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爱恨起（3）
夜风习习，楚季恒带着我回宫。街上早就没有了一个人，清冷得很，所谓清夜长宵就是如此。马车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驾着马车，我坐在一边，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安，颤动。瑾蓉坐在马车里头，整个人都已经傻了，一句话不说。
“楚公子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我问道。
他笑着看我，那表情总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总是让人有一种温和感，只是这时候还能笑得如此倒叫我有些不解，难道真的是因为事不关己吗？
“不用知不知道啊，娘娘不是回家探望慕大人和慕夫人的吗？”
我更是疑惑了，“探望父亲母亲？”
“对啊，难道不是吗？娘娘忘了，方才我们是从娘娘家的府上而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帮我，他在提醒我，今晚我没有见过欧阳翌晨。
“那你刚才……你刚才又是怎么对他说的呢？”方才我也没能想明白，原以为他一个人来，欧阳翌晨会就此为难他，没想到只一会儿的功夫而已，他就答应了楚公子将我带走。
“一样啊，我告诉他，娘娘是来探望父母的，时辰到了，陛下叫我接您回去。各自才能相安无事。欧阳将军是聪明人，他不会不顾及自己。”
“你真的是这样说的？”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很了解欧阳翌晨似的，我这样问并不是对他存着疑心，而是对这整件事都不敢相信。
“这本就是事实。恐怕此刻陛下就在乾福宫等着您回去。不过娘娘不必担心，我自会护娘娘周全，你不会有事的。”
护我周全？谈何容易……我必须在进宫前弄清楚所有的事情，才能最大限度的减低我闯下这大祸随之而来的惩处，我知道他能这么快知道我在欧阳翌晨那里，必然不是巧合。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叫你来的？”
“娘娘就别问了，我保娘娘定然不会有事就是了。”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吧？”
他竟然笑了，“娘娘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等到了皇城，微臣会叫醒您的。”
一路回去，没有说更多的话。
乾福宫里果然还燃着烛火。他已经在乾福宫的正殿乾福殿等着我，再走近些，皇后，贞妃，静嫔，平常在，全部都在。楚季恒陪着我一同进去。而瑾蓉留在殿外。
我忐忑不安地往前迈着步子，“你去哪儿了？”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臣妾是……”
这一路我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他，而更没有料到的是，楚季恒突然在身边跪下来，“臣恳请陛下恕罪，岚嫔娘娘因实在惦念家人，今日正好撞见微臣进宫，微臣见娘娘伤感便问了原由，实在不忍心，所以斗胆带着娘娘出宫，微臣一时糊涂，特来领罪。”
我一时傻了，贞妃更是瞪着眼睛，和我一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季恒，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他又磕了个头，“请陛下赐罪！”
李承佑咬着牙，这话他也是不相信的，可是他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不想与我为难。“真的是你带着她出宫的吗？”
“是，请陛下赐罪，莫要为难娘娘，都是微臣一个人的错。”
我怎么可能忍心任由他这样说，央求道，“陛下，不是楚公子，是臣妾自己，臣妾自己出宫去的。”
“娘娘！您若是这样说，那么微臣便还要加个欺君之罪，是我带娘娘出宫的，娘娘不要为我再辩解了。”这样的恩情叫我怎么还他？
“真的是这样的吗？”李承佑仍是问这个问题。
“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楚季恒如此，贞妃无话可说。静嫔就在一边，她的两只手还在颤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我。平常在已经忍不住落下眼泪来，我知道那是为了谁。皇后等着李承佑的发落，而他走到我身边，我不敢看向他，我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何处。我们就这么跪着，乾福宫安静极了，此刻我早已不为自己担心，而是楚公子，他实在不该被我连累的。
良久，终于听到他从喉咙发出的声音，苍凉，落寞，“都起来吧。这么晚了，各自回宫去吧。”
“陛下，岚嫔她私自出宫，她……”
“闭嘴！”李承佑恶狠狠地话音足够叫所有的人发慌。
楚季恒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难道她真的连自己弟弟的性命都不顾了吗？贞妃终于也说不下去，回宫去了。
