

我为何要懂酒,让我明白那纤纤素手为何在颤抖?

可我还是喝了,我不是百毒不浸么。

卫仲道提着阿乐的头颅出来了,得意的阴笑着。他这人真是睚眦必报,还记着五六年前阿乐给他的剑喉之辱。阿乐失踪好久,终是被人害了。后来野佬说主动卖阿乐给卫仲道的人,是何进和孔融。原来我和文妹的事何进他们早知道了。我还懵懂不知。

——凡是得罪过我卫仲道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卫仲道把涣之怎么了?我想质问他,可我肝肠寸断,我动弹不得。

——即便涣之不是你的儿子,可他只是个娃娃呀!

——你让手下断了我的生养,我也不让你有儿子!你的越山丢了,你的涣之也没了,你寇奴注定断子绝孙,哈哈哈和我一样!一样!一样!

——什么?

——知道我新拜的师傅是谁么?

——谁?

——大长秋赵忠赵大人。

——你竟拜在太监门下?!

——这酒是他给你……绊住我的?

——不是绊住你,是用来杀你的,杀了你我就可以做小黄门了!

——赵忠为何要你这样做?

——你以为蹇硕说你忘了记性,别人就会相信啊,赵大人说了你是装的!寇奴你可真会装啊,忘了记性都还记着来会这个贱人!贱人!

——仲道你你,真成太监了?不能做太监啊,我求你了……

——滚开贱人!

——仲道你!你再敢碰一下文妹,我杀了你!

——你还能动武么?说笑了不是?我打死这个贱人!

——仲道仲道,把孩子还我……

门被踢开了,度曹冲了进来。可柳芳的寒笑,又让我赶走了他。

文妹抱住卫仲道呜呜的哭着,只要他不做太监,她愿一辈子照料他,不离开他。

既然都是我的错,就让卫仲道一剑把我了结了吧。

卫仲道的剑刺上了我的胸脯,断了,他被反力害了性命。

我一下子解脱了,可以站起来了,我离开了卷帘居。

那杯毒酒化作了九滴眼泪,落在地上打出了九个小坑。

我和文妹自泰山相逢到那天夜里,整整九年,九年啊……

后来,卫家的人说我灭了卫仲道一家七八口性命,但那不是我干的,我当时离开了,去得远远的,去了枫林庄,去了南阳黄叶。

“小曹你怎哭了?”“这人是谁呀?”“是官家。嘘嘘,带兵的。”“别说话,别管闲事。”七嘴八舌围过来几个村民。“小曹,我家狗剩呢?”

“都回来了。”度曹头也不回的说道。

冉鄂一应十剑林立臧霸身后。

“老大,……不赶我走,好么?”

远处有人高喊:“狗剩、旺财、得喜回来了!”这边有个村民喜极而泣:“听,狗剩回来了。狗崽子的命儿硬!”“好娃儿。”“小曹,咱走咧!”一伙人闹说着又望村北去了。

“今个高兴,不说那些往事。”臧霸托起度曹,“你内功长进不少啊……”仔细打量面前这个胡子拉碴曾发誓要和自己终身形影不离的度曹,“可惜你迟来片刻,阿穆尔刚才离去。不然咱们兄弟三个可以好好聚聚。”

“您还把小曹当兄弟?老大你原谅小曹犯下的过失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何况错的人不是你,……把衣裳给我。”臧霸要来度曹的湿衣,拧干水份,抖了一抖,热汽腾腾,递过去,“来,穿上。”

三年前,臧霸便帮度曹打通了任督二脉,初夏时令泅水病不上他,臧霸这么做只是一种关心。

“咦,扶风逆难?你几时做了杜禀的手下?”

“掳扒下来的。”度曹穿上半湿半干的军衣,对臧霸憨憨一笑。

“铁冉,‘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臧霸转身,对冉鄂介绍道,“这就是吾在雒阳时的五人众之一,影子度曹。”

“幸会。”冉鄂抱拳道,“在下一心堂铁剑冉鄂。”

其余九剑依次抱拳。他们是鲁国邓飞、邓羽兄弟,泰山夏超、松朴,东平太叔阳、太叔明、太叔隆、太叔项四兄弟,和冉鄂的从弟鲁国冉雍,皆为泰山郡及周边郡国人氏,其家亲俱已受命迁入徂徕山梁父山一带。

这时张鲁神情凝重的步出小院,也没和臧霸打招呼,便缓缓行北。

“度曹,咱俩到屋里去好好谈谈。”

留十骑十剑分守内外,臧霸和度曹走到屋里。“小曹坐。坐,以前也没让你立着。”

葛随和寇寻惊诧的目视臧霸和度曹分坐下。

“越山来,见过你度曹叔叔。”臧霸含笑唤来寇寻,又对度曹道:“这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寇剑寇越山。”

“真是恭喜老大了。”度曹打量一眼寇寻,忽地一怔。

“度曹叔叔……”寇寻见度曹一身皱巴巴的骑服,一副潦倒不修的模样,全然比不上田叔叔英武、阿穆叔叔豪爽,知道这声叔叔是白喊了的。

度曹突然笑了起来,道:“小游侠,不认识你度曹叔叔了?”

