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惜流年
跳动的火烛在黑夜里分外叫人着迷。夜空像是一潭水，天空黑漆漆的，仿佛刚刚被墨汁染过了一般，什么动静也没有，这个时辰，整个皇城都已经入睡了。
自上次“回来”以后，见过两次李承佑，他再也没有提起那件事情，每回来了都只是陪着我用了晚膳聊些家常就走了。我心里总是揪着，他越是这样若无其事，我越是不能心安。
“小姐早些歇息吧，这些日子都睡得这样晚，可不能再熬坏了身子。”瑾蓉这样一说，算来也似乎是有好些日子了，每日总是等到子时过了，我都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有时候会胡思乱想，想到一些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我放下手里一直捧着的那本书，这几天其实连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也不知是怎么了，原是想着坐着看会儿书也是能看乏的，却还是睡不着，或者咱们俩说说话吧。”
“好呀，反正我也睡不着，那我就陪着小姐说说话。”她坐到我身边来，倒是问得开门见山：“我看小姐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莫非还是……”
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那件事情，我想叫她安心，李承佑都不再追究，这事现下看来自然也就过去了，何苦再提起。“不为别的事，只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去看看成嫔，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日日靠吃药熬着身子，我听静楠姐姐说她不大好，一想起这些我总不能安心。”
瑾蓉细想了想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其实我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么些个日子了，小姐因为成嫔的事情总也不安，不过眼下看来，我劝小姐还是不要去了，反倒不好。”
“为什么？”
“陛下虽没有处置迁怒于成嫔娘娘，可是小姐您想一想，眼下除了皇后那里各宫都是没有动静的，谁还踏进怀庆宫去，前些日子您已经送了这么些个补药过去，成嫔能知道您的心意，依我看小姐这会子往成嫔那里凑不见得是好事，难免引人猜忌，陛下也会不高兴的。”
她说的倒也不错，李承佑会不高兴。“只是这成嫔，到底是我对不住她。没有我，如何也不会引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心里一想起，就觉得对不住她。”
瑾蓉安慰道，“小姐真的不必太过自责，这与小姐有什么相干的，也是他们自己平日里太过横行霸道了，才敢犯下那样的大罪，迟早瞒不过陛下终是要杀头的。”
这个心结不是靠这几句劝慰就可以解开的，“他们再怎么伤天害理，再怎么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却也不该是因为我而牵扯出来殃及性命，终究是因为我。”
瑾蓉心疼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怕引得我更加伤心，所屏住了情绪，抿了抿嘴唇，硬是咽下了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喃喃道：“谁能想到，小姐的一副画像，却在日后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那小姐会恨将军吗？”
“我想恨他，可是一想到他失去的跟我一样，我当日是怎样的心痛，他只多不少，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
瑾蓉的脸色很是难看，还是不敢去相信，嘴里喃喃的念叨：“……也不知道欧阳将军，何时才能过了他自己心里这个坎。”
我是明白瑾蓉的，每每提起欧阳翌晨这个名字，她的心思全部都在脸上了，所以当日她会像着了魔一样，这般相信欧阳翌晨的话。
“如今他也在我的心里也设了一道坎，也不知何时才能跨过。他们虽都有罪，却终是因为我而落此下场，可不是我害了他们了，欧阳翌晨这样做，恐怕要叫我这一生都不能心安了……”这样的心情，这些话，除了瑾蓉，我还能对谁说。
“小姐和将军两个人若是能放下过去，一切自然也就好了。”
瑾蓉好像说到了我心里去，我总不能从记忆力将自己抽离出来：“原是我对不起他，他才会这样恨。”
“小姐总是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还不知道，陛下曾经答应我说，他可以为了我，不为难成嫔和她的家人。”我哽咽着，又是说到了痛处：“一个为了我恨不得将拆散我们的人赶尽杀绝，牵扯出不相干的人，一个为了我可以颠覆他的底线，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瑾蓉抚慰我道：“可见陛下待小姐是真心的，是真心的好。说不定，这是老天爷的另一翻安排。”
“另一翻安排？还会是怎样的安排，他曾经对我那么好，如今我的话他一句也不会听。”我根本不敢告诉瑾蓉那日在他府中发生的场景，“陛下眼下对我虽好，不过也是凭了一幅画像的好感而已而已，又能得几时好。”
“我在一旁瞧着，小姐即便当年是因为这一幅画像，阴差阳错入了宫，可是这两年来，陛下对小姐的好，小姐自己也该觉着，哪是一副画像能说事的。就说这一回，你执意要回来，定也是料想陛下会严加处置，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还不是因为小姐在他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您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前车之鉴比比皆是，不同于寻常人家，帝王之爱一但过去了，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也就跟着结束了。”
“可是陛下对小姐是不一样的。”
“现在再不一样，以后也会一样。宫里的女人何曾逃得过这样的命运。”
“这皇城我们这一辈子是离不开的了，小姐既已是这皇城中的人，唯有向前看，为自己做一番打算了。”
“为自己打算……”只觉得眼睛重重的，终于好累，不知何事就这样，沉沉的睡去了。
一夜一夜地熬，一日一日地过，有的时候会一个人想像着他今日在勤政殿的样子，见大臣，看奏折……
“想什么这么入神呢，朕叫了你两回听不理朕？”那件事情在我与他之间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心里感激他，再没有提起过。
在见到他的时刻，我甚是欣喜的，“陛下怎么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朕吃过了，你在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吧，想着为什么这时候天是暗的，为什么月亮圆过还会有缺……”
他的笑意里带着丝丝歉意，在我面前坐下，“是朕太忙了……今天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来问你，眼看就要到你的生辰了，可想好了要怎么过？”
原来是这件事，他一直记挂在心上的。“这事儿臣妾倒是没有想过，只是真的不必太过奢华，如今北边又起了战事，陛下定要答应臣妾的生辰一切从简。”
他宠溺地在我鼻尖轻轻一点，“你呀，总是体谅得多。不过，朕答应过你的事怎能食言，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你。朕这里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我一听“大礼”二字倒是好奇，笑着问道，“是什么大礼？”
而我这般好奇倒是让他很有满足感，“本是想着晚些时候再告诉你的，可是谁叫这回连朕自己先忍不住了呢，朕想要在你的生辰之日封你为妃，岚妃可好？”
我当真是惊着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份“大礼”实在是收受不起，“臣妾不敢，臣妾……”
他的笑意一刻也守不住，“朕就知道你会不肯，不过还是不要推辞了，朕说下的事，谁能改变。”
“可是臣妾哪有晋封妃位的资格？”一无子嗣，二对社稷无功，又在生辰之日封妃，我自己知道这哪能服众啊。
他不以为然，“怎么没有，朕说你有你就有，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可是……”
“好了”，我被他拉过去顺势在他身边坐下，“过些日子，朕叫人把宫装给你送来，早就与被吓了。”他在耳边说道。“朕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可是总觉得不够，好像给你的都不是最好的。”
“其实……已经够了，臣妾有陛下在身边，就是最好的。”突然觉得涨红了脸，因为这是心里话。
这是我第一次与他说这样的话，他看上去格外欣喜，“真的吗？”
我低下头，“嗯。”
就在一瞬间，我的呼吸已经被夺去。他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着我，辗转间意乱情迷。
“陛下……”
我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其实已经在我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