“你也回去吧。”楚季恒还跪在地上，李承佑叫他回宫。
“是。”
静嫔提着心离开，皇后走在最后，临走时在我的肩上轻轻一拍。所有人都走以后，我还跪在那里，我知道他并没有走。
“慕爱卿现下如何？”殿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这样问我，是因为他心里根本不相信楚季恒的话。
我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却只能顺着楚季恒的话说下去，“父亲已经大好了。”只是即便如此，我仍是不能心安。“恳请陛下赐罪，臣妾实在是错了。”
“起来说话。”
我奋力摇头，“臣妾心里过不去，私自出皇城是大罪，求陛下赐罪。臣妾心里才能好受些。”
“起来……”
他见我不动，变过来拉我，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几乎是被他抱起来的。
“没错，这的确是大罪。方才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朕想了很多，想着等你回来该怎么处置你，可是每一样都做不到。特别是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朕突然发现，只要你回来就好。”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伤神，这样无助，全都是为了我。
“臣妾不会不回来的。臣妾不回来能去哪里呢？”
他看了我片刻以后又避开了，“你放心，朕会告诉所有的人，是朕让楚季恒带你出宫的。”他还是忍不住过来拉我，“其实朕本来想告诉你，朕已经下了旨……”
“嘶”，他碰到我的时候，手腕上的伤口忽然一阵剧痛，我实在忍不住才发出这样的反应。
他忽然神色紧张，看到我的手腕处被白纱包扎着，“这是怎么了？”
我已经忘了疼，想起那一刻的情景心头慌得不行，“是……是臣妾自己不小心被利器割破了。”
他托在我的手腕处不知所措，“利器割破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小心翼翼抽回手，“没事的，养些日子就好了。”
“疼吗？”
“不疼。”
他在一时间内不说话，只看着我的伤。许久后才道，“没事就好。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朕已经下旨，封你的父亲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没有人敢再胡言乱语，不为别的，朕只是想让你放心。”
“陛下这样做，臣妾不知道该如何了……”
“不必如何”，他抢了我的话，“只要你的人你的心日日在这里就够了。”
他转身离开，我独自在大殿里，又一次，我亏欠了他……
子时早已经过去了，外头好像天都要亮了，乾福宫的烛火仍然点着，也就要燃尽了。这一天好像特别地长，是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小姐！是我鬼迷心窍了。”瑾蓉的眼睛已经哭到睁不开了，她跪在眼前，我怪她，却又不忍心怪她，她都是为了我。
“今天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今日没有楚季恒，两家人的性命，包括乾福宫所有人的命都没了！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仍然心有余悸，方才的无力就像是要死过去一样，“还有下一次吗，你真是糊涂，糊涂！告诉我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那东西是谁给你的，是怎么给你的，全部都告诉我。”
瑾蓉此刻自然是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我给小姐吃的是蔷云散，东西是乔初传递进来的。地点就在长街那里，那边有个地方底下有个墙洞，也是乔初发现的，他偷偷来找我几次，给了我这东西，要我把小姐带出宫去，说欧阳少爷要带你走，只要离了皇城再无所顾及，我实在不能忍受看着欧阳少爷那么痛苦，也想小姐脱离了皇城，就一时犯了糊涂……是我想得太简单了，简直愚蠢之极。”
我没时间去听那些无用的话，只琢磨着她话中不对劲的地方，“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乔初会在那里等你的？”
她抹了眼泪道，“是有人扔了纸团子在我的屋里，我问过乔初，他说是他买通的一个小太监传递进来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哪个小太监？你见过没有？”
瑾蓉摇头，“没有……”
我慌了，她见我不说话，表情也突然变得恐惧。我了解欧阳翌晨，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把这样的字条传给给宫里他并不知底细的人，除非是真的与宫里的人有了牵扯？
“那我又是如何出宫的？”
“傍晚侍卫轮换岗的时候，乔初说他盯了许多日子，那时候最容易混过去，当时我们只说是楚公子的人，也就出去了。”
……
看似顺利，也太过顺利的一切叫我思虑了许久，却仍旧找不到足够说服气的答案。其中也包括楚季恒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