寇寻奇道:“叔叔几时见过侄儿?怕是看花眼了。”

“越山,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臧霸道:“小曹,犬子此前从未来过这里。”

度曹揉揉眼睛,道:“嘿嘿,度曹认错人了。只是那孩子……认错了认错了。”

臧霸侧目葛随,道:“葛随,你去灶上盛碗汤饼过来。”葛随应声出门,走到屋外又飞快的回视一眼。冉鄂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离去,也若有所思。

屋里,臧霸笑蔼蔼对寇寻道:“儿子,回彭城后葛校尉便会去军营带兵,你度曹叔叔将接管都尉府近卫。他对你爹是最忠心不过了,也是你爹的好兄弟,对他你可一定要尊敬。”

“可儿子舍不得葛校尉走……”寇寻胆怯的看一眼臧霸,立刻估量出主公、老大这两个不同称谓折射出的葛随和度曹在臧霸心中的份量,马上又对度曹道:“度叔叔,您可别见怪,越山会听您的话的。”

“你度叔叔没啥子学问,一切都听你爹的。晚上叔叔烤鱼给你吃。”

“太好了太好了。”寇寻大喜。度曹笑了起来。可寇寻狡黠的目光却被臧霸捕个正着,道:“越山,爹还有事和你度曹叔叔说,你到院里玩去。”寇寻勉强答应:“好吧。儿子去看汤饼下好了没。”

度曹突然道:“越山侄儿等等……”从裤腰中翻出一枚龙眼大的乌明亮珠来,塞进寇寻小手里,“叔叔不知这珠儿值多少银子,你拿着玩玩。”

寇寻双眼发亮,小心儿直唤大财神大财神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明珠对光端详,情不自禁的道:“九渊骊龙珠!”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越山你说的可是这庄子寓言之物?”

“是呀,一定要赶上黑龙睡着了才能获此宝物……”寇寻小手一合,立感失言。

“你何时读过《庄子·列御寇》一文?”

“没没。儿子是听叔公讲过,他那府里也有这样一颗珠子。”

“唔……”原是李儒说起过,臧霸释然,“好好收藏,不可炫耀,以免遭祸。”

寇寻应了声,又对度曹三言六谢的,出门找葛随去了。⑴度曹对臧霸道:“老大,侄儿可真晓事。”

“这孩子贪心狡黠。少曲大不直,都是我的错啊……”臧霸黯然一叹,“这孩子还不到半岁便和我失散了,四处飘零,后来被葛随收养过一段时期,所以才会粘着他。”

“原来是这样。”

“度曹这三年里你一直住在南渡村?午前,我在村外见着度车氏的墓,她几时走的?”

度曹愉快的笑容一下子呆滞住,低首道:“小曹带着车娜本来是要回成城的,可车娜她突然病了,烧得厉害……,我便带她去对岸找大夫,谁晓得那摆渡的黑了心,欺我不会水,把船弄翻沉了。我拼命杀了他,自己差点淹死,被水冲来了这里……只是只是娜娜她就这样走了。是这村里的人救活了我,还沿河上游寻起了娜娜,把她葬在了村外林子里。我也就留下来了,学会游水,靠一条渡船糊口。”三年前四月丙辰初七凌晨,寇奴去枫林庄见荀彧,和度曹师奈何车娜及蒯镜奇等人同行。当时便把车娜许配给了度曹。“可怜娜娜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度曹哽咽起来。

“小曹,别恨老大当初太绝情。”臧霸伸手按住度曹肩头,“到了徐州……度曹,老大给你讨一房媳妇,一定不比云崖的媳妇差。对,云崖他又成家了。”

“我,我忘不了娜娜,”度曹扬起短袖用力拭去泪水,“能见到老大你,度曹已经很满足了。”

臧霸也不想纠缠过往,便道:“这几天你不在村上,去郿坞那边作甚?”

“正月里,郿坞派人来村里征工,说是皇上要娶董卓的外孙女,日后会时常来郿坞小住,所以董卓要在郿坞东面建一座离宫。说起来还不是为他自己建的。好几天前,又来村里征了一回人,说是人手不够。村里其实还有些壮劳力,可上回过去的人没一个带好话回来的,都不中了,一听我报信,他们就都躲了起来,结果只抓了三个毛糙孩子,我是自愿过去的,还好跟我一块去的这三个孩子都活下来了。”

“度曹你做的对,扶危救难,侠义所为。”臧霸轻轻点头。

“也不是什么侠义,就是村上的人对小曹挺厚道,小曹不能不帮他们。”度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离宫起建正是少帝允婚不久,复征工徒应是赵云拦街挑战之后那两天的事情。

度曹接着说:“今个早上,那场雨下得人都躲起来了。他们欺我胆大,就命我去给瞭台守卫送雨具。雨刚一停,我就见坞外军营的北面已乌鸦鸦出现三四千军队,旗帜上面写着皇甫二字。跟着营里攻出去樊稠和李蒙。皇甫前锋骑兵突然两分,中间推出来上百辆盾车,车后那箭射得跟蝗虫似的。”

那么大的雷雨就连自己都还有点忐忑,皇甫嵩的队伍竟能冷静阵冲,听到这里,臧霸不能不叹服皇甫嵩治兵有法。

“也不知怎地不一会工夫,郿坞城墙上也射起箭来,全是射樊稠他们的。堡顶的大旗也变成了‘威虏都尉杜’。我想那杜楷不是早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从离宫穿地道进去郿坞的,工地上的百姓十有七八都是他的兵扮的。我正寻思着,樊稠李蒙他们已逃向西北,原来皇甫嵩箭射光了,扶风的逆难中郎将杜禀的骑兵也杀到了。再后来郿坞里董家的人全部被杀,连董卓九十岁的老娘也一刀砍了,没留下一个活口。坞里的金银珠宝搜出来,跟两座山一样,怕有几十万斤。那粮食就更多了。我也混进去四下走动。看着皇甫嵩拿马鞭东指指西点点的就把金山银山分成两半,一半送去京城,另一半赏给了二杜和自己的手下。一下子,郿坞里的笑声跟打雷差不多。”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跟士兵们讲大道理是讲不通的,急募即敢死,非钱神莫能。皇甫老军棍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臧霸失笑一二,又问:“如今樊李二部大约还剩多少?”

“一两千吧。”

“董卓至少放了三万凉州兵在郿坞,其他人都战死了?”

“是啊,皇甫嵩他们射出的箭上都淬了毒,碰着就倒,……”度曹一愣。

北地屠夫名不虚传!臧霸倒吸一口凉气:“关在私牢里的那些人?”

“好像有几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捂着眼睛直唤痛,跟皇甫嵩一块回京去了。”

“好好,你接着说。”刘焉的三个儿子左中郎将刘范、治书御史刘诞、奉车都尉刘璋便在那牢里押着,看来王允对刘焉是早有防范。

“我这才知道昨日里董卓带兵逼宫,过北掖门时有个叫李肃的骑都尉带着十来个勇士假装戟卫要行刺他,不巧董卓的那口宝刀提前报警,董卓已有防备,躲了过去,仅仅伤了手臂,整个人掉下车去。他大喊‘吕布安在?’哪个晓得他的干儿子吕布说‘有诏讨贼臣!’顾不得董卓破口大骂,随口擒来一杆长矛,将董卓钉在地上。李肃第一个冲上去砍下了董卓的脑袋。就这样,董卓完了。⑵然后皇甫嵩奉皇命攻打郿坞,今日凌晨到的。赶上天下大雨,拼死逼到坞前,打了樊稠李蒙一个措手不及。⑶”

“宣高!师兄可以进来么?”门外传来张卫的声音。臧霸起身走到门边,道:“师兄客气了,请进。”张卫点点头,从冉鄂冉雍之间走过,到屋里坐下,道:“长安的事,师弟想必都听说了?”臧霸道:“已知一二。”“那师弟想不想回长安一趟?”张卫试探道。

“既然董卓已死,皇甫嵩重掌兵权,料是牛辅等人也俯首在即。吾还过去作甚?此次西行愿望已了,待拜过师傅和师妹之后,吾便赶回徐州。国家方用兵平靖四方之际,吾岂可人后?”

“那是。好在师弟远在徐州……”张卫止口不语。

“不然怎地?”

“唉……刘焉袁绍袁术公孙瓒哪一个不是皇上心腹大患?汉中岌岌可危啊。”

“原来师兄在担心皇上会兵伐汉中。这次你们的确是大不敬了。大师兄他怎么看?适才看他望村北去了,回来没有?”

“实话告诉你,师君他去长安了,”张卫双手交握,神态不安,“去看看还有没有补救余地。”

“事急从权,少了汉中的威胁,少帝正好放手东向,料他不会拒绝公祺献忠的。再说汉中关隘险峻,殊难攻克,朝廷暂时是不会打硬骨头的。”

“宣高真的不愿去长安走走?”张卫讪讪道。

“京城里那些人事,吾见了就心烦。再说吾去了,也未必起作用,罢了。”臧霸暗忖:张鲁只有出卖刘焉,和盘托出刘焉在西京的所有阴谋,才有一丝保全汉中的可能。否则,少帝和王允断不会信他。

“那咱们明日上路可好?”

“大师兄此行,成与不成,今晚便知分晓。你们留下来等吧,三天后,咱们在南郑会合。久闻‘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山下军行,不得鼓角,鼓角则疾风雨至。’如今正好有闲情去看看那最为秀杰的太白山,去鼓角一番,呼风唤雨。”

走出屋子,见寇寻端着一钵汤饼过来,葛随尴尬的跟在其后,臧霸便叫度曹好生享用,命冉鄂传令十剑十骑准备出发。

前一次的愤怒离京和这一次的狭隘先行,令臧霸抱憾终生。当然此刻他回去长安也救不了蔡邕的命了。蔡邕已于昨日在司徒府坐中闻百姓糟践董卓尸体,不慎露出一丝惋痛,遂为王允怒杀。

等到臧霸得知这个噩耗,已是三天后了。他这才洞悉连日里他的大不安缘自何人了……远在陈留的蔡琰。没了长安的粮饷供应,李傕郭汜狗急了跳墙,不论蔡邕生死与否,他们都必然会对陈留的首富,蔡氏家族,下毒手!

关于蔡邕的被杀,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乡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着,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搢绅诸儒莫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间皆画像而颂焉。”

“汉世之事,谁与正之!”,郑玄一语道破天机。

关于这段西京风云历史中少帝、王允、杨彪及赵谦⑷等人的种种作为,随着李傕进京、少帝东归,知晓内情的官僚死亡殆尽,余者也都语焉不详。和汉灵帝的死因一样,为史官轻轻掩下,留给后人不尽的思考。

※※※注⑴:《庄子·列御寇》:“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

注⑵:《后汉书·董卓列传》:“王允使士孙瑞自书诏(版)以授布,布令同郡骑都尉李肃与勇士秦谊、陈卫等十馀人伪著卫士服,守北掖门内以待卓。卓入门,肃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伤臂,堕车,顾大呼曰:‘吕布何在?’布曰:‘有诏讨贼臣。’卓大骂曰:‘庸狗,敢如是邪!’布应声持矛刺卓,趣兵斩之。”九州春秋曰:“布素使秦谊﹑陈卫﹑李黑等伪作宫门卫士,持长戟。卓到宫门,黑等以长戟侠叉卓车,或叉其马。卓惊呼布,布素施铠于衣中,持矛,即应声刺卓,坠于车。”

注⑶:《后汉书·董卓列传》:“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街肆。使皇甫嵩攻卓弟旻于郿坞,杀其母妻男女,尽灭其族。乃尸卓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然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诸袁门生又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坞中珍藏有金二三万斤,银**万斤,锦绮缋縠纨素奇玩,积如丘山。”英雄记曰:“卓母年九十,走至坞门,曰:‘乞脱我死。’实时斩首。”

注⑷:赵谦其生或死,史书上曾有两种记录。《献帝纪》曰:“卓获山东兵,以猪膏涂布十余匹,用缠其身,然后烧之,先从足起。获袁绍豫州从事李延,煮杀之。卓所爱胡,恃宠放纵,为司隶校尉赵谦所杀。卓大怒曰:“我爱狗,尚不欲令人呵之,而况人乎?”乃召司隶都官挝杀之。”又,《后汉书·孝献帝纪》曰:“(初平三年)六月戊午(初一),(李傕)陷长安城,己未(初二),大赦天下。李傕杀司隶校尉黄琬。甲子(初七),杀司徒王允,皆灭其族。丙子(十九),前将军赵谦为司徒。(八月)司徒赵谦罢。(九月)甲申,以司空淳于嘉为司徒,光禄大夫杨彪为司空,录尚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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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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